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亞裔種族觀的探討以及我對密歇爾奧巴馬回答的一些想法

每到馬丁路德金紀念日， 大學裏都會組織許多活動， 年年都會邀請知名黑人來演講， 也有許多以黑人題材為主的詩歌朗誦或表演等等。作為一個攝影師， 尤其是一個華人攝影師來參加這些活動， 因此不僅作為一個攝影師來旁觀， 也作為一個在美國的少數民族和新移民來旁觀，身臨其境總讓我有點恍惚－－ 那些慷慨的言辭， 激烈的情感， 在我心裏激起的除了巨大的興趣外， 也有不少因無法真切理解而產生的困惑。

當密歇根州公民投票廢除Affirmative Action後引起全校老師學生一片嘩然時， 我也同樣無法完全理解， 因為在我看來若要實現種族的真正平等，允許公平競爭而不以種族為參考因素難道不正體現我們是真正意義上的平等嗎。 而當Rosa Parker逝世時全校組織奠紀活動時，深夜站在燭光燦動的人群裏， 雖然聽說她在公共汽車上的故事， 但我仍然無法完全深刻理解她的此舉對人權運動尤其是黑人人權運動的意義。

就象是個無神論者無法全然領會上帝對那些虔誠子民的精神意義，我不可能完全理解黑奴製度，種族隔離和六七十年代人權運動對黑人的心理影響和社會意義， 不僅因為我不是黑人， 從來沒有經曆體驗過他們的遭遇， 也因為我是個來自中國的新移民，在美國的生活圈子也相對狹窄， 對美國的曆史和社會問題隻有粗淺表麵的了解， 而這種了解不足以提供理解的基礎。

今天當我在看密歇爾奧巴馬的電視訪問時， 我體會到我在這些MLK周時有的同樣感覺， 對她所說的似懂非懂。 我以為我自己是盡力客觀公正來仔細聆聽每一個詞，聽完後我覺得她說的是她的真實想法，盡管我不完全理解她所指的這種黑人心態， 但我相信那是存在的。 至於要斷定她是否在打種族卡， 我無法判斷， 因為若她所說的的確是實話，就因為那話題涉及到種族那我們就該斷定她是在打種族卡嗎？ 同時我也不以為她在故意編造出這些言論來挑撥或煽風點火，我更覺得那更象是她做為一個黑人從她的立場來分析理解為何在去年十一月份在美國的黑人選民裏奧巴馬隻有一半也不到的支持率。 至於這論點是否有偏差，是否能夠代表全部黑人的看法， 我保留我的看法， 因為不僅隻有上帝能夠作出沒有偏頗無可批駁的評論，即便在黑人之間和在白人之間， 且不論在黑人與白人或與亞裔或與西裔之間， 對這個黑人的種族問題的看法恐怕也是分歧多多， 難以辯出誰對誰錯。 但我認為與其認定她是經過一番算計後決定打種族牌，我更相信她是誠實的，也許甚至有點過於直率誠實了， 說出這番既不討黑人歡心也不入白人耳朵的但是她真實想法的這番話。

在美國生活了六年多， 我承認我對美國不太了解的事太多了， 我承認我更不了解黑人這個種族群體， 至今我沒有機會能夠深交到一個黑人朋友， 對黑人社會和文化也缺乏足夠的了解和知識， 因此我覺得那該是我避免去作出任何評論或斷言的地方。

可因為我本人是中國移民，我倒是能夠有足夠的文化背景來理解中國人也許甚至亞裔人對黑人成見的由來， 當然我得承認那理解裏該也存在不少偏頗不足的地方。 當我看到在加州奧巴馬競選失利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其隻有25％不到的亞裔支持率， 這個現象讓我深感興趣並忍不住去思考其原因。同是少數民族， 在美國亞洲人一方麵比黑人更得到主流社會的認可，認為亞洲人很勤奮很聰明的美國人為數不少， 而在美國的大多數亞洲人的確也異常勤奮聰明， 在社會上立足並成功的亞裔比比皆是。在各種族的收入和教育水平比較中， 亞裔總是高於其他種族就是一個例證。 這個成功與亞裔人從古至今就非常重視教育的思想觀念緊密相關，因此即使第一代亞裔移民出身卑微， 隻能在美國社會底層苦苦掙紮以求生存，大多數亞裔家庭也總能想方設法節衣縮食以讓下一代子女受到更高教育， 也對下一代能在社會上出人頭地寄予更高的期望。指望依靠社會救濟而苟且偷生的想法和生活方式不僅在亞裔中鮮少存在， 甚至是被鄙視不齒的。 是這種自立自強的觀念讓亞裔即使身處劣勢也能夠勝出， 讓亞裔明顯區別於非裔和西裔， 也讓亞裔很難理解許多黑人或西裔更常持有的往往更懶散並缺乏進取心的生活態度。

