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年少春衫薄(4)
(2005-06-11 20:58:11)
下一個
昊的人生是在那一個晚上改變的,後來一直到大學畢業,當我的同學們笑著說不怕失敗,因為我們年輕的時候,我總是不期然的想起了昊,有的時候可以不怕失敗,可以走幾條彎路,大方向卻不能錯,因為一念之差真的可以決定一個人的一生,即使是在十幾歲的年紀…而昊就象我後來看JAMES DEAN的電影 “REBEL WITHOUT A CAUSE” 一樣,走錯了一步,錯過的卻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和永遠找不回的少年…
想起來,往事如昨,清晰的在眼前. 隻是我想我總是刻意的去忘記. 那個時候應該是初二剛開學. 那天晚上,韓突然跑到我家裏,跟我老媽說要和我一起去一個同學家拿東西,可是哪有這回事啊! 我正想反駁,韓在我媽的背後拚命的使眼色, 我也就奇怪的抓了件外套,跟在他的後麵下了樓. 到了樓下, 在樓梯口看到的是昊,低著頭,一隻手放在褲兜裏,另一隻手拿著煙, 靠在自行車上. 聽到我們的腳步聲,抬起頭來, 對著我露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韓從我的身後走到昊的身邊,臉色有從來沒有過的凝重,跟昊的手邊也拿了根煙, 居然也抽了起來.我看著他倆,奇怪的問: “有什麽事啊,這麽晚了?再說你們倆什麽時候成了好朋友了?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一句話裏全是問題. 昊看著我不做聲, 韓說: “你現在跟我們到潔家走一趟,把潔叫出來. 昊要走了,想跟潔說一聲.”
我說: “你們有病啊,現在幾點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不行啊?” 韓剛推過他的自行車, 居然火了,說: “你怎麽這麽多事,叫你去你就去.怎麽這麽不懂事.” 我愣了,韓很少對我發火的,看了仍然沉默的昊一眼, 也不想再問什麽了, 跳上韓自行車的後座,三個人默不做聲的向學校的方向騎去.
到了潔的家,我進去把潔叫了出來, 潔穿著睡衣跑了出來,和我一樣的發愣, 韓抓起我走到另外一邊去, 和昊和潔隔的不遠, 可以斷斷續續的聽到兩人說話的聲音. 韓還是抽煙,我壓低聲音問他: “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韓看我一眼, 目光中有種不屬於少年的悲傷, 說: “昊出事了,今天夜裏就得走, 臨走就想跟潔說一聲,又不能直接來,想到你,他來上課的時候跟我聊過,知道我們住一起,就找我來了.” 我愣愣的說: “出了什麽事?不就是處分之類的, 也至於走?搞的這麽緊張?”
韓搖搖頭說: “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事,反正不是處分那麽簡單, 對了,你還有多少錢,回頭都給昊吧, 我已經把我的錢都給他了.” 我看著不遠處的潔和昊,那時還從來沒有發過愁的我第一次忽然知道了發愁的滋味, 點點頭.
其實昊和潔沒說多長時間, 昊就招手讓我倆過去, 我們倆走了過去,我才發現潔的眼裏已經滿是眼淚,而昊的眼圈也紅了. 潔抓住我的手,不說話的發抖, 昊對我說: “沒事了, 我們走吧.” 潔突然說: “等一下.” 然後跑回家, 一會兒跑了出來, 抱著存錢罐, 把那個存錢的小豬往昊的懷裏一放,轉頭又跑了進去.
我們三個人往回走的時候, 還是沉默, 我回到家,也象潔一樣,把自己的存錢罐拿給了昊,韓跟我說: “你先回去, 我送昊一段.” 站在樓梯口看著兩個人越騎越遠.忽然覺的永遠看不見昊了,畢竟還小, 回到家,雖然有些亂,還是很快睡著了.
那果然是我最後一次看見昊年少的身影. 再見他,已經是十幾年後,我出國後第一次回國的時候了. 隻是那天晚上的我怎麽會知道,原來昊那麽小,就可以犯下那麽大的錯,就真的可以誤了自己的一生.
