惻隱之心人皆有之,這是人善良的天性,尤其在年少輕狂時表現得更為突出:看到弱者受到欺淩,強權者為所欲為,隻許州官搞惡,不許百姓惡搞,會油然而生一種正義感,更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該出手時就出手,愛打抱不平的衝動。
長大後,由於曾經吃過虧,碰過壁,撞過牆,跌過跤,上過當,受過騙,提防之心與時俱進,而惻隱之情如隔日黃花,日漸凋零。從前的理想,昔日的美夢,曾經的正義,已遙不可及,漸行漸遠,最終變得麵目全非,更是在吸過假煙,喝過假酒,吞過假藥,乃至“樂不可支的某甲用假鈔從同樣樂不可支的某乙處買得了假冒偽劣商品”這種人與人互信基礎被徹底破壞的當今社會,煙消雲散,土崩瓦解了。
取而代之的是“提高警惕,保衛自己”,再看到衣著襤褸,蓬頭苟麵,殘臂斷肢,沿路乞討的叫化子,第一反應會不會是個騙子?於是狠下心,全當沒看見;一走出火車站,迎麵而來的都是滿臉堆笑,遊手好閑,“助人為樂”,拽你皮箱賺點小錢的所謂“弱勢群體”,第一個感覺會不會是強盜,堂而皇之提著你的皮箱,來一個壯士一去不複返?趕緊雙手護著皮箱,一副不麻煩別人的表情躍然臉上;出差在外,夜幕低垂,走出賓館想欣賞一下異地的夜市風光,往往此刻會有幾個打扮入時,袒胸露背,化過濃裝後才麵目姣好的女子和你主動搭訕,想要投懷送抱,由於人生地不熟,第一個念頭會不會是個騙局,把我擄到一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鬼地方,而後來個仙人跳?馬上王顧左右而言其它,加緊腳步,盡快擺脫她們的糾纏。
人對於自己不能理解的東西往往不能同情,對於與自己不同的人和事也往往是很冷漠的——他沒有理由要去同情別人、理解別人和關心別人的感受,所以魯迅會說:“ 窮人決無開交易所折本的煩惱,煤油大王哪會知道揀煤渣老婆子身受的酸辛”,尤其在假貨充斥市場,騙子遍地都是的今天,同情,理解,乃至寬容之心統統被束之高閣,理由也很正當:“我同情,理解,寬容別人,當我上當受騙時,又有誰來同情,理解,寬容我呢?”。即便是如此,當真正遇到受苦受難,決無騙子嫌疑的弱勢群體,希望大家不要有矯枉過正,死抱著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的心態,而應該是良心未泯,有同情理解寬容之常心,也許這樣,世界會變得更加美好一些。今天介紹的這兩首詩,分別發表在<< 詩刊>> 2005 年10月和2月,和我今天談的這個話題息息相關,詩很長,請大家耐心讀完。
我突然原諒了他們
蒼城子
有多少人想躲過這個時代,
他們下崗,失業,購輛三輪車,
在大街的風裏雨裏拉客,
或在菜市場的一角,
憑借一杆秤維持生活。。。。。。
哦,我突然原諒了他們,
為一塊錢的爭執和缺斤少兩。
9月28日晴:逆行的三輪車
鄧詩鴻
一輛逆行的三輪車被同事攔下
對講機傳出急促的呼叫聲
“ 報告0349,發現一輛逆行的三輪車
如何處置,請指示!”
一輛破舊的三輪,一身鐵鏽
車把也歪歪扭扭,那小小的車廂
滿載著舊酒瓶,易拉罐,破塑料
和碼得高高的廢紙屑
幾片紙屑從車上飄下來
在寬闊的街道上落下,又飄起
多麽令人心動
一個收破爛的三輪車夫,他為自己
一天的收成情不自禁,沾沾自喜
他不由自主地闖入了機動車道
這個在廢棄的生活顆粒中打滑的人
這個一生謹小慎微
走馬路怕踩死螞蟻的人
此刻,一副做錯事的樣子
他不停地懊悔,自責,一臉的無助
他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光
他蓬頭苟麵,衣服襤褸
手上的傷口還流著血
一身髒兮兮的,一股難聞的氣味
同事建議要將三輪車扣下
我阻止了他。至今
我沒有給同事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隻是在心中默默地告訴自己
時至今日,能夠為多收幾個舊酒甁,易拉罐
破塑料和廢紙屑而沾沾自喜
如今又有幾人
一輛逆行的三輪車,在風中慢慢遠去
幾張紙屑從車上掙脫
隨風卷起,又落下
讀完這兩首詩,讓我深切體會到了人性中閃光,美好的一麵,尤其在“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殘酷競爭的所謂“市場經濟”下的今天,在“寧為富人妾,不為窮人妻”世風日下的當代,在我們整天高喊著“ 愛情無罪,理解萬歲” 尋求著理解卻忽略去理解別人的當下,它更是顯得彌足珍貴。我要為這位不秉公執法的人民警察,致以十二萬分最崇高的敬禮,因為他對弱勢群體由衷的同情,理解和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