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6-9-8
來源:新浪網
插圖:今天賈樟柯獲獎瞬間
新浪娛樂訊 當地時間9月6日上午11點(北京時間9月6日17點),“驚喜”入圍本屆威尼斯電影節的第三部華語片《三峽好人》在新聞中心舉行記者發布會,導演攜女主角趙濤、製片人周強等出席。
賈樟柯此次創記錄地有兩部影片分別參加威尼斯電影節的兩個不同競賽單元,他的紀錄片《東》入圍了地平線單元,《三峽好人》在最後一刻入圍了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今天《三峽好人》的發布會自然吸引了不少國內外媒體。《三峽好人》是一部寫實性很強的影片,但裏麵一些非常規的表現手法引起了很多人的興趣,比如天空中出現飛碟劃過天空,地麵上的一座雕塑突然象火箭一樣飛上天,還有人在兩座高樓之間走鋼絲;再比如賈樟柯在影片出現煙酒糖茶幾種物品的時候,會在屏幕上打出相應打出“煙”、“酒”、“糖”、“茶”幾個大字,等等等等。這些都成為今天很多媒體想知道的問題。也有記者問到賈樟柯對婁燁被處罰,五年不能拍片的看法等。賈樟柯都以慣常的沉穩耐心地一一做答:
問:《東》和《三峽好人》這兩部影片的拍攝用意是什麽?
賈樟柯:這兩部電影是去年一起開始拍攝的,最先是想拍一部紀錄片,然後在跟畫家劉小東一起拍紀錄片《東》的時候,被這個地區吸引,因為三峽工程是持續了很多年的一個巨大的工程,其中很多人的生活都受到了影響,有一段時間裏,曾經是全世界的媒體都集中在那裏進行現場的密集的報道,介紹那裏拆遷、移民的情況,但是當這個大壩逐漸行程之後,媒體離開了,那裏的人民獨自承受著工程帶來的影響。整個三峽的背景,對我來說,就是整個中國巨大變革之後的背景的代表。在這樣一個地方拍紀錄片的時候,望著那的山水,看著那走來走去的人,就特別有一種敘事的願望,我會對他們生活的,紀錄片無法捕捉的、最隱蔽的內心情感進行想象推理。我覺得紀錄片和故事片是一個很好的互補關係。用兩種形式完成了對當下中國社會的一種描述。
問:《三峽好人》的男主角,跟以前您影片中的知識分子形象很不同,您怎麽評價男主角?
賈樟柯:這次的男主角韓三明,在以前的兩部影片《站台》和《世界》裏都有演出。在《站台》裏也是演一個煤礦工人,他把五塊錢給了他的表哥,帶給他的妹妹,為了這樣一個人情帳,他簽了生死合約。《世界》裏他演從鄉下來到北京,為他的兄弟收屍的勞工的形象。在這部影片裏,他變成了主角,千裏迢迢來尋找他的孩子, 他自己本人也是山西煤礦的工人。他也是我的親表弟,我們兄弟之間小時候非常親密,後來因為我讀了大學,我的生活有了新的改變,他留在山西,做煤礦工人的工作,我們的生活變得有些疏遠。是拍電影讓我們重新互相了解,互相理解。我在拍攝過程裏也是逐漸的被人本身的魅力所吸引,因為我之前的幾部電影,特別強調的是人在社會關係裏的情況,這次我更多的想拍人自身的問題,人自身的魅力,因為在三峽那個地方,你會發現壓力非常大,人麵臨非常多的困難,但是這樣反而把個人的生命力給激發起來了,這讓我非常的感動。
問:您的影片中有一些超現實部分,比如飛碟、走鋼索等,您是想表達什麽含義?
賈樟柯:三峽在中國從古到今這個地區都非常神秘,留下了非常多的各種各樣的傳說。今天在中國社會,在巨變之後也有,非常多的人和事是超乎人們的想象的。在那樣一個神秘的空間裏麵,經常下雨,天氣的變化非常不穩定,又配合中國這樣一個複雜多變的情況,所以會有很多超現實的想象,我想它其實是現實的一部分。
問:您一直堅持拍獨立電影,有怎樣的感受?
