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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與“二流堂“

(2007-06-25 07:36:41) 下一個

6/24/2007

尊敬的鬱風阿姨在今年的四月十五日,以九十一歲的高齡謝世了,這消息使我又不禁想起父親與包括鬱風阿姨在內的“一流人物,二流堂“的多年風風雨雨,患難之誼。

鬱風阿姨和黃苗子伯伯



當今,凡是經過文革洗禮的人,可能都對“二流堂“這個名字有點耳熟。這都要拜謝戚本禹,這位文革中的大名鼎鼎的中央文革小組成員,在人民日報上發表的那篇“砸爛中國裴多菲俱樂部 -- 二流堂“的大塊文章。據說, 寫這篇文章的目的是“項莊舞劍,意在周公“, 為下一步批周(周恩來)作個鋪墊。
丁聰伯伯

唐瑜伯伯


“二流堂“裏都是些何許人也?招來“四人幫“的如此仇視。據“二流堂“堂主,唐瑜伯伯所說,起初,堂客們都是些在抗戰時,進進出出堂主在重慶的寒舍“碧廬“的進步文化人士;後來堂勢隨著解放後的曆次運動,越變越大,有外國文人也想加入了。在我這晚輩眼裏,他們其實就是一群 了不起的,卓有成就的當代文人,藝術家, 社會精英;一隊忠貞不二的想為民眾爭取自由民主的戰士。盛家倫,張光宇,張正宇,吳祖光,葉淺予,黃苗子,鬱風,丁聰,張瑞芳,金山, 戴愛蓮等等,這其中,哪一位的藝術造就不是名貫九洲的?可無奈!他們都生長在兩個名字不同,但都推行獨裁, 專製的時代。 要不然,我想,他們會發出更大,更燦爛的藝術火花!
葉倩予伯伯



聽起來這“二流堂“都是些文人墨客嘛,而我父親是個杏林之人,怎麽也會“入“了堂呢?還讓文革中的造反派給封了個“二流堂堂醫“的頭銜?正是因為這個頭銜,父親在文革中慘遭掛牌批鬥,蹲牛棚,最後下放到大西北十年!那時,甭管“二流堂“ 專案組的人怎麽逼問,誘供,父親咬死“他們(“二流堂“裏的人)都是聽共產黨的話,愛人民,愛新社會的人“。

父親好像是在解放後和“二流堂“ 結緣的。到底是“二流堂“堂客們的高超的藝術才能呢,還是他們那純晶透明的人品,瀟灑倜儻的作派吸引父親呢?還是什麽別的? 這都因為父親辭世已有十五個年頭,不得而知了。但,依我看, 都是!而且,他們彼此必定是知音!
吳祖廣伯伯核新鳳霞阿姨



造反派說父親和“二流堂“中人物打得火熱,那到是一點也不冤枉。我從小就是在“二流堂“的文化氛圍中長大的。兒時,最愛看的是張光宇伯伯畫的漫畫“西遊漫集“;閑暇時,聽的是盛家倫伯伯留下來的唱片; 練大字時,抬頭麵對的是張正宇伯伯畫的一隻眼閉,一隻眼睜得小花貓;;有空時, 翻開像冊新鳳霞阿姨的美麗劇照,亮在眼前。禮拜六,經常去唐瑜伯伯家看幻燈片,“金斧頭的故事“,“解家三兄弟“,“三打祝家莊“。這些寶貝都統統毀於文革中的破四舊之火。

肯定是受這“二流堂“ 文化的耳濡目染,我自小也酷愛字畫,還跑到過我的小學同學 - 濮存昕家, 去學他畫的馬(他畫的馬,在小學時已經很不錯啦)。但無論怎樣下勁兒,進步都不大。後來,我給自己做了個測驗,讓我母親,我的表妹和我一起臨摹一幅丁聰畫給我父母的“七品芝麻官 -- 到此一遊(圖1)“。結果證明我的悟性最差,從此就斷了這畫畫兒的念頭。但,我的鑒賞能力還是不錯的。記得當我第一次看到旅美名畫家,丁紹光畫的傣族姑娘時,一眼就看出它有張光宇裝飾人物畫法的影子。

