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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麻瘋療養院----往事追憶

(2007-03-15 08:16:13) 下一個

          

走進麻瘋療養院

 

高原之路

 

1973 春天,我要轉到父母下放的甘肅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去工作。我和媽媽登上了從北京西去的火車,經過三天兩夜的咣當,先到了甘肅的省會--蘭州。接著往下走,還要坐八個小時的長途汽車, 這期間,首先要翻越橫亙在臨夏和蘭州之間的大山-七道梁, 然後經過臨洮,臨夏兩州縣,再過土門關才能到達甘南, 全程270公裏。七道梁海拔3000多米,山高,坡陡,急彎兒多, 走起來相當危險。聽說現在已經修了隧道, 而且是西北地區最長的隧道,有4000 多米。這樣一來,汽車就不用再爬山,肯定會安全,快捷的多。

第二天清晨6點,天剛蒙蒙亮,我們的車就出發了, 為的是趕早到甘南。 那時的長途車又小又窄,座墊賊拉硬,而且顛得很厲害,有沒有減震器?很難說。車上坐滿了人,一個擠一個, 連中間的小走道都塞滿了, 還有不少穿著大皮袍子的藏民。出了蘭州城,車就爬上了七道梁。 山高有雪,再加上一個急彎跟著一個急彎,車子隻得緩慢盤旋而上,走的像蝸牛爬。雖說我得了個靠窗的座, 本想能靠窗來個隔窗觀景兒,可還沒等看到景兒,就先暈了車。肚子裏的東西翻江倒海一個勁兒的往上撞。 我趕緊打開車窗,站起身來,探出窗外,哇哇的大吐。打這兒開始,我就難受無比,一路上迷迷糊糊,什麽走臨洮,過臨夏,穿土門關,是統統都不知道了。 等到了合作,甘南州的首府,我連肚子裏的苦膽水兒都倒幹啦。

“下車了, 下車了!“,隨著司機的呼喊聲,我晃晃悠悠地和媽媽一起下了車,腳剛一落地,渾身就打軟,差點跪下, 媽媽趕緊拉了我一把, 這才直起了腰,站穩了身。合作,地處青藏高原,海拔3400 米,正常的人從內地乍來到這兒,也夠他喘一陣子的,更甭說我這吐了一路,一天粒米未進的人了。 我是三步一停,五步一坐,幸好有老媽拿著東西。說來慚愧,快二十的人了,還得要老媽扛東西。可那會兒我真是自顧不暇,連腿都邁不開了。

還算老天有眼,車站離旅店不遠,花了半小時總算挪到了地方。打店住下,趕緊塞點東西進肚兒,倒頭就睡, 一覺到天亮。

當時,我父母是被下放到一個麻瘋療養院,就是麻瘋病醫院(聽起來怪嚇人的吧?),離合作還有240 公裏,眾所周知,麻瘋療養院一般都設在人煙稀少之地, 所以合作並不是我們的終點站,還要再坐上醫院自己的生活車,從合作出發,再開67個小時,才能到達療養院。

一覺醒來,天已放亮,我們順利地坐上了療養院的生活車。 這是輛嶄新的日本四噸小日野,一身青草綠色好漂亮, 燒柴油,跑起來很有勁兒。當年在甘肅大道上跑的最好的車就是這日野,大車有十頓的,都是日本贈送。 開車的司機姓田,四十開外,是四川人。車子裏裏外外收拾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看得出來,田師傅視它如珍寶!駕駛室裏是一排三座,座墊不軟不硬很舒服;前窗是一整塊明亮的大玻璃, 視野非常之好!這回我和媽媽就坐在駕駛室裏, 和昨天的長途汽車相比, 真是鳥槍換炮了!

車出了合作,一路朝南開。當時,在一般國人腦子裏,一提起甘肅, 嗷,大西北,黃土高原,緊接著就是一幅滿目焦黃,飛沙走石的圖景,所謂“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嘛。可現實卻大大出乎吾輩所料!道路兩旁是青山綠水相依,藍天白雲環繞,依山而起的藏民閣樓和梯田鱗次櫛比,好一道養眼的風景線!根本不是原來想象中的不毛之地,黃土夯房。 原來,甘肅有肅北肅南之分, 肅北,就是張掖,酒泉(核試驗基地), 嘉峪關一帶,那兒是所謂春風不度的貧寒之地;而肅南,像甘南,武威,天水一線,接鄰四川,是山青水秀之鄉, 國寶大雄貓就經常出沒於此地。透過日野車的大前窗,觀賞著眼前的美景,我一點也沒暈車。田師傅告訴我,其實,昨天路過的土門關即是臨夏和甘南的州界又是南北氣候的分水嶺,隻要到了土門關的甘南一側,便是滿目青翠,柳岸花明,隻是因為我當時暈車什麽都沒瞧見。

