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之行 （二）

          最近才發覺，自己寫文章有始亂終棄的壞習慣，像一個不折不扣“贏得青樓薄倖名”，做了十年揚州夢的負情郎。香港之遊寫了一篇就落下不管了，越南之行開了首篇，又想拍拍屁股走人了，神龍見首不見尾，更像資金短缺卻硬要充當房地產大佬所開發的半吊子爛尾樓，孤零零光脫脫建到一半截，在風雨中獨自飄搖，自生自滅。

 

            還好，我這人具備了常人鮮有的“批評與自我批評”的精神，並繼承了儒家吾必一日三省的傳統。有時候我說我很忙，其實很多時間都在做深刻的自我反省：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先天下人之憂而憂，後天下人之樂而樂，每天都在為怎樣做一個高尚的人而殫精竭慮，所以像我這樣的人，用不著花冤枉錢買特效藥去減肥的。好了，還是把爛尾樓建好，回到越南之行吧。

         
     越南的地形圖像一個用來鍛煉身體的啞鈴 - 兩頭大中間小。我將它形象化，稱之為“老鼠愛大米”。北越和中國的廣西雲南省相鄰，首都河內位於其中，它像整個老鼠的身體；中越的地形又細又長，土地貧瘠經濟落後，是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地方，胡誌明死後的繼任者黎筍就生於此長於斯，它像一條老鼠的尾巴；而南越麵臨東海，地理位置優越，長期以來是法國的殖民地，美國的占領地，蘇聯的海軍基地（金蘭灣），世界上所有的殖民地很像從事色情行業的少女，名聲很難聽，如果上升的國家的高度，就是政治上很屈辱，而經濟卻很發達，麵子重要呢還是票子重要，見仁見智。它的地形就像老鼠偷來的一袋大米- 用老鼠的尾巴勾著。

     胡誌明死於1969年，越戰還在曠日持久地進行著，以黎筍為首的親蘇聯集團漸漸掌握了大權，在趕走了美國人，以武力統一了越南之後，野心急劇膨脹，更號稱自己是“第三軍事強國”。在蘇聯老大哥的默許縱容援助下，越南於1978年年底入侵柬埔寨，一個月後占領了金邊；另一方麵，開始加劇排華的力度，不把中國放在眼裏。而此時的中國，文革剛剛結束，鄧小平取代了華國鋒登上政治舞台，真想找一個以壯聲勢，以震軍威的突破口，不知好歹的越南卻自動送到槍口上來了：既然你越南有眼不識中國的泰山，那麽就不要怪中國打到你越南的涼山。說到底，這場“對越自衛反擊戰”是一場懲罰性的戰爭，敲山震虎讓蘇聯人聽，暗送秋波給美國人看，拳打腳踢叫越南人嚐。
        
    “對越自衛反擊戰”於1979年2月爆發，當時流行的說法是“殺雞焉用牛刀”，要把越南人打得心服口服外帶佩服。說得輕巧，可是為了殺這隻小雞，據近年來的材料披露：開戰後的前十天，中國軍隊卻付出了平均每天死亡三千人的天文數字，牛刀太鈍代價慘重，雖然一個月後勉強打下了涼山，可是有多少人成了炮灰？又有多少人成了“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戰爭的恐怖可見一斑，最命苦的還不是“光榮之家”的平民百姓。這場戰爭雖然在一個月內速戰速決，但之後邊界不得安寧，局部戰鬥不斷：較著名的有81年“法卡山”之戰，84年的“老山之戰”，直到90年代初，越南走上改革開放之路 - 和中國一樣，掛著社會主義的羊頭，賣著資本主義的狗肉，邊界才真正恢複了平靜。

 

      中越之間這場曠日持久的局部戰爭伴我們這一代人從小學一直到大學，影響極為深遠，不僅增加了我們的地理知識，讓我們知道越南有個涼山，廣西有個法卡山，在我們讀大學時還不時傳來雲南“老山前線”的報道，而且還讓我們知道很多新名詞，比如“貓兒洞”；而伴隨我們一起成長的好聽的歌曲：“十五的月亮”，“望星空”，“血染的風采”等，都是在這樣的曆史背景下產生的，誰又能忘記“軍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這樣的歌詞呢？當然，最直接反映這場戰爭的文藝作品，應該是非小說“高山下的花環”莫屬。
      
     當年我讀這本小說的時候，人還在讀高中，人也比較單純，應該是淚流滿麵的，現在想起來有點矯情，那時卻是這樣的感情直露，好像“誰是最可愛的人”在心裏得到了進一步的證實。後來，學校又組織去看由這部小說改編成的電影“高山下的花環”，很多同學在電影院裏如喪考妣哭得稀裏嘩啦，我還好隻是心裏有點沉甸甸，電影沒有小說感人，尤其是唐國強為了擺脫“奶油小生”的非戰之罪，硬是把趙蒙生弄得麵目全非，我還有點好笑；也許他以為灰頭土臉就是有血有肉的個性演員了。大概小唐同誌自己也沒想到，多年後，居然成為了蜀國的丞相，清朝的皇帝，一展心中的抱負，一抒多年來的淤氣。所以人要耐得住一時的寂寞，才能等到將來的春色滿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