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思
海外遊子
看了版主的雙規經曆，激蕩起了俺腦海中一片漣漪。俺的這段經曆雖然沒有版主的雙規經曆那麽的驚心動魄，波瀾起伏，但也有一些相似之處，比如高度緊張（雖然故作鎮靜），有點戲劇性，（人生本就是一場戲嗎！）吃的不錯（這點很重要，國人素來以食為天）。畢竟是偶人生軌跡的一個拐點，至今回想起這段經曆來，仍有點唏噓不已。
話說1982年春，俺揣著兩本證書，一本是大學畢業證書，一本是工科學士證書，堂而皇之地走出了東大的院子，邁進了航空部？院的大門。 聽說當今的大學畢業生，都要必須通過一個什麽英語四級的考試，有的還能過六級.（怎麽沒聽說有五級呢?）掂量掂量俺那時的英語水平，也許能達到二級吧？這到不能全怪俺笨，俗話說名師出高徒，俺年及25才開學英語，碰上老師又是俄語專科出身的，頭一天上課就給俺們打了招呼，“我的專業是俄語。。。”，言外之意是說他也不容易，列位別把期望值定的太高啊。
四年下來，總算把音標認全了，印想最深的字就一個，“Transistor”。國人啥事兒不都是愛跟風嗎！那時在科技界學英語之風很盛。也難怪，東方雄獅剛從百年噩夢中醒過來，世上很多新事物都要向沒睡覺的洋人學，不懂洋話，咋個學？新單位裏的英語學風也很濃，很多文革前畢業的老前輩都每天雷打不動，抱著書本孜孜不倦。
形勢逼人哪，不想上也得上。一會兒900句，一會兒新概念，一會兒又覺的許國璋的本子好。就這麽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啃了兩年。比剛出大學的時候，有沒有提高？ 多記了幾個單詞是肯定的，但整體水平提高不大，基本還是聾子，啞巴式英語。本來嘛，語言這玩意兒，是要耳，眼，嘴一齊上的功夫，還要加上掌握文化背景。這最後一條要求就免了吧，就像當今官僚們的財產陽光法案一樣，太高深，太敏感的東西，不提最好！
忽然一天，院裏來了通知，說，凡是77，78兩界的新大學畢業生都可以報名參加部裏的英語考試，通過者則有上部裏英訓班的資格；上了英訓班，考試合格後可公派到外國留學。院裏這兩界的大學生，總共有二，三十名吧，自然全都報了名。很快就考了試，張榜出來，有兩名得中。功夫不負有心人，俺居然也撈上一名。名是撈上了，但成績並不高，根據部裏的規定，俺要去南航英訓班，學期為一年。 此時，院裏和處裏的領導打起了小算盤，兩個人，學一年，再出國幾年，那得耽誤多少工啊？當年中國單位裏的領導有幾個是真正關心屬下個人前途的？（順便說一句， 在米國的公司裏，每年經理都要問你下一年的個人發展計劃是什麽，因為公司認為公司裏個人的發展和公司的大局是有聯係的。）於是，他們就和部裏商量，一個上北航的半年快速班，一個上南航的一年班。 部裏的外事司司長是俺處一位女前輩的父親，自然是規定搞不過交情。結果，俺被推進了北航英訓班。
俺當時不知道這一年，半年之差的其中之利害，卷起鋪蓋，歡天喜地的進了北航。
第一天打鈴上課，來自祖國各地，部裏各個院，廠，所，校的40名老中青學子正襟端坐，靜等老師登堂。片刻，一位老太太登上了教室前麵的講台。灰白的短發梳得齊刷刷的，戴一副金絲邊的水晶眼鏡，尖臉，帝王鼻，兩眼在眼鏡後炯炯放光。淡黃的短袖綢衫，深灰的褲線筆挺，一雙小黑皮鞋擦的鋥光瓦亮。好精神的一位老太太。此人俺認識，（但她不認識俺）大名鼎鼎的北航外語係的朱老太。老太太為何在部裏如此出名，當然是她年資高（有50多，不止），留過洋，英語棒，又是外語係的頭兒，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老公就是俺部當今的外事司司長，也就是前麵說過的，俺處那位前輩的母親。不久前，老太太俯察過俺院，俺看到過從正副院長，正副書記，到正副工會主席的陪同對伍，在院裏長龍而過。
老太太清了兩下嗓子，滿臉嚴肅，把頭略略往後一揚，發話了。“歡迎大家來到英訓班，請每位同學用英語自我介紹一下”。 本來這是個極其簡單，自然的要求；大家來自五湖四海，素不相識，但都通過了英語考試，用英語相互認識一下，兩全齊美。但俺學的是啞巴英語，聽還能聽一點，說就難啦！別的都還有對上，但”航空“這詞不知道。正琢磨著呢，老太太用手朝俺一點，”從你開始吧“。嘿，好嗎！老太太來個倒序，從後排往前點，俺本來還想，聽聽前邊的人是咋說的，然後來個鸚鵡學舌，這回砸了。俺荒亂地站起來”My name is Qun Si and came from….