            那時候,從蘭州到合作的公路, 就是現在212 國道的前身,是一條1級沙石路(當時最好的公路),連它都無法和現今的國道比, 就更甭說從合作到療養院的路了,它根本沒有級, 坑坑窪窪的,能走通就算是好事兒,動不動還會遇上塌方或是橋被洪水衝斷, 車就得掉頭, 原路返回。幸好田師傅的駕技名不虛傳,別看他說話時又衝又快,大大咧咧的,可開起車來卻是有條不紊,謹慎小心,車開的很穩, 再加上,一路上塌方,斷橋都沒遇著,我們的車順順利利地在蒙蒙幕色中開進了療養院的大門。

 

 

 

院內生活

 

“日野車,日野車“,一群大人,加帶一幫孩子歡呼著迎了上來, 好像在迎接久別的親人。人頭聳動,晃來晃去,忽然,我好像看到了爸爸的身影,是爸爸!他穿著那件我所熟悉的中式藍褂, 正在向我們揮手呢。 我趕緊跳下車, 跑了過去。

三年多沒見了,看上去爸爸還是老樣子,笑嗬嗬的,看來雖然是下放,但他並沒遭到多大的罪?也許是因為受的是“精神上“的折磨,外表上看不出來?“爸”我叫了一聲。他微笑著,上下打量了著我,“嗯”了一聲, 不知道是知識分子的矜持呢, 還是要顯示作為父親的尊嚴,爸爸對我總是那麽一種嚴父教子的態度。

“快,快,快,趕緊卸車,田師傅還得回家吃飯呢!” 媽媽催促著我。我趕緊轉身,迅速幫媽媽卸下我們從北京帶來的大包小包,扛起來就走。這時,爸爸媽媽的同事們也圍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和我打著招呼, 有幾個年輕人還搶著幫我們扛東西。轉眼間, 天已經全黑了, 不遠處有幾排微弱的燈火依稀可見, 我想,那應該就是我們在西北的新家吧?

進了家門, 我才發現原來這裏沒有電,剛才看到的微弱燈光是蠟燭光。房子是兩間的裏外屋, 中間用一道塑料花門簾相隔。一架燒柴的鐵皮爐子在外屋的中央發出陣陣紅光,幾件簡陋的家具,可能是因為沒亮兒,黑忽忽的散落在房間的周圍。  裏外屋各有一盞蠟燭, 跳躍的燭火,照的屋裏黑一塊白一塊,亮一塊暗一塊的, 使我這自小習慣於電燈的人感覺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北京猿人的洞穴時代。

折騰了一天,還真是有點累了,我和爸爸嘮了幾句家常就鑽了被窩。嘿!被窩裏還真暖和, , 原來是媽媽給我放了一個熱水湯壺。

後來我才知道,因為沒有電,院裏也就沒有電視(那時候可沒有家庭電冰箱,音響,錄像機什麽的。 我家的收音機,電唱機全靠電池供電), 文化生活十分貧乏,隻有打打麻將;沒有電燈,人們也就睡得早。一般不打麻將,七,八點鍾就熄燈拔蠟了。隻有我爸一人在挑燈夜戰,編什麽“真菌詞典“。 聽說後來的售價是兩塊七,稿費僅是五本詞典而以。 可憐那時的中國知識分子!

說起打麻將,它可是這裏唯一娛樂活動。真是山高皇帝遠哪,在北京連打牌都屬四舊,在這居然可以公開打麻將。 再看那麻將牌,就更顯示出我國人民的“偉大“創造精神了。不是沒地兒買麻將牌嗎?人們就改軍棋(棋子是長方形的)為麻將, 把每張軍棋棋子用紙一糊,再在上麵畫上條,餅,萬, 東西南北,中發百等等,一幅麻將就豎起來了。叫起翻來那更是各莊都有各莊的規矩,讓你看得眼花繚亂。我的麻將技藝就是從那學來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一陣叮當,吱扭,叮當,吱扭的聲音給吵醒了。翻身下床,穿起衣服開門一看,是一個老漢, 黑紅的臉膛,歪戴個人民帽,嘴裏叼著一根老旱煙(自己用手卷的煙,一頭大,一頭小像個圓錐形),牽著個掛著鈴鐺的牛車,正在給各家各戶送水。他長的就像美國動畫中的史萊克一模一樣。可能你不相信竟會有人長得像動畫人物,告訴你,積我多年之經驗,你還真別不信,旦凡聽到別人說什麽事兒,你以前沒聽過或沒見過的,千萬別先在腦子裏豎起一麵“不信那套“的大旗。要記住,世界之大, 無奇不有,你以前沒聽到過或沒見過的, 不見得就是沒有或沒發生過。

