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印象。。。
(2007-01-30 22:56:28)
下一個
北京是我最喜愛的城市,雖然春天風沙多了點兒,夏天熱了點兒,秋天短了點兒,冬天冷了點兒,天空灰了點兒,街上人多了點兒,交通堵了點兒,公共汽車舊了點兒,火車站前的騙子們心黑了點兒,售貨員態度惡劣了點兒,土著們痞了點兒,生活費用高了點兒。。。
仔細想起來白天和這個城市似乎沒什麽交互,不是坐在車裏就是待在自己或別人的辦公室裏。周圍的喧囂和人潮湧動跟自己扯不上關係,也許就像紐約客們匆匆走在曼哈頓的街道上,四周聳立的陰沉的高大建築和閑散的觀光客對他們已是透明。
自己是典型的夜行動物,隻有在夜裏才感覺是活在真實的世界裏。逐漸彌漫開來的暮色鈍化了這個城市的棱角和粗糙,讓一切變得柔和,霓虹幻影後麵隱藏著數不盡的真實的虛幻。不知道大家是不是感覺在燈光下人會變得好看一些。
記得和女友看了不少次小劇場話劇,基本上都是實驗或先鋒類型的。大部分已經沒什麽印象了,隻有一部,忘了叫什麽名字了,至今還琢磨琢磨。說的是四個鐵杆麻友,突然有一天覺得挫麻太浪費時間了,決定舉行最後一場告別之戰,然後好好經營各自的生活。但是,他們根本沒意識到麻將已經變成他們心靈的主宰,這個幽靈不能容忍背叛。於是,沒有共謀地,其中三個人各自用不同的方式殺掉了第四個人,然後他們心懷鬼胎地聚在一起等待這個不會出現的人開始這場注定永遠不會結束的告別戰。(還記著這個的原因可能是因為自己本身就是個麻棍,最長的一次鏖戰超過五十個小時,令我終身遺憾的一把牌出現在那一次快結束的時候,房中煙霧彌漫,桌邊坐著四條表情凝重,麵帶菜色的漢子,大家都機械地重複著一套動作:伸手,收回,再伸手,再收回。上家已經碰了八條,我聽牌條子清一色一條龍,七九條卡絕八條。此時上家抓牌,明杠八條,雖然臉上看不出表情(人稱撲克臉),我心中失望無比。轉天一覺醒來心想:不對!我可以截杠。馬上抓起電話打給杠八條的小子欲討回公道。事實證明此舉極不明智,不光在電話裏被對方羞辱了一番,我這極其弱智的昏著還被其廣而告之於天下,讓我很長時間抬不起頭來。)個人看法,跟女朋友一起看這類東西不是個好選擇,有時候她們太認真。對這種晚間的精神娛樂她比較看重開頭兒和結尾。一般我們會早到一兩個小時,因為她需要時間去視察一下東四一帶的街邊小店,聽聽那些伶牙俐齒的老板娘們對當今流行時尚的總結和預測,然後在誇張的讚歎聲中心滿意足地幫店主處理掉一些庫存。散場後她一邊點評著剛才的表演一邊盤算著去哪裏吃點兒夜宵補充補充消耗的腦力。
這會兒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很小資地說,晚上沿著空曠的街道遛遛會讓你感覺獨自擁有這一切。不止一次,我們倆沿著東四大街邊走邊聊,再一抬眼,已經進了簋街。這條街也變成了一個傳奇,它就是夜遊魂的大食堂。“麻小兒”是去簋街不能不吃的東西。一大盆端上來,紅通通的,熱氣騰騰的。這會兒的嘴就是用來吃的,有什麽話先放放。後來有報道說這東西其實挺髒的,不宜多吃,可要是還有機會讓我坐在桌邊,抄起滾燙的麻小兒用手掰開,喝一口冰涼的啤酒平和一下令人淚眼模糊的麻辣,髒就髒吧。這條街上不賣什麽名貴的吃食,我猜來這兒的人其實隻是尋求一種歸屬,一塊在寂靜的夜裏能讓靈魂歡騰的地方。
女友去了美國以後,那些狐朋狗友不再忌憚,往往是中午時分就決定了晚上的去向。至今令我印象頗深的一個人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後來大家混得挺熟。此人的正當職業是在一家聞名於世的公關公司裏任小組長,管著幾個大的廣告客戶。白天大部分時間無精打采,唯一讓你感覺他還活著的時候是聽他在電話裏狂熱地宣布又發現了一個吃飯的好去處。此君對魚翅鮑魚一類深惡痛絕,認為是對味蕾的扼殺。我不同意這個看法,這類東西做得好的話還是很能入口的,當然不能花自己的錢去吃。我從來不記他告訴的路線,因為記下來也沒用。每次都是大方向感覺快到了就把電話給出租車司機,一通七拐八繞之後看見路邊有一位舉著電話東張西望的爺司機才徹底鬆了口氣。他找的一些地方令人匪夷所思,胡同窄得連車都開不進去。