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癢（十二）

（五）
電話鈴大作的時候華華正睡得昏天暗地。 他恨恨地咒罵了一句， 一邊半眯著惺忪睡眼伸手到床頭櫃上摸索電話，一邊往掛在牆上的時鍾掃了一眼， 發現才是早上六點半， 不由怒從膽生， 拎起話筒就大罵：“ 是誰有病啊， 大清早給人打電話。”

電話那邊顯然沒意料到如此激烈的回答， 沉默片刻才傳出梅梅遲疑的聲音：“華華， 對不起吵醒你了。 我呆會兒要出門去， 想著走之前先給你交代一下有關爸爸媽媽買房錢款的事。”

聽到是近幾年來鮮少來往的姐姐從太平洋彼岸打來的電話， 華華才消了氣，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後從床上坐了起來說道：“爸媽說你還沒有給他們回音。 你不會是來告訴我你連那三十五萬人民幣也出不起吧？ 不就是五萬美金也不到嗎？”

梅梅在電話另一端氣結：”什麽叫就五萬美金？我們家又不是百萬富翁。”

華華笑道：“得了， 老姐， 別來哭窮了， 對你們來說五萬美金不就等於在中國的五萬人民幣嗎， 哪有出不起的？ 看看要我出三十五萬人民幣都同意了， 對我來說可算是你們七倍的壓力啊。”

梅梅對比自己小三歲的這個弟弟的荒謬之論苦笑不得：“誰說是那麽算的？ 你又沒在美國呆過， 怎麽知道對我們來說五萬美金就是五萬人民幣了？”

“老爸不是老誇姐夫他一年賺七八萬美金， 那可不就是五十多萬人民幣一年啦， 在中國你們賺那錢可不是要被稱為金領了。”

“爸爸知道個啥？年薪七八萬又不等於是拿回家的純收入， 還要扣掉所得稅社會保險金養老金等等， 扣完後還要交房屋貸款和車子貸款， 剩下能有多少呢？”梅梅一邊感歎家人對美國國情的一無所知， 一邊又對不得不泄露家裏的經濟秘密而感到不自在。

“那你們就打算不出錢了？”華華警覺起來， 懷疑起梅梅大清早給他打這個電話別有用心， “若你們不打算出錢就自己去和爸媽說，我是不會替你們訴苦說情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套像樣的房子， 讓那大好機會白白溜走你不覺得啥，我可痛心。 你知不知道這年頭在這裏買套好點的新房可真是有價無市， 往往還沒上市就內銷光了。 不是我那朋友生意做虧急需資金， 不然哪能買到那樣的好房子。何況我可是連定金都給出了。”

“華華， 你有完沒完， 我又沒說我們不出那錢。 不過話說回來， 你這小子混得挺好的， 要拿三十五萬人民幣就一下子拿得出來。”

“嘿嘿， 咱們糧油公司進出口生意做得可火爆了，年底分分獎金也相當可觀。 當然咱自己私下裏也接點客戶做點單幫來多賺點外快。 這年頭腦子不活不行。”華華才得意洋洋地說完， 但轉念一想， 趕緊接上，“不過嗎， 也就積了那麽三十五萬， 要多拿也拿不出的。 何況你老弟自己也得考慮積點錢買套房子， 不然沒有女孩子願意嫁給我。”

“你住的那套不行嗎？”梅梅問道。

“老姐你在開玩笑吧， 這居住麵積三十平米還不到的小套也能騙人結婚？”

“那你自己幹嗎不去買那套大房子， 反而慫恿爸媽去買。”

“一百四十萬的房子？我哪有那麽多的錢呀？ 再說現在工作忙得女朋友談一個吹一個， 要談結婚也早著呢。”

“你不會想著以後結婚就占用爸媽的那套大房子吧？”梅梅還是沒忍住說出心裏的想法。

“老姐你可真用小人之心來度君子之腹了。 你這些年都沒回來過， 不知道爸媽住的那一帶都成啥樣了。 人家都是街區改造越改越好， 就那裏附近自開了個廢品交易市場後環境就越來越差， 人流也越來越雜亂。我是實在看不下去了。”華華抗議道， “你在外頭眼不見為清， 我在這裏要替爸媽操心打點還要被你猜忌， 真是好人難做。”