”什麽，航空不會說？ 考試了嗎？“，
”考啦，本來我應上一年班。但。。。 “，嘩，的一聲，満教室哄堂大笑起來。
俺就覺著血乎的一家夥，直往頭上湧來。
“誰把你送到這來的？”
“領導”，
室內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此刻，俺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哪個單位的領導？“，老太太眉頭一皺，口氣顯然是非常的不高興。
“四院“，
“四院？四院。。。 噢，。。。。坐下吧”，
老太太沒再把問題升級，看來是給她女兒的單位留了麵子。
說來也不怪老太太要這麽嚴格對待來生，原來，參加了此班，如最後兩次通不過留學考試，就永遠沒有資格公派出國了。那是個誰都不願看到的，個人，單位，學校，三輸的結局。半年的應試學習，沒有好點的英語基礎，想過關，談何容易！
沒過多久大家熟悉了，一打聽，才知道到此班的同學之中，絕大部分都考過了托福（550），有幾個還考了600多分。像俺這種連托福題還沒見過的“門外漢”隻占1/20也。這不是趕鴨子上架，是什麽？打個邪乎點的比喻，上峰把你推到這碉堡口上，你不把碉堡炸了，兩頭都能打死你。
俺們是四人一室，兩張上下鋪。按歲數排，俺是老大，按英語程度排，俺就是老末了。小沈來自706所，托福成績570，小張來自西安工大，托福成績580，另一個姓史，是西安飛機所的，托福考了個高分，620，此人，牛！見過世上三種牛人，一種是有成就時，表裏如一，都很謙虛；另一種，外表謙虛，內心卻很傲；還有一種是內，外表示出的都很‘牛’，姓史的就是最後這種“熊人”。 你甭想請教他什麽問題，他那眼神就距你於千裏之外。要說4人一室，每天大家輪著打打熱水，整理一下室內衛生是很自然的事兒，可這小子隔三差五的“躲貓貓”。誰的時間不寶貴呀？俺們看不慣這家夥，但一想就180天，又來自不同的單位，也就不和他計較了。不過和這種人同住一室也的確是挺隔硬人的。
時值大暑，每天8個小時的課程，上午從8到12，下午從2到6。 第一天早上 俺6點起了床，按老習慣先去出大恭，推開衛生間的門，裏麵四個坑都占滿了，四位同學每人手中都攥著一打單詞小卡片，一邊出恭，一邊看，“學習，方便，兩不誤“。要不人家英語怎麽那麽好呢，是蹲功練出來的！ 俺到這幹嘛來了？ 不就是學習嗎，跟老師學，也得跟同學學。從哪天起，俺也練起了蹲功。
每天上午的4個小時都是模擬考試，考語法，閱讀理解，詞匯，聽力； 下午則是，核對，解答 ，和口語課。教室裏沒空調，也沒風扇，就靠大開所有的窗戶招來的那點自然風。大家學習的緊張專注，沒聽見誰喊過熱。
中午本來是2小時的午睡時間，但大家都是躺在床上，頭上卻戴著耳機，聽英文磁帶或英語廣播，沒有一個睡覺的。