       我想既然已經起來了,何不兜一圈周圍的環境呢?  剛要垮出家門,爸爸站到了我的身旁問道:“我帶你出去轉轉?“,”好“, 正和我意。 山中早上的空氣有那麽一絲絲的涼意,吸一口沁人心肺, 遠處座座青山雲霧繚繞,四周隻聽得河水歡唱,百鳥啼鳴, 好一個良辰美景!我們信步順著門前的甬道一路走去, 邊走邊聊。

 

療養院坐落在一個大山溝中。整個醫院分為三部分, 院區,病區和隔離帶。院區是醫院辦公和職工生活的所在地,病區是麻瘋病人的病房。院區和病區之間有一條兩公裏長的隔離帶。

院區建在山腰間的一塊山坡台地上,四周高高的圍牆中,有五排坐北朝南的粉磚黛瓦平房。 靠北的第一排是醫院辦公室,會議室,車庫和小賣部。其餘四排都是職工宿舍。全院三十多名醫務和管理人員以及其家屬近百人都生活在這個院子裏。第一排與第二排房子之間有一片空地,是院裏集會和放電影的地方。醫院有一個專職放映員,應該每月都給病人和職工至少放一, 二場電影, 但一來,療養院那時沒拉電,每次放電影都要用一個小柴油發電機現發電,而那年月柴油又極缺;二來, 正處於文革時期,那兒有多少片子可放呀?所以, 幾個月, 甚至半年也看不上一場電影。每當有電影放的時候,四周的老鄉也都跑過來,院裏比慶祝毛主席最新指示發表還熱鬧呢。 

院裏每家門前都有一個大柴火垛和一小塊方地, 按各家所好,種點兒疏菜或者花卉什麽的。因為地非常之小,又是在高原,無霜期很短,隻能種些蔥,蒜,萵筍之類的短期作物。花兒的種類可是各式各樣,月季,芍藥,喇叭,牽牛,等等,數不勝數,但最好看的還得屬大煙花兒, 五顏六色,顏色鮮,朵還大。據說,解放前,甘南一帶曆來是鴉片勝產之地,我也不知這種花兒是不是就是產鴉片的那種。 院裏所有的路都是用河卵石鋪成的,整齊幹淨,尤其是在雨後,各色石子被雨水洗刷過後閃閃發光,顯得特別清新,漂亮。

院區圍牆外接著老鄉們的麥田和菜地,綠油油的一片。老鄉們雖是藏族,但他們不放牧,因為這裏沒有大草原。聽爸爸說,這裏的老鄉種小麥(不是青棵),蠶豆,豌豆和大豆。 在北京,蠶豆,豌豆可是稀罕物,且價格不菲;在這您盡可敞開肚皮吃!老鄉們自己磨的麵可白了,那用新麵蒸出來的饅頭是噴兒噴兒的香! 可惜就是產量太少(可能是沒用化肥的原故吧?),交了公糧後所剩不多,不足以喂飽肚子,所以每年到了青黃不接之際,很多人還得出門討飯。再趕上個天災人禍什麽的,那就更甭提了。但是甭管有多困難,每逢年節,老鄉們也會擠出點麵粉,自製些皮點心,來答謝那些給他們看過病,送過藥的醫生。民風之純樸,感情之真摯,實催人淚下!

順著山坡下來是一條小河,叫小洮河。因為河水的上遊穿過病區, 院區裏沒人願意喝這河裏的水。這也就是為什麽 每天早上,拉水工-老耿頭送水的原因。這水是從二裏多外的山泉中接來的,清甜爽口。其實這河水也並不是那麽可怕,爸爸告訴我,院長就經常到這條河裏炸魚吃。周圍的老鄉也時不時地來院區裏來賣魚。到那時,療養院已經建院六年多了,院裏的人不知吃了多少這條河裏的魚,沒見誰得上麻瘋。麻瘋病菌一旦離開人體, 幾秒鍾就死了, 科學家們想接活它都很難,人們之所以不願喝這河裏的水隻是一種忌諱。這裏魚是高原冷水魚,其特點是無鱗,但有一個小小的吸P盤在其肚子上。據說,吸盤是魚用來把自己吸附在河中的石頭上,以免被湍急的高原河水衝走。 為什麽無鱗 , 那要請教動物學專家了。

