昨天下午去左麗芳老人家。她夫君張建邦先生仙逝不久,人們向這位德高望重老人遺像鞠躬。客廳坐了10多個人,多數我不認識,經左老介紹,方知多半是右派。有人說我是共產黨內的極右分子。是否有理,我未曾思量。不過,多年來我很注意聽右派說話。
龔先生今年68歲。1957年秋天,剛滿18歲就當右派(可以說是全國最年輕的右派)。他說,自己當時是班上的學習委員,經常組織讀報,讀報內容中有右派言論,沒想到這就成為自己當右派的證據,也就注定了倒黴一輩子。三個女兒在英國定居,去年去英國,看到英國的華人搞紀念反右運動50周年活動,報刊上有許多紀念文章。我感到震驚而困惑:為什麽國外的人這麽重視中國的反右運動而國內卻無動於衷?……
龔先生說:當年的右派已死的差不多了,現在的人又都淡完了右派曆史,連自己的幾個女兒對反右運動也不清楚,不知道爸爸為什麽成為右派的。從英國回來後決定把自已當右派的相關資料收集、整理,留給自己的後代。……共產黨不敢麵對曆史,不敢認錯,不能以史為鑒,……人民不會原諒它,不可能從內心擁護它。
陳先生今年75歲。他說:自已稀裏糊塗當了右派,但一直信守一個天真的想法:一定要好好工作,多吃苦,多受累,黨總是知道,總不會長期委屈自已的,……等啊等,等了一輩子,黨還是沒有為右派徹底平反。現在把健身擺在第一,希望自已健康長壽,多活些年頭,等待共產黨能為右派徹底平反。
左麗芳說:自已當了20多年右派,平反時補貼了500塊錢。平均每天隻有6分錢。共產黨給右派平反應該補發工資。我們聯絡了一些右派簽名,給黨中央寫信,可是紀委書記馬上找上門來談話:要我們維護穩定。其實,不徹底為右派平反,才是大隱患!最大的不穩定!
趙愷說:我是20歲當右派,這幾十年,我一直以右派為榮,從來沒有因為被人歧視而自卑自賤,我一直認為自己是正確的,共產黨搞錯了。有人講,如果給右派賠償的口子一開,文革整死多少人?六.四殺了多少人?共產黨賠不起。這個說法不對,的確共產黨製造的冤案太多太多,……怎麽能因賠不起而不賠?如今官員腐敗多麽嚴重!每年腐敗掉多少錢!怎能說沒錢賠呢?……不得人心啊!怎麽能和諧得起米?
……
晚上8點,離開左老家,天很黑。左老拉陽台上的燈。拉了兩次燈都沒亮,她說:燈壞了。我說:沒關係,我眼睛好,習慣在黑夜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