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蕩漾的日子——少女小魚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來吧，
讓我編織你們，用青春的金線，
和幸福的瓔珞，編織你們。

——摘自王蒙的《青春萬歲》

 

小魚入學的時候，隻有17歲。

第一天我帶著3分驕傲，7分膽怯，拖著瓶瓶罐罐走進宿舍的時候，正聽到少女小魚在那裏深情地高喊：“大海真是太美了，我愛你，廈大！”那句話讓青春萬歲重現。

就這麽我認識了我的同屋小魚。小魚有著胖乎乎的娃娃臉，白裏透紅，不高的個子，不能說胖，卻是可愛的敦實，雖然穿著裙子，仍然能夠看出一點點的小肚腩，像個洋娃娃。

小魚來自上海名校三女中。她經常擺弄她三女中的相冊，青藤紅瓦的校園，讓我們很羨慕。更讓我羨慕的是她一口流利的英國英語，和驚人的模仿能力。那個時候，我們都喜歡法國喜劇《虎口脫險》，小魚模仿奧古斯但跟朱麗葉的對話，讓我們笑的前仰後合。

跟小魚在一起的時候，我一般隻有聽的份。別看小魚小小的年級，十七歲的她已經跟我們非常嫻熟地議論之如何追星，如何追自己喜歡的男生。說話間，她會拿出一張青春男孩的彩色照片，告訴我們這個男孩是她的青梅竹馬，可惜已經去美國進修了。這個在我們那個年代，是前衛的不可想象。

大學新生的課程雖然緊張，跟高中的頭懸梁錐刺骨相比不知輕鬆幾萬倍，由於同個宿舍，加上小魚樂嗬嗬的性格，我很快跟小魚出雙入對。入學第三天的晚上，小魚，就找到一位廣告學兄小東，兩個北京廣告新生，拉上我們兩個女生，一起深夜去看海。

那天晚上，我的手自幼兒園來第一次跟家庭以外的男性有了接觸。雖然不經意，也讓我激動很久。那天晚上也是我第一次跟男生夜不歸宿。在海邊，我感覺大海那麽廣闊，人生那麽自由，高興得想飛。後半夜的時候，我們男生女生6人一起去了五老峰，在山腰白色的高僧靈骨塔時候，發現小魚和小東不知去向。我一時心慌，想找小魚，卻被北京男孩拉住。於是我們4人繼續山南海北地瞎聊，直到天空蒙蒙亮。

下山到南普陀放生池的時候，我們才又看見小魚和小東。小魚仍然是精力充沛，咯咯笑著，她的手已經跟小東牽在一起。

小魚的牽手，讓我倍受刺激。多年的管束遠在天邊，我也開始放膽探索愛情。不到一周，我跟那個北京男孩也拉上了手，也去了上弦場。可惜這次勇敢的探索隻持續了不到4周，在上弦場的黑暗裏獻出了我的初吻後，我們的戀情也無疾而終。好在那個初吻的味道，我若幹天後早忘了，所以這段戀情也不至於傷神。

等我恍過神來，真正開始體驗戀愛以外的大學生活時，小魚已經跟小東在校園裏出雙入對，樂不思蜀。那個時候的校園，不要說偶合或者同居，就是手牽手，都是大忌。但是小魚不理這套：喜歡就要牽手，我有愛情我怕誰。聽說廈大的校風就是被85級帶壞的。1985年之前校內對於戀愛是不反對也不提倡，實際就是不鼓勵，所以在學校裏拉拉扯扯的少男少女幾乎沒有。

我不知道小東是不是小魚的初戀，但是小魚很享受，晚歸晚起不說，還經常跟我們談起戀愛趣事，儼然我們宿舍的戀愛專家。

日落月升，人進人出，功課也開始緊張，不知不覺第一個學期過去。寒假來臨，暫時告別自由的日子，回家補給，不到一個月，我又匆匆返校，思念那無拘無束的自由自在。在家雖然吃好睡好，爸管媽管，實在不舒服。

第二個學期開始，功課更緊張。小魚入學的時候，算是班內的優秀學生，第一年的熱戀，占用不少精力，成績在班內並不理想。怎麽說，小魚也是上海三女中的優秀學生，這個小跟頭讓她很不受用。開學初期就發誓，要少談戀愛，專心學習，日後還準備赴美留學。

