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談

“當年，大禮堂，你回頭一笑，我立馬覺得這小姑娘笑起來很漂亮，像山口百惠”

她坐在那靜靜地聽著，聽到這句，她的眼淚唰地一下湧了出來，原來這樣，他是唯一一個說自己像山口的男人。她想象著自己偎依著他，環抱著他，撫摸著他的臉，凝視著他的眼，親吻著他的唇，回到30年前。

但是，她什麽也沒做，隻是靜靜旳坐在那裏，笑著，讓眼淚慢慢地淌下，甚至沒有隨性地讓自己的手去摸他的手，而是雙手緊緊地相扣著，相扣著。

“然後我就開始追你了。”他輕輕地說。“記得我們什麽時候拉的手？”

“螃蟹”她靜靜地說。

他凝視著她，笑了一笑，說：“對，捉螃蟹的時候。我的手劃傷了，你把手絹給了我，然後，我們就拉了手。”

“你還記得？”她還是靜靜地說，言語不多，好像不想打破兩人之間的平靜。

“記得，都記得，都沒忘記。” 他還是平靜地微笑著，慢慢地述說著。

夜很深，周遭安靜，她看著他，彼此的初戀，就像當年那樣癡癡地凝視著他。他還是那麽地好看，傻乎乎的大眼鏡沒了，當年迷糊的近視眼現在反而明亮起來，深情地望著她。她心裏很清楚，這個時候，隻要她伸出手，她湊上唇，她委過身，他就是她的，她也會是他的，把30年前不曾做過的所有通通都做過。

她想象著，聆聽著，心裏感激著搏鬥著，就在感激搏鬥中，安靜地坐在那裏，聽他說著他當年的事，真想時光倒流，回到從前。

”還記得我給你買的第一件禮物嗎？”

她搖搖頭，真不記得了。

“是件白色的毛衣，很漂亮，你很喜歡。當時我自己的錢花得差不多，兜裏就剩15塊，全拿出來，買了那件毛衣。”

她想起那件白色的毛衣，瘦瘦的腰身，瘦瘦的袖子。原來她那麽喜歡，是他買的。多少年，她強迫自己忘記他，包括他給的禮物，現在想來，那份情還是在那件白毛衣裏，她穿了多年，直到一天她把它放到箱底，從此不見天日。她當時跟自己說：過去了，就過去了，再好的東西，主人都忘記了，還有什麽意義。

“還有一個白色的皮包，我記得你也很喜歡。但是我當時真的沒錢，當月的花費隻有10元，咬咬牙，沒給你買。”

她想起了那個白皮包，細細的白色吊帶，半張紙大，裝不了什麽，可她就是喜歡。她沒有指望他買，喜歡著，就自己買了。原來，他真的這麽在意她， 竟然知道她喜歡。

“你都記著，為什麽30年沒有一絲消息？你知道怎麽找到我，你知道的。”她說，還是細細地輕輕地說，在他的麵前，她就變成乖巧的女子，那麽乖巧，那麽恬靜，乖巧恬靜得自己都不相信。

“我怎麽找你？告訴你我一直想著你？你已經是大學生了，我隻是一個被學校開除的社會青年。我不能給你幸福，怎麽有臉去找你？”

“你要是來找我，我會跟你走的。”她心裏答著。

“現在想想，我真應該去找你，30年過去了，我還是沒法忘記你，還經常想起那個圓臉的傻姑娘。”

她淺笑著，輕輕沏了壺茶，輕輕地放在他麵前。她想放進他的手，但是，沒有。

他看著她一舉一動，周遭很靜，偶爾聽到茶杯玲玎聲，周遭很靜。

她坐著，慢慢地品著茶，品著他，一點一點，用舌尖品過每分茶香，一點一點，用眼光品著曾經撫摸過的臉龐。這杯茶真的很沉著，很美好，就像他，30年過去，他成熟了，很沉著，很美好。

“我喜歡看你泡茶，很美，很安靜。”

她低頭笑了，有點害羞，然後抬頭看著他，用眼睛告訴他：我喜歡看你，就像當年在棕櫚樹下。

……

那夜是怎麽過的，她記不清，隻記得這些對話，那泡好喝的茶，還有， 他依舊年輕的臉，和好看的眼睛。她真想摸一摸，就像為了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是夢。那個深埋多年的情義和依戀，原來，一點沒少，一點沒多，時間凍結了他們對彼此的感覺，她瞬間感覺到初戀，在滄海桑田之後，是怎樣一種奇怪的感覺。

天是藍的
海是深的
你是我的清風
輕輕拂過，
帶走我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