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羊
淅淅瀝瀝的細雨並沒有使酷熱減弱,空氣反而更加沉悶。
“你陪劉總到對麵的村裏看羊,選好後讓他們送過來”服裝廠李廠長在安排他的秘書。“對不起,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不能陪你去看羊了”李廠長又歉意地對我說。我擺擺手表示沒有什麽,就跟秘書走了出去,雨還在懶洋洋地下著,秘書撐開一把傘遮在我的頭上“不用了,我喜歡讓雨淋的感覺,就好像又回到了我的童年”秘書有些茫然,莫名其妙地感覺。
這是安徽滁州的一個鄉鎮----珠龍,似乎和龍珠有關,山清水秀但略嫌貧窮,因為我下單定做的休閑褲數量太大,市裏的服裝廠趕不及隻好把一部分轉到了這個鄉下的外貿服裝廠來做,聯係此事的上海朋友的哥哥特意安排服裝廠為我準備兩大活動:烤全羊和釣魚,說這是安徽人熱情好客的表示!
穿過公路上坡就是通向村間的泥濘山間小道,被牛羊踩得坑坑窪窪的紅泥軟塌塌地,稍微不慎就會被滑倒,山坡下卻另有一番風光,一方蜿蜒的水庫像一塊碩大的藍寶石鑲嵌在青山腳下,水麵如鏡映出青瑩瑩的群山倒影,周邊散落著幾處紅牆灰瓦的民居,屋頂上嫋嫋地飄出縷縷炊煙,老牛低沉地吟唱伴著雄雞清脆地長鳴。。。長長地吸一口混合著草香和糞香的鄉間空氣,長期被世俗汙染的心靈頓時感到一絲清新,“中國的農村真髒”同來的G小姐一手打著雨傘一手捂著鼻子皺著眉頭流露出無盡的厭惡,我卻饒有興趣的享受著這自然的恩賜,順手到路邊的樹上折下一段樹枝,想起童年的夏天戴著樹枝做成的偽裝帽,端著樹枝做成的槍在家鄉的樹林裏玩抓舌頭的遊戲,那美好的記憶就仿佛在眼前。。。
秘書在村頭一家沒有院牆的院子裏停住,隨著她高聲地叫喊從低矮的灰瓦房裏走出一個中年婦女和兩個孩子,孩子曬得像泥鰍一樣卻更顯得健康和機敏。緊挨著房子是一溜的羊圈,因為下雨羊都躲到了棚子裏麵,那中年婦女穿過外麵羊活動的院落走進棚子裏麵,所有的羊都被趕了出來,她順手把棚子的門關上,“你們自己挑吧,看中了哪個要哪個”她對我說。圈裏的二十幾頭羊看到我們這些不速之客,似乎感覺到了麵臨的危險,都慌慌張張地想躲進棚子,那婦女把他們轟向這邊,一隻白體褐頭尖角高大健壯的公山羊,分外引人注目,我指了指“就那花頭”,主人跑上去抓住了“花頭”的兩個長角,同時用腳撥開了被關上的棚門,看到其他山羊一窩蜂地擁入棚中,那被主人抓住雙角的“花頭”四腳緊緊抵地,頭使勁地一擺,他竟掙脫出來,跑回了棚中的羊群中,卻馬上又被跟進棚中的主人更加用力地拖出了棚外,“咩。。。”那羊發出了淒慘的鳴叫,我的心也開始隱隱作痛。主人利索地把一根粗繩子綁到了“花頭”的脖子上,用力將他拖出羊圈,“嘖嘖,你們看我的羊多麽肥壯!才長了一年,等到了秋天就更加胖壯,我現在還真舍不得賣”那婦女一邊吃力地拖著“花頭”到前麵鄰居家過秤一邊誇耀著她的羊,想討一個更高的價錢。羊淒厲的哭叫聲刺激著我的耳膜,腦子一片混亂,喉嚨發幹。。。從羊圈到過秤的地方不過三十米,可“花頭”四蹄抵地就是不肯走,被雨浸濕的黃泥地很滑,這使他的抗拒失去了效力,他幾乎是被拖著在地上滑,黃泥上印著他長長地爪痕,他無助地哀鳴也越來越弱。。。終於到了過秤的地方,那婦女將“花頭”推翻在地用腿抵住,解下羊脖子上的繩子把四腳捆了,抬起來放到磅秤上,那“花頭”已無力再鳴叫,喉腔發出噝噝的呻吟,身體亂掙竟從秤盤上滾到地上,他們找來一個汽車外胎放到秤上,然後把羊放在輪胎中間卡住過了秤,又把羊放在了地上,這時的“花頭”好像已經意識到反抗的無效,竟聽天由命地側臥在地上閉上了眼睛,我蹲在了他身邊一手按著他那因受驚嚇一起一伏的肚子,另一隻手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地撓著,主人在計算著斤兩和價錢,此時我已全沒了對烤全羊的興趣,但說不要又怕主人不高興,就示意G小姐去問問她哥哥誰會殺羊,如果沒有人會殺就不要買了。G小姐也好像承受不了這淒慘的刺激,心神領會地轉身離去。我一直蹲在“花頭”的身邊,為他撓著癢,心裏充滿無盡地自責和羞愧,雖然已經解掉了捆綁他的繩子,可他一直閉著眼躺在那裏,偶爾睜一下眼看看我,我撿起地上我折來的樹枝放在他嘴邊,他無力地張開口咬下了幾片樹葉含在嘴裏,卻並沒有咽下。。。
G小姐終於回來了,在屋外她就喊著:“沒人會殺,不要了,不要了”哈哈,我心裏一陣輕鬆低聲對“花頭”說“快走吧!不吃你了”,沒成想他竟聽懂了我的話,一骨碌爬起來就向羊圈的方向跑去,我竟看到他跑出門後還回過頭感激地望了我一眼,嘴裏還在嚼著我給他的樹葉,我的眼裏濕濕地,可憐的“花頭”今天終於躲過了一劫!可躲過了今天還能躲得過秋天嗎?
外麵的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可我的心裏的雨卻仍在淅淅瀝瀝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