然而和非裔甚至西裔人相比， 亞裔在美國受到的政治重視是遠不夠的， 不僅因為亞裔人數相比之下有限， 也跟亞裔一般無意參政並缺乏政治呼聲有關。不過我注意到的是亞裔不僅不受政客重視， 相反亞裔還經常成為一些種族政策和衝突的受害者。 比如說實行Affirmative Action給予種族配額的直接受害者其實更是亞裔學生，因為那迫使亞裔學生與亞裔學生之間競爭， 而不是允許其和所有的學生競爭。而1992年洛杉磯的種族衝突， 亞裔小業主實際上是受害最多的群體，許多亞裔擁有的商店住處被焚燒， 然而這事實卻沒有得到美國主流社會的更多關注。 作為一個人數最少的少數民族，在美國亞裔是個經常被忽視被遺忘的種族，而夾縫在黑白之間，分歧於文化差異，導致許多亞裔更傾向於對黑人持有敵視歧視的態度， 隻不過那隻是潛藏的秘密， 直到這次總統競選奧巴馬的出現讓這種偏見更加明顯突出。

昨天先是在辦公室裏看了大家對密歇爾interview的反映，然後回家聽了她的話， 除了前頭我提到的不解外， 讓我第一次試圖站在黑人的立場來理解看待她說的這些話， 並結合自己的文化背景去理解我們在對她話語上理解差異的來源， 我竟發現黑人和亞裔的曆史文化背景相差如此淵遠， 於是這讓這種理解的差異也不令人驚訝。 在幾百年前被運至美洲成為奴隸之前， 在黑人在非洲仍過著原始的部落生活時，亞洲已經經曆了上千年的曆史文化變遷，不僅整個社會的文明程度相當高， 唯有讀書高的觀念也早在亞洲文化裏成形紮根。 在運來美洲後黑人成為白人種植園的苦力， 且不說受教育的機會， 即使婚嫁育兒這些最基本的權利自由往往也沒有。 在這些年裏黑人不僅沒有在整個種族的文化文明程度上得到提高， 反而因為奴隸製失去自主的觀念。 南北戰爭後雖然廢除了奴隸製， 但與其說是出於解放黑人的目的，我想那恐怕更多出自支持美國北部資本主義發展解放勞動力市場的需要。 在隨後的那些年裏， 黑人從種植園的苦力轉化為工廠裏的勞力，雖有一定的自主權， 但在社會上得到的自由和權利實在也是非常有限，包括受教育的機會。 在美國生活， 我發現有時候很難讓人相像相信黑人的種族平等機會是直到近五十年前才在法律上真正成為可能，更不要說改變人的觀念往往要花上更長的時間。 在這過去五十年裏黑人人權的進步應該說是巨大的， 但同時我們得意識到那也是短暫的。而作為一個新移民， 直接步入美國曆史發展中最平等解放的最後一二十年裏， 我發覺我們很難看到這個種族問題的整個曆史演化過程，因此也很難理解曆史遺留下來的黑人作為整個種族群體的心理和社會障礙， 而這不僅是新移民的問題， 恐怕也是新一代從未經曆過種族隔離那段曆史的美國人的問題。 這也許是好處的， 因為種族這個界限第一次在美國這個社會裏開始模糊， 但也許也是有壞處的， 因為這種曆史文化斷層容易讓人對種族問題形成武斷簡單的偏見， 而不是從曆史文化社會的多元角度來探討理解。       

我無意成為說教者，因為我更喜歡與大家一起理性的探討； 我也無心打political correctness的標號，因為我想我是個誠實的人， 對於我不知道或了解不夠的東西， 我隻願意open mind去了解更多， 學習更多， 同時時刻提醒自己避免去做一件事， 那就是不要用自己固成的價值道德標準和理解去隨性評判，尤其是惡意的評判， 盡管成見本身也可成為一個有意思的事去研究理解。


此評論草草寫成， 若有偏失沒有考慮周全的地方請原諒， 也請賜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