賈樟柯:我從98年開始自己製作獨立電影到現在,一直堅持這樣的拍攝,我是覺得在中國發生非常多的事情,人們在70年代發起的改革開始,中國人一直處在巨大的變動之中,個人的生活、個人的感情受到非常多的影響,需要有藝術家麵對這樣的現實,把這樣的生活講述出來,把我們的感受講述出來。但是另外一方麵,這種類型的影片很少有放映的機會。我覺得電影有這樣一個作用,把那些被忽視的,被忽視掉的人的尊嚴,通過電影的方法給表達出來,讓全世界的人了解,我覺得是對這樣一種現實的尊敬。
問:婁燁被處罰五年不得拍片,您是怎麽看待的?
賈樟柯:我覺得我們一直在為中國的電影環境而努力,這種努力從九十年代到現在十幾年的時間,有的時候會讓人灰心,但總的趨勢是不可能走回頭路的。因為所有人都意識到不給一個國家的電影以想象力的空間,那麽這個民族的電影一定會出現很多問題。這過程裏麵可能有很多曲折,但我個人相信,越來越開放是一個大的趨勢。反而對我們來說,需要克服更多的困難,包括應該去進行新的溝通,我想婁燁的問題也可以解決。既然已經建立了跟政府的一種對話的機製,就要利用這種機製,把我們更多的訴求變成現實,我覺得這是中國導演應該做的努力。
問:請問趙濤小姐,從上次《世界》的角色,轉換到現在《三峽好人》裏麵的角色,這個過程是怎麽樣,有沒有遇到什麽困難?
趙濤:我特別幸運能演《三峽好人》裏麵這樣一個角色,因為裏麵的角色是很讓大家想象不到的,她在電影當中沒有表麵上的任何衝突,沒有任何跡象,她所有的活動、所有的表演都是靠內心的一種表達,她的表達隻是通過一個眼神,或者是通過自己的呼吸,一些動作,來表述的。《三峽好人》裏的這個角色對我來說是非常有挑戰性的,自己也非常高興能夠飾演這樣一個角色。《世界》當中的小桃是比較表麵性一些的,因為她有非常華麗的服飾,有非常豔麗的裝束,從而從外型上塑造的趙小桃是非常活潑的女孩子。但是在《三峽好人》裏從影片開始到結束,我沒有化過妝,沒有塗過任何東西,我的角色就如同生活在四川本地一個將近四十歲的女人。接到《三峽好人》對於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挑戰。我非常高興自己能勝任它。
問:在影片中出現的“煙”、“酒”、“糖”、“茶”四個字,這代表了什麽含義?
賈樟柯:這個電影的英文片名叫《靜物》(Still Life),在電影裏麵也真的出現了非常多的靜物。靜物代表了那些被我們忽略的現實,就好像三峽地區人們的生活一樣,他們存在著,他們有時間的痕跡,但是如果不拍這個電影我們可能看不到。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在三峽,有時候進入到一個普通人的房間裏,看他們家裏的一些東西,你會覺得他們的物質是非常匱乏的,但是他們仍然頑強的生活著。煙酒糖茶是中國人日常生活中最依賴的幾種簡單物質,這種物質能帶給普通人以一種生活的樂趣。另外煙酒糖茶也會真的參與到中國人的人際關係的運動裏麵,比如人和人的接觸要送煙,要遞煙,人生病的時候會送糖過去,朋友互相看望要送茶葉,所以這幾種物質,不僅在中國人的日常生活裏麵扮演非常重要的作用,也影響中國人的人際關係。
我覺得這幾個標題和電影裏的這四種東西參與到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好像整部電影,人物從原來我非常喜歡拍社會關係裏麵的人,回到生理性的自然的人的本身一樣,我也是希望通過靜物的拍攝回到最基本的物質的感受上來。因為我覺得今天的中國,在發起於70年代的那個改革後,其實已經呈現了一個結果,之前我一直在說拍變化中的中國,但是當我在拍《三峽好人》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可能我是在拍一個剛剛變化結束的中國,那個變化的結果已經呈現在我們麵前。對普通人來說,可能我們要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裏麵去,去麵對現實,去做出自己的決定。所以整個電影是關於下決心、做決定的一個故事。就好像這個地方一樣,舊的縣城已經拆掉了,舊的生活已經沒有了,新的生活還在建立之中,一些該放棄的要放棄,一些該拿起來的要拿起來。每個人都應該通過自己的選擇給自己一個尊嚴。(蕭牧、張晗、馮科發自威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