作為一位醫生,父親當然也為老朋友們提供醫療方麵的資訊。特別是我家裏很多人都是搞醫的,父親在國內醫務界裏人脈很熟,什麽病,那個科,那個醫院都能找到熟人,專家。在國內看病沒個熟人,那可就要遭罪嘍。“二流堂“的朋友們對我父親也十分信任。記得我九歲時,第一次坐火車就是隨父親去青島看望病在那裏的張光宇伯伯。在堂主唐瑜伯伯寫的“二流堂紀事”中,還記述了一段,父親怎樣幫他在下放農村時成了當地“神醫“的往事。堂主在那本書中還寫到“我特別尊敬,熱愛我們那位高風亮節的“堂醫“,幾乎是我們的朋友都尊敬,熱愛他。“

作為一個朋友,父親從不勢利眼,甭管他們是在春風得意之時,還是在敗走麥城之刻,父親對朋友是始終如一。反右運動之後,“二流堂“ 裏不少人被打成了“右派“。父親繼續和他們來往。我清楚地記得,那時,“二流堂“堂客,電影演員戴浩,一個共產黨老地工,也被戴上了右派帽子,下放到北京附近的天南河農場, 勞動改造。他被打成右派後,已是家散妻瘋,有時回到北京就上我家。他在農場裏幹的是體力活兒,每次到我家都吃的很多, 要是趕上吃炸醬麵,他一人能糟三大碗!當時正值三年困難時期,家家糧食緊缺。 每次他前腳剛走,我那位革命的, 掌管家裏油鹽醬醋的奶奶,就抱怨父親和右派劃不清界限,而且這右派還吃的那麽多。父親總是一句話不說,就溜回了他的房間。 我那時雖小,但也聽得懂, 覺得父親做的沒錯,因為戴浩不像壞人。他對我說話總是很幽默,而且,每次來都給我展示他臂上在農場鍛煉出來的肌肉。聶紺弩,吳祖光,黃苗子 等“右派”伯伯也常來家裏走動。

“十年劫火燒未盡,綠楊絲外夕陽樓“,正如這幅啟功先生在 1984 年送給父親的條幅中所寫的,打到四人幫後,“二流堂“ 平反了,“二流堂“中的人們也都從勞改中,從下放中,從監獄裏歸了隊,重操本行,官複原職。 雖然他們都已過了知天命之年,但他們在自己的崗位上都特別活躍,想追回失去的時間,有一個更紅的夕陽。那會兒,離我家不遠的唐伯伯府上又是“堂客雲集,高朋滿座“。 父親和“二流堂“ 中能劫後餘生的老朋友們又聚到了一起。此時,葉淺予的“印度舞女“, 黃苗子的篆書,張正宇的畫字(其字像畫),新鳳霞,吳祖光夫妻聯做的壽桃,又躍上了我家的四壁。

光陰流轉,似水如箭。 如今,大部分“二流堂“的堂客們,都已完成了在這個世界上的任務,而轉到另一個天地去了。我相信他們老朋友聚在一起,在那裏會生活得更好,更幸福!因為他們有財富,朋友就是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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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5)
評論
Diana-Sun 回複 悄悄話 品味出自浸淫博覽,絕非出自一朝一夕。
罷了 回複 悄悄話 說起“二流堂”我便想起五七年的反右鬥爭,想起那個當時還在北大念書,後來成了我父親的大學生右派。 或許我比你小幾歲,但共同的經曆使我讀你文章時覺得很親切。

以下這個是一些有關“反右鬥爭”五十周文章的連接,其中還有兩張和“二流堂”有關的照片,說不定你的父親也在裏麵呢!

握手!保重!

http://www.cnd.org/my/modules/newbb/viewtopic.php%3Ftopic_id=51601&forum=6
群思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群思的評論:我新放了一張丁伯伯的畫在文中。
醜女的天空 回複 悄悄話 我剛從北京回來,這次再京見到了丁聰老先生,沈阿姨,黃苗子老先生。參加了葉淺予先生的百年誕辰畫展。本來想去看望唐渝先生,因為時間緊,路途遠沒有去。他現在耳聾眼瞎,電話也不能接。丁老和黃老的身體還好,我們一起吃了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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