昊的故事是第二天到學校才從每個人講的故事裏拚湊出來的,現在想來不過是一個少年的一時意氣犯的錯. 昊的一個哥們和另外學校的一個男孩有點過節,昊想做個中人,三個人約好了晚上見麵談話,結果.對方還帶了個朋友來. 都是年輕又衝動的男孩, 說的一言不合,就動了手, 那時好象流行身上帶個刀什麽的, 所以在混亂中, 打紅了眼, 昊的刀插進了對方帶來的男孩的肚子,鮮血留出來的時候,昊大概是見血見慣了,也沒當回事,沒想到的是那個男孩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失血過多,一條鮮活的生命終於就這麽提前離開了. 而昊得知自己犯了那麽大的錯的時候,直覺是要先跑了,可是臨走之前,又很想見潔一麵,潛意識他也可能自己知道自己是要終生負罪了.再一切還沒有那麽真實的時候,再見一眼自己喜歡的女孩,和自己的過去告別也許才是他目的.
昊並沒有走成, 他的父親終於找到了他,流著眼淚把他送到了公安局,那時候大概正在對於青少年犯罪正在嚴肅對待什麽的,昊的量刑極重,沒有當成少年犯來處理,是按誤殺,自首又減了點, 具體判了幾年,我記不太清楚了, 隻知道那時候剛聽說的時候,覺的是那麽的遙遠.好象昊的一生都要在鐵窗後過了.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班的同學還給昊寫過信,我也寫過的,可是潔沒有寫. 昊也回過信,字裏行間有明白的悔恨. 後來上了初三,功課越來越忙,昊就成了褪色的記憶, 連偶爾的想起都沒有了.我和潔並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所以潔畢業的時候考上護士學校後,剛開始還有聯係,慢慢的連潔的消息也沒有了.
那是我第一次那麽真實的接觸到死亡和有人為死亡付出的代價.也讓我對曾經很好奇的江湖有了本能的恐懼.跟昊關係不錯的幾個男孩也痛改前非,開始認真的讀書.也許隻有血的教訓才有這樣的震撼.
昊大概是十年後出來的. 我再見他的時候,是在初中的校園,我高中的一個同學在那兒做了老師,我去找她,順便拜訪一下當時對我很好的兩位老師, 正有說有笑的和高中的同學向外走的時候, 一個顯的很蒼老的人從我身邊過,忽然又折回來,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認出了他,隻是那個曾經年少飛揚的男孩已經是個飽經風霜的男人了.看上去比我大了十歲, 他的激動是那麽的明顯, 可是吃驚的我卻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客氣之後的距離就顯的那麽的明顯.他已經結婚了,和一個農村的女孩, 我初中的學校改成了職業學校,看在昊將要退休的父親的麵上,照顧他進了學校,做了普通的校工.我幾乎不能想象十年的青春是怎樣被消磨的,當我們這些同學盡情的享受愛情和陽光的時候, 昊的銳氣一天一天的失去.
和昊說再見的時候,一群初中的小孩從我們兩個人的身邊走過, 其中有兩個頭發染成黃色的高個的男孩一臉故做的深沉的落在後麵, 讓我無由的想起了我的初中和當年的那個昊, 可是我麵前站著的這個老去的男子,怎麽會是那年的昊呢?
寫下這段紀念的文字,因為初中的時候不在重點中學, 碰到的同學朋友有很多人後來的生活都不太順利. 尤其是知識越來越重要的時代, 我想我屬於幸運的那一些,可是這些同學朋友也一樣曾經愛過,生活過,一樣的有過動人的青春時刻.有些時候真的想留住那些記憶,為了自己,為了曾經的朋友, 也為了一起走過的過去..
其實我後來很後悔,昊是真的想跟我聊聊天,我卻真的不知道跟他還能聊點什麽.他和我的人生從那時候就決定了會不同的..
其實那時候班上很多所謂的壞孩子,比老師眼中的好孩子更重感情,很講義氣的...我後來上重點高中很神氣的...因為那些壞孩子到重點門口混,看見我對我很好,我們同學都吃驚的很,以為我也是什麽組織的,好笑的很....不過呢,現在和這些朋友真的都見不到了...就算見到,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往事如煙啊!歎息一聲...
很理解你說的,那些曾經少年迷失的初中同學們,不知現在過的怎麽樣了?我想,我很感謝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引導我正確走過了叛逆的日子,可以走一條正確的路。心星說的好,他們也一樣愛過,生活過,隻是沒有一個力量把他們拉回來,有的像昊一樣把青春都搭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