梅梅心頭湧上一股歉疚， 不僅為自己多心， 更為她父母有難處也不來和她商量。 她發現自己幾年沒回中國，不僅對那裏的現狀不甚了解，還和家裏人也漸漸生疏起來。此刻聽華華說起實情，卻隻讓梅梅對自己這些年來對父母關心不夠而備受良心的譴責。

“對了， 梅梅， 說起廢品交易， 我有個朋友是專門收購洋垃圾的。 要不， 你去問問邁克， 看他們公司的垃圾能不能賣給我朋友。 若生意做成你們可以抽成哦。”

梅梅倒吸一口冷氣：“你們連外國垃圾也收購？ 買來何用？”

“你真是落伍， 人家當垃圾咱們可當寶， 廢鋼爛鐵等等可都能回收利用再生產。”

“中國自己生產的垃圾還不夠多嗎？ 運進這麽多外國垃圾要對中國環境影響多大呀！”

華華愣了愣， 答道：“我隻管介紹生意， 其他的我可管不著。不過梅梅你都不住在中國了， 還要你操啥心？ 何況大家都能從中賺錢又有什麽不好呢？發展經濟嗎！”

梅梅懶得和華華爭論， 於是言歸正傳了：“你去跟爸爸媽媽說我湊到了四萬美金， 這就給他們匯過來。折成人民幣離三十五萬還是差點， 若你能幫姐姐墊上最好， 若不行的話就讓爸媽自己先墊上吧， 勸勸他們省點錢來弄個簡單裝修之類的。”

“老姐你這是真沒錢還是假沒錢啊？梅梅， 可不要目光短淺以為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換個角度看這可是個絕好的投資機會。 爸媽的房子到最後還不是咱們倆的， 到那時若不翻倍也至少上漲七八成的。”

梅梅想直言告訴華華即便那四萬塊其中三萬還是問朋友借的， 但轉念一想又把話咽了回去， 而是淡淡地答道：“真的山窮水盡了。 你別多問了， 不然我心裏可要真不好受了。”

“在美國混不好就回國吧。 現在中國商機處處都是， 隻要你懂得如何抓住就行了。要不我們可以先試試剛才說的那個垃圾生意。。。”

“華華， 邁克公司的事可不是我在電話裏可以隨便答應的。 不早了， 我要收線了。”梅梅無精打采地說道。

“哦， 等等， 猜猜前兩天我到房地產中介給爸媽那套房子掛牌時遇到誰了？。。。鄭傑！沒想到幾年不見他就發了， 遞來名片竟是某某建築開發公司的總裁，開了輛嶄新的奔馳。他還問起了你的近況。”

梅梅的心頭一顫， 手不由抓緊了話筒， 倉促地說道：“華華， 我真掛了， 要走了。 錢款的事就拜托你幫忙向爸爸媽媽交代了。 ”

“你不足的錢款我替你出了，就不要去跟爸媽羅嗦了。 不過醜話也說前頭， 到時候分房子可是要按我們出錢的比例分的。”

華華的聲音讓梅梅覺得尤其刺耳煩心，於是拿下話筒放在胸口處捂住， 等了片刻才放回到耳邊， 卻隻聽見那邊電話已被掛上了。

梅梅緩緩把電話放回座機， 雙眼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 太陽已挪到西頭的天空， 陽光穿過後院的樹林在草地上投下悠長的影子。 梅梅看著， 覺得自己的心頭也慢慢爬上條條陰影，象毒藤般地漸漸滋生蔓延開來。 在那片彌漫的陰影中鄭傑的名字恍惚地漂浮過來， 那是她從來沒有告訴邁克的秘密。

正在此時梅梅突然感覺身後有人， 驚傈地回頭一看， 卻隻見邁克正站在門口凝視著自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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