我懷疑他是騎著自行車滿城亂轉,看見可疑的門就敲開問問是不是吃飯的地方。憑心而論,這位爺基本上沒讓大家失望過,即使偶爾不對自己口味,一抬眼遇見渴望探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把大拇指豎起來了。換來一臉咧著大嘴的滿意,自己心裏也熱乎乎的。有一段時間我想問問他們那兒要不要人,因為感覺可能挺好混的。其實吃什麽在哪兒吃對我來說不那麽重要,我就是喜歡喝起酒來那種推杯換盞推心置腹推三阻四推波助瀾牆倒眾人推即使有時候是流氓假仗義的熱鬧。白天一個個人五人六的,現在都不裝了。我敢保證喝酒的時候聽到的肉麻掏心窩子的話比什麽時候都多,雖然轉過天去一臉的無辜:“不能夠,我說過這話嗎?”酒局的組成很動態,因為有不同的圈子,可到最後發現能經常在一起吃喝並且感覺痛快有日子不見還怪想的也就那麽一幫人。所謂物以類聚,酒這東西幫著把人過了過篩子。
說到京城的夜生活不能不提酒吧。大家耳熟能詳的是三裏屯兒酒吧一條街,也許是看別人數錢數得手酸眼紅,三三兩兩的在別的地方也冒出一個個山頭,比如煙袋斜街,魏公村一帶,十刹海後海等等,各有主題特色。泡了很多地方,最喜歡的還是三裏屯兒,太象江湖了,長不過一公裏的街道把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摻和的那麽和諧。天氣暖和的時候坐在街邊,光是看看四周發生的一切就挺有意思的:那位衣冠楚楚的跟在一個樸實的村婦身後的,肯定是買盜版光盤的;對麵走過來的幾個嘻嘻哈哈,摟摟抱抱的年輕姑娘,估計是閨蜜,白天約好了一起聚聚,聊聊這陣子的趣聞;那對兒互相依偎神色遲疑的情侶可能是初探此地,還沒適應漂浮在空中不羈的氣氛;懷抱鮮花的小女孩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眾生,心中鎖定著目標爭取一擊比中。有時候還能看見一位時尚女郎無助地想把那輛小跑兒趴進那塊大小能和紐約城裏媲美的空地,最後終於放棄,氣急敗壞地把車橫在路中,引起後麵一片笛聲。這會兒幾位熱心人會挺身而出充當臨時交警,打著手勢想幫她完成這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終於耐不住性子了,一位紳士禮貌地請她下車,自己坐上去幾把把車停好。紳士的女友不以為杵,反而用讚許的目光看著自己的騎士。在這塊地界上,隨意讓大家都變得寬和。
對泡吧我沒什麽品牌忠誠,朋友的店去的多是因為熟人大部分在那兒,另外把錢扔在別處也覺得不合適。酒吧對我來說隻分兩種:鬧吧和靜吧。鬧吧是那種雖然你已經出來了,可心髒還試圖遵循著剛才的鼓點兒跳動。在這種酒吧裏你必須趴在別人耳朵邊大聲叫喊才能被聽見,要是這會兒音樂突然停了你會聽見自己像個傻子一樣嚷嚷著什麽(《編輯部的故事》裏葛優好像演過這麽一出兒)。靜吧就是你隻能在裏麵竊竊私語,因為要說的話不太適合高聲粗調的。進哪扇門純粹看身邊的人和當時的心情。因為工作的關係在上海待過一年,酒吧也去過不少,總體感覺比北京要精致許多,異鄉情調也更濃鬱,有些甚至是一些外國混混兒把自己家鄉的小酒肆原汁原味地搬過來的。出入其中的人層次也比北京要高,彬彬有禮,溫文爾雅。可就是覺著不是路數,可能是因為骨子裏的鄉土吧。
來美國的前一天晚上,和老娘一起吃過晚飯後回到自己家中繼續收拾行李。突然按捺不住,起身出門,行至西單沿著長安街向東遊走。天安門和人民英雄紀念碑依然靜靜地待在原處,它們會繼續聳立在那兒很多年,離開的隻是人。我突然開始懷疑,這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城市,而隻是自己想象中的天堂而已。
不想再問你,
你到底在何方,
不想再思量,
你能否歸來嗎?
。
。
。
不要在午夜問路,
怕觸動了傷心的魂。
-陳升/劉佳慧 《北京一夜》
想起來寫這些是因為一個朋友來美國出差,在家裏二人聊至深夜,耗費啤酒無數。清晨醒來看見散落在各處的空啤酒瓶和堆積在桌上尚未收拾的碗筷,恍惚又回到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