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癢(三)
(2007-11-30 07:5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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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兩口為啥事吵架了?”宏英調侃的聲音打斷了梅梅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 抬頭隻見宏英走進客廳,已換上一身黑色的運動服, 頭發隨隨便便地披散在肩上,臉上帶了一絲疲倦慵懶, 渾沒了下午從電話裏飛揚出來的幹練, 正笑眯眯地看著她。在中國人的審美觀裏應該說宏英的相貌不算出眾, 膚色有點晦暗, 嘴巴有點過寬, 顴骨有點偏高,但她有一管筆直的鼻梁,更有一雙黑亮的眼睛,撲閃間流溢出聰慧, 凝視中透露犀利, 但卻不咄咄逼人,此時正仿佛想要看穿梅梅的想法。
梅梅想要開口描述早上發生的事, 可她突然覺得這事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不值一提,這不僅讓她頓然噤口, 更讓她為自己開二十分鍾的車程來占據宏英寶貴的休息時間而感到愚蠢羞愧。 也許她過於小題大做了。 她可以想像若邁克得知會如何以他嘲諷式的微笑看待她, 正如以往許許多多次她指著地毯上的咖啡汙漬或散落一屋的舊報紙責備他一樣,親愛的, 這些難道不就是些小事嗎? 有必要為之大動肝火嗎? 這種反應往往讓她火冒三丈, 在24小時沒間斷地給兩個嬰兒喂奶換尿布洗奶瓶洗衣服疊衣服做晚飯後發現自己仍然麵對一個雜亂的家, 那就不再是小事了。 可邁克能理解嗎? 當然不能, 他期盼的是在一天辛苦工作後能回到家坐在沙發上喝罐啤酒看看新聞或電影, 他不介意幫助照看一下雙胞胎, 隻要他們不至於幹擾他看電視就可。可梅梅呢, 一雙暫時baby free的手那時隻會忙著做一天積累下的家務活, 她從來沒有下班的時候。 還有看電視的事, 梅梅一再告誡邁克不要讓孩子看太多的電視, 尤其是那些槍彈飛濺鮮血橫流的動作片, 對此邁克一笑了之:“梅梅, 他們這麽小, 不會看的, 即便看了又怎麽會看得懂呢?”是呀, 就是這裏那裏一點點的小事, 處處可見天天遇見的小事讓梅梅精疲力盡,讓她覺得自己在努力學著成為母親的同時, 她還承擔著教導邁克如何成為父親的工作。 可是宏英沒有孩子, 沒有一個不成熟的丈夫, 她能理解嗎? 即便宏英能去理解, 梅梅她在那些如汪洋大海的瑣碎裏又從何說起呢?想到這, 梅梅深歎了一口氣。
“怎麽了? 你看上去有點悲哀。”宏英在梅梅身邊坐下, 伸手摟著梅梅的肩膀。 梅梅順勢靠在宏英的肩膀上, 默默享受那一刻的安慰。 那讓她想起了陳曉東的歌,“多麽的堅忍強壯都必須肩膊, 即使黑暗絕望至少找得到依傍, 多麽的孤單如流放, 借借你肩膊”。 半晌梅梅才輕輕說到:“我想我應該回去找工作。”
宏英對梅梅找工作的想法並不陌生, 她曾經提起過好幾次, 但隨後總是不了了之。 漸漸地宏英不以為然之, 她以為對梅梅來說這個想法隻是逃避現實的一種方式。宏英也曾想過梅梅究竟是在逃避什麽樣的現實-- 逃避她有個從不出去尋花問柳的丈夫和兩個可愛的小男孩嗎?她有著一個幸福的家庭, 她隻是個無聊得發悶的家庭主婦罷了。 宏英得出結論, 梅梅她隻是玩弄這個出去工作的主意來娛樂她平淡的生活, 若她真地品嚐到了一周伏案工作五六十個小時的滋味, 或下了飛機還沒倒時差就不得不去開四小時的會議和客戶談判時, 那將讓在家當主婦的現實美好得猶如天堂。還有宏英不想承認的是,尤其是近年來一個月裏總有幾次她渴望著能就此扔下辭職信, 走出辦公室成為一個象梅梅那樣的家庭主婦, 隻是每次她都克製住自己這種突如其來的衝動, 說服自己那是一時的軟弱。 她沒有選擇, 她必須工作, 隻有工作讓她覺得自己是獨立的, 而這獨立的感覺對她的良好自我感覺有著及其重要的作用。 當然宏英是不會對梅梅傾訴或解釋這種矛盾的複雜情感, 不僅在她看來允許其流露是種屈服, 更因為在梅梅需要找人傾訴時, 她知道自己的責任是認真地聆聽而不是發表任何見解或規勸。
“我想我有點擔心了, 對邁克早上說的話,他說‘你總是認為我幹不好任何事’”, 梅梅未能察覺宏英心裏的波浪, 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裏, “那個‘總是’, 那個口氣, 讓我第一次突然覺得我們之間的婚姻潛藏著一個致命的危機, 可我不知道那怎麽會來的。 我一直努力成為一個好妻子, 好母親, 我犧牲了自己的事業, 把我的時間和精力全部奉獻給這個家, 可我得到什麽了, 一個搖搖欲墜的婚姻? 我不能理解, 我無法理解。”梅梅雙手闔住麵容, 感到眼角濕漉漉起來。
“你為什麽不找邁克好好談談呢? 就你們兩個, 趁孩子們還在學校的時候,或找個人照看他們。”宏英冷靜地說道, “對了, 你來的時候邁克回家了嗎?他顯得如何? 還有生氣的樣子嗎?”
“我沒有碰到他。 給他打過電話告訴他今晚我會到你家來, 他說他公司裏有事他沒法準時回家, 我隻能叫鄰居的大女兒蘇珊babysit孩子。 現在他應該在家了, 我也應該回家了。”梅梅無精打采地回答道。 她感到疲憊一陣陣地襲擊上來, 同時她對和宏英談過仍無法讓事情明了清晰起來感到失望。 她起身告別,把宏達開進了夜色, 感覺自己象是一艘正孤獨駛向充滿迷霧的大海深處的船隻,看不到方向, 也看不清那裏麵等待著她的究竟是什麽。
宏英目送著梅梅離去, 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一絲難過,但她勸慰自己,不是說婚姻象是一雙鞋嗎, 隻有穿鞋人自己才知道。 梅梅沒多說細節, 宏英發現自己和下午見到梅梅之前時沒有區別, 仍在猜想著梅梅和邁克之間迷離的“問題”。 她打了個哈欠, 決定上床前在跑步機上做半個小時的運動。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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