一個月嗖的一下就過去了，每天下午一核卷，俺的錯答率總是在75-85%之間晃。 雖然明白英語這玩意並非一日之功，要滴水穿石，但心裏還是火冒三丈。 一日，清晨起來，腦袋昏昏，耳中嗡嗡作響不斷，到醫務室一看，血壓升高，手冰涼。
在語法，閱讀理解，詞匯，聽力四項中，俺最差的一是聽力，二是詞匯。 詞匯有蹲功法相助了。聽力怎麽辦，唯有多聽，多複述，使耳朵，嘴巴，腦袋對一個字，一個詞，一句話，從生疏到熟悉。俺來個耳機不離耳，晚上聽它睡著了，早上又讓它給叫醒了。回家也一樣，戴著耳機騎車往返在王府井和北航之間。俺太太說俺學瘋了，不瘋不成呀！一是，前麵的考試像懸頭之劍，一刻也不得放鬆。二是，俺也學上了興趣，看到在每日的考試中終於有所進步，錯答率漸漸降低，勁頭兒也更上了一層樓！
很快，樹葉變黃，秋風起，一轉眼，又臘梅開放，春節近。 大考終於降臨了。部裏要求，除了筆試，聽力，還要加考對話。
記得考對話那天，大家都著裝整齊，一個一個地被叫進考場，考官是朱老太，外教-Jenny，和一位外語係的韓老師。 在場問的什麽，答的什麽，現在都記不起來了，但自覺對答如流，沒再看到朱老太皺眉頭。
學習班結束了，大家和朝夕相處的同學，老師們惜惜告別，打起鋪蓋回到九州各地去了。考試結果要等到春假過後才能得知。俺抱著這塊“石頭“回了家，它不落地，俺也沒法踏實。不過又一想，也好，不知道還有個懸念，知道了，說你“沒過“，那不更沒法過節了嗎？理兒是這個理兒，但還是感到那年春節過長，可謂度日如年啦！
張榜的頭天晚上，俺實在憋不住了，就一股勁，頂著寒風，從王府井騎車跑到了韓老師在北航的家，一進門，好嗎，兩間小屋裏，坐滿了在京的同班同學，看來大家是都沉不住氣了。那年頭電話少，也沒有什麽e-mail，，要想早點吃個定心丸，這是唯一的辦法。韓老師，満臉笑意，對俺說“你過了” 。”我過了？！“就這三個字，至今想起來激動的眼淚還要往出撞呢！咱沒當過狀元，但這也算個‘銅”榜題名吧？ 嚐了一回什麽是喜出望外的感覺。 全班隻有一位遠在貴州同學沒能如願，他老的年紀比俺還大。但願，他第二次能得以過關。
考過了，成了俺院首位考得公費留學的新大學畢業生，回到單位，領導們自然要表揚一番，皆大歡喜，俺也就沒提那半年班，一年班的事兒了； 要是沒過，俺可要就的用這個“折”跟他們太極一番。
沒多久，朱老太又有事來到俺院教育科，把俺叫了去，當著各位院領導，著著實實把俺表揚一番。各位領導方知俺能考過的不易，當場決定讓俺給全院青年來個現身說法會。嘿嘿！這回俺也‘小牛“一把！
我都沒考過托福，淨瞎混了
哈哈，哪俺這黃花魚是撞上大運了。
考的成績都是傳的，誰也沒有去公證。不過，出班後，俺這末流生去首考了一把，總分580，，閱讀詞匯，630，聽力550，本來以為語法好，結果最低510。
1982+2 = 1984
公費呀，除了學費每月400美刀，還照發公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