小魚可愛清純，為她贏得不少異性關注，這也讓小魚沾沾自喜。隨著熱戀降溫，小魚開始思考小東是否是自己所愛。

沒過多久，小魚回來宣布，正式跟小東吹鼓拉朽，準備從此抓緊學習，然後寄托出國。為此，我還為小魚擋了一次小東。記得那天小魚不在，小東來訪，癡癡地坐在小魚的床上說：“誰都說我花心，卻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對哪個女孩這麽專心，這麽好。她是我唯一最愛。”，說完淚水默默地流出眼眶。盡管我不是很喜歡小東，但是男孩的淚還是讓我心生憐憫。

正當我們緊張準備期中考事，小魚患了病，急性闌尾炎入住廈大醫院。住院三天後的早上，突然聽到謠言四起，說是小魚和小東在醫院亂搞男女關係，將被學校處分處理。當我們匆匆趕到醫院是，小魚已經在病床上泣不成聲。

原來錯都在我們。小東和小魚雖然吹了，因為小魚犯病，小東希望能夠到醫院照顧。考慮到男女授受不親，小魚怯於情麵，同意小東白天守候，晚上讓女同學接班。那天，不知哪個女生忘了責任，趕到醫院的時候，住院部房門緊鎖，把小魚和小東鎖在了大統間。

病房裏一席病友，一堆馬列老太，小魚病痛難忍，小東上前撫恤，讓老太血脈噴張。哪想到少女小魚仍是菩薩心腸，雖然是分手男友，入夜不忍讓小東在板凳上七倒八歪，於是拉小東上床共枕，不少親昵動作，並無男女之事。沒想到這下觸動了老太們的馬列神經，天蒙蒙亮，立即驅逐小東，馬上上報醫院要求係領導出麵。

係主任是中年男人，精力旺盛。平日就有謠傳專揀漂亮女生豆腐吃，這次碰到這事，哪能善罷甘休，未等小魚出院，分別給兩人記過處分，亂搞男女關係分別寫入各自檔案，從此小魚就成了有汙點的女孩。

小魚為此拚命抗爭，小魚爸爸為此從上海連夜趕到廈門，要求係校領導網開一麵，對小魚進行婦科檢查，如果仍是處女，還小魚清白。但是亂搞男女關係，就如潑出去的髒水，覆水難收，無論如何證明，十八歲的小魚成了校園名人，有時從芙蓉樓走過，竟會被男生扔破鞋，萬分屈辱。

這件事，沒有給小魚帶來什麽好處，卻挽救了她和小東的關係。小魚說：誰都知道我跟他亂搞，為啥不搞，不搞白不搞，搞了也白搞。小魚又跟小東走在了一起。

從此，聰明好學活潑可愛的那隻小魚死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口粗話頹廢困頓憤世嫉俗的小魚，翹課是小菜一樁，抽煙喝酒就差吸毒了，按她的話：名聲都臭了，在乎什麽，我是流氓我怕誰。

小魚沒有完成自己喜愛的專業，第二年，她應付不了功課，轉了廣告專業。90年的時候，我們一起畢業。小魚自嘲地說：感謝係領導給了個記過處分，讓她跟隨了小東，也跟隨了廣告這個好專業，有機會去北京工作，這是天大的好事。

畢業前，小魚從同居住處回來，跟我們喝酒。自小魚離開我們專業後，我們一直沒有在一起暢飲大醉過。那天小魚喝的很多，邊喝邊吐，且吐且喝，然後拍著桌子大聲叫罵：XXX（係主任），我X你媽，你害了我，毀了我的一生。廈大，我恨你，我X你媽！XX係，我恨你，我X你媽！XX東（小東），我恨你，你們男人統統不是神馬東西。罵完，趴在桌上嗚嗚大哭。哭完，她拉著我們的手說：你說說，如果沒那雞巴事，我應該還會在XX（我們這個專業）吧，我應當已經去美國了，是不是？！現在的廈大男盜女娼，賣肉比比皆是，誰也沒得處分，5年前一個還是處女的小姑娘就因為跟戀人同床共枕，竟能被冠以亂搞男女關係，這是何等的不公？！

畢業若幹年後，跟二寶相聚，聽說小魚去了北京就跟小東結了婚。但是好景不長，小東花心，兩人最終還是以離婚告終。聽到這，我總想起小魚話：我本不該跟小東，我也不該是這命。小魚最終還是從這個詛咒裏麵走了出來，卻耗盡她所有的青春。

5年前，我給小魚打了電話，她在電話裏嬉笑著訴說自己現在多沒誌氣，守著一個對自己好的男人，好好地過日子就足夠了。

臨畢業的時候，小魚送了我一張照片，上麵的小魚定格在18歲，握著旋轉的木馬，開心地笑著。想著這張照片，我知道，那是少女小魚的肺腑之言。

謹以此文獻給那些被中國高等教育製度犧牲的少男少女們，祝他們現在健康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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