剛和父親從院外轉回院裏就聽到“分東西啦,分東西啦!“的喊聲。看來沿院叫喊是這裏召集大家的唯一方式。說時遲,那時快,轉眼的功夫,隻見各家老小端著盆,提著包,朝小賣部湧去。“這是去領油,領肉什麽的“,爸爸看我滿臉疑惑,就解釋到。療養院地處深山老林,離最近的岷縣縣城也有半天的汽車路。 院裏職工和病人的供給, 報紙,郵件就全靠那輛日野小卡車的進進出出。一旦遇到大雪封山或洪水衝路,日野車出不去或進不來,那可就倒黴了,所有供給就全斷頓,所有的對外聯係也就隻剩下一個十次九不通的電話。院裏所看到的報紙最早也是半個月以前的。我爸爸定的“漢方醫要(日本的中醫雜誌)“有時候竟能遲到上一年!這就難怪,為什麽當人們看見日野車滿載而歸的時候,會像看到自己的親人那般興高采烈。我和媽媽背來的大包小包中,有很多東西也是給同事們帶的,什麽鬆緊口布鞋,的確良襯衫,塑料床單等等,等等,都是些當時的時髦貨。

 

                                                                   走近病區

 

中午吃過飯,又眯了一覺(據說,午覺是這裏的習慣,一年四季365 天,雷打不動。真夠舒服的啊,後來在美國我再也沒享過這種福!) 剛剛醒來, 媽媽就問我去不去病區,我當時對麻瘋病人很好奇,立即說“去!”,都說麻瘋病人的麵目非常可怕,我到要看看是什麽樣!

這回換了輛全封閉的救護車,我和田師傅坐在駕駛室裏,後麵裝滿了送給病人的糧,油和日用品。那時候,國家給麻瘋病人的待遇可真不賴,每人每月15 元的生活費。後來,我去訪問過長征時因掉隊或受傷而留下的老紅軍,他們每月的生活費也僅有15 元。拿著這國家給的15 元,病人們在大山裏開荒種地,打糧榨油,他們生產的東西有誰敢要?所以全部自己內銷,生活得比周圍的社員好多了!當地的社員和外來進山偷木頭的人經常在病房進進出出。 明知麻瘋是傳染病, 還敢吃麻瘋病人的東西,可見饑餓比得病的恐懼更難擋!

離開了院區,救護車沿著小洮河一直往上開,進入了隔離帶, 首先穿過的是消毒站,醫務人員上病區要在這裏換上全身封閉的消毒裝,穿上它後就隻露兩隻眼睛。回來時也要在此卸裝。 過了消毒站就到了門診部, 再往上走一裏路才能到病區。田師傅告訴我, 在我爸來療養院以前,所有的病人都要走到門診部去看病領藥,一周三次。看病時,醫生和病人之間有一堵大玻利窗相隔。如果哪個人病得實在起不來,就由病友代領其藥。因為醫生們不進病區查房的,見不到重病人,往往會誤診。我爸來了以後,首先破了這條規矩,帶頭進病區,查房。雖然我爸是下放來的,但在療養院裏我爸的年資最長,工資最高。大家一看老大夫都這樣做,很是敬佩,也就都開始查房了。我爸爸之所以敢這樣做的原因有二。一是做為一個醫生的良知;二是基於對麻瘋病傳染性的了解。

聊著聊著,車開進了病區。我趕緊搖緊了車窗,說實在的, 第一次要麵對被世人說得如此恐怖的麻瘋病人, 心裏還真有點害怕。“嘀, 嘀“的兩聲汽車喇叭過後,我看見七,八個人從病房的山坡上朝我們的車跑來。我緊張地盯著他們, 眼看著他們圍到了車前,每個人的麵孔都清清楚楚地展現在車子的擋風玻璃窗前, 咦?除了他們的衣服髒舊了一些外,我沒看到任何可怕之處!什麽獅麵呀,缺胳膊少腿的呀,一個也沒有。後來我才知道,實際上,那種晚期帶有殘疾症狀的病人已經非常少,一般病人的病灶都在四肢或背部,穿上衣服外人什麽也看不到,我甚至還聽說,早期女病人的麵部皮膚會變得麵如桃花,刹是好看, 不知真假。  況且,那時已經有了特效藥,隻要早發現,早治療,麻瘋病完全可以治愈,根本不像世人所傳說的那麽可怕。

田師傅也不下車,坐在車裏連說帶比劃地指揮病人們卸車。很快,不到一袋煙的工夫,東西全部卸完,車子掉頭返回。回來的路上,車子在消毒站做了全麵徹底的消毒。

看來麻瘋病的名聲實在是太壞了,已經有藥能治愈,人們還是杯弓蛇影,談“麻”色變。當然,我也同意,小心無大害!

此後,我又多次回到療養院小住,多次穿過病區去打獵,再也沒有害怕過,直到我父母76年調回北京。

屈指一算,從第一次去麻瘋療養院到現在,已有三十四載。 在這三十四年間,中國發生了覆地翻天的變化。聽說,療養院已撤銷,不知那些患者是否都已治愈?那些當地的老鄉是否都已豐衣足食?那些當年的醫務人員是否都能安度晚年?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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