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談老屋
(2010-01-31 02: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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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跳出兒子功課糾纏的龍潭,卻已來到了新舊交替之際,還來不及感時傷懷,又跌入百事纏身的虎穴:忙工作忙過節忙搬家。平靜的生活好像有了點波動,雖不及海地人民翻天覆地的動蕩,卻也有一時找不到北的感覺。
工作上整天要求新求變,新就是要創新,變就是要變化。要與時俱進,要日新月異,要昨是今非,最好這個月來個“百日維新”,下個月來個“商鞅變法”,再下月來個“改革開放”,也許上司才會滿意;到頭來“爹也不是你的親爹”,“奶奶也不是你的親奶奶”才好!工作上的事讓我挖空了心思,傷透了腦筋,深深體會到處在一個“計劃趕不上變化”的年代,有幾許的悲哀,無奈和迷茫。尤其日本公司日益感受到成本高昂的強大壓力,麵對韓國台灣乃至中國大陸同業者的殘酷競爭,已有四麵楚歌日薄西山的感覺,大家都在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治大國如烹小鮮”,個人的命運和公司的命運基本上大同小異:都喜歡快刀斬亂麻的幹淨利落,都追求水落石出的立竿見影,投資小周期短產出高,直到危機四伏大禍臨頭生死存亡了,才破釜沉舟背水一戰,想改革了,要變法了,知道團結就是力量了,又想起同甘共苦風雨同舟的成語了,同時又忘了欲速則不達病急亂投醫的道理了,有了指南針有時卻找不到北了。
聖誕前,終於揮手告別了住了整整十年的老屋,搬進了裝修一新的新居。雖然花了很多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真金白銀,但心情十分愉快,因為居住環境得到明顯的改善,和舊居相比,新居更大更高更靜更近。更大就不用解釋了,當然是整個麵積更大,不會在這裏特指廁所更大;至於更高需要解釋一下:新加坡的房子大多十幾層,底層空空如也,一般從第二層開始住人,而底層的作用之一是用來辦紅白喜事,來新加坡這麽多年了,有幸碰到過這樣的巧事,這棟樓下有一家人正在辦喜事,對麵一棟樓下有一家在辦喪事,可遇不可求,像在古代正趕上打擂台,如果你不看條幅,單看人的表情,有時很難區別哪家在辦喜事,哪家在辦喪事,因為都是一樣的歡天喜地興高采烈,尤其是家裏死了老人的,那歡慶的程度遠比婚宴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收紅包的收紅包,打麻將的打麻將,嗑瓜子的嗑瓜子,喝茶的喝茶,說笑的說笑,嘻嘻哈哈,熱熱鬧鬧,都是莊子的嫡傳弟子- 老婆死了,居然高興得“鼓盆而歌”,人生的大境界啊!
新加坡的樓房都有電梯,卻有點不三不四,不知道早先是為了節約成本呢,還是政府要人民鍛煉身體憶苦思甜,電梯隻停六樓和十樓。原先的老屋在八樓,正好懸在半空,下樓時,先得從八樓步行至六樓的中轉站,再乘電梯下樓;上樓時,逆向操作,坐電梯先到十樓,再走下兩層,回到我八樓的家。這樣來回折騰可真好!一方麵,讓我真正享受到了“上上下下”的樂趣,另一方麵,充分體現出我這個大丈夫能上能下,能屈能伸的英雄本色。有電梯,買屋子越高越好,所以,這一次一步登天買了十二層頂樓的房子,以絕後患,也不能再高了,再高就要住天上去了。遙想當年,住石庫門二樓的房子,由於地板是木製的,三樓的腳步聲清晰可辨,尤其在那刺骨寒冷的冬夜,午夜夢醒的時分,突然從頭頂上傳來“滴溜溜”一陣悠揚的小便聲,讓我深刻地聯想到了中國曆史的“源遠流長”。如今,揚眉吐氣,翻身做了主人,除了登高望遠一覽眾山小外,終於可以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拉屎拉尿了。
更近更靜。住老屋的十年,也是我們家奮勇抗戰的十年。此話怎講?就講地鐵吧。老屋離地鐵很近很近,一牆之隔一步之遙,照理說是好事啊,各位看官,可要看清楚了,這裏離地鐵很近,不是指離地鐵站很近,而是離地鐵的鐵軌很近。剛住進去那會兒,可能還不習慣,有時候睡夢中突然被駛過地鐵的轟隆聲驚醒,有時還會犯迷糊,小便聲怎麽會變得如此洶湧澎湃?等明白過來,隻能唉聲歎氣,還真有點懷念以前悠揚的小便聲呢!就這樣,我們家全部加入了抗日戰爭時期的鐵道遊擊隊了,天天和鐵軌打交道,“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聲音也是一樣,近鐵軌之旁久而不聞其響,久而久之,全家人都變成老遊擊隊員了。老屋還有一朝向問題,東南西北向,所以,每當夕陽西下,無限美好的黃昏時刻,我們家的客廳睡房,還在享受著鋤禾日當午的充沛陽光,汗滴禾下土的痛快淋漓,中國人民經曆了八年抗戰,我們家全體人民也不含糊,十年來,天天北上抗“日”。這次買房子大方向把握住了- 坐南朝北;位置就更加明確了-近地鐵之站而遠地鐵之軌。如今的新居離地鐵站步行才三四分鍾,卻再也聽不到駛過地鐵的轟鳴聲,既吃到羊之肉又不聞到羊騷臭,此乃人生一大樂事也!
還有一件事被我忽略了,就是視線阻擋問題(VIEW BLOCKING)。新家坡雖然貴為花園城市,但是在住屋區的密度還是很高的,一棟棟樓房鱗次櫛比,層巒疊嶂,如果住在低樓,環顧四周的建築,沒有被十麵埋伏,也有被四麵楚歌的感覺。老屋的右麵是高架鐵軌,前麵左麵都是樓房,後麵是走廊,雖然在八樓也不算低,視線更不用說視野了,統統被擋住。城市人為什麽急功近利爾虞我詐斤斤計較,我發現和這樣的居住環境不無關係,因為長期處於這樣的環境,人就變得鼠目寸光了。在這樣的情況下生活,男人和女人還是有區別的:男人都喜歡拉開窗簾,女人則死命緊閉窗簾。我父母是如此,我和我老婆也是如此,為此還經常鬥嘴,而諸如此類的生活小事,都是以女人的勝利而告終。當然,除了女人不想讓人偷窺的天性,我老婆緊閉窗簾還另有原因- 新加坡變態的人比較多。話說2000年,我老婆剛生下大兒子,腹部沒有原先這般苗條,為了昔日的美麗,當下就得鍛煉鍛煉。有一天晚上已十一點多了,我老婆又在床上練仰臥起坐,快五十下時,突然從對麵的高樓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好!好!太好了!快五十了!”從此後,我們家主人房的窗簾再也沒被拉開過。如今的新居,前後都沒有樓房阻擋,視野頓時開闊了許多,從我們家的客廳可以遠遠看見地鐵站的熙來攘往,卻又聽不見其喧囂吵嚷,一幅多麽好的人生圖畫,真是一間多麽好的看得見風景的房子!實在是人類曆史的一大進步啊!但這一切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老婆實現了多年的夙願:終於可以拉開窗簾在床上盡情做她的仰臥起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