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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節憶父親

(2007-06-07 20:00:09) 下一個

重貼4年前父親去世一年時寫的紀念文。那時我已去國多年,平時很少用中文寫作,此文寫的粗澀不堪。雖然從那以後,我又重拾中文,寫了好幾萬的文字,筆下自然是流暢多了。可是今天還是願意將此拙文不加修改地放在這裏,以為記念。

我的父親


小時候常聽別人說我長得象爸爸,我心中就暗暗高興。
因為在我的眼裏父親長得高大英俊,能文能武,對我這個滿妹子是有求必應,當然是什界上最好的爸爸了。待我長大,經曆了人生的風風雨雨,父親頭上的光環也隨著年代的消失退色了不少,但在我心中,父親年老彎曲的身軀一如當年一樣高大。

我出生的年代正是父親開始在黨內受到批判的時候(反右傾) 。作為一名風華正茂,才華橫溢的黨內知識分子,父親滿腔熱血的奉獻,換來的是同僚和上級的猜嫉,想父親當年心中的不平。但不管父親在外受了多少委屈,回到家中還是我們和藹可親,言語幽默的爸爸。所以在我幼稚的眼裏,哪怕外麵的世界打翻了天,我家一如既往是一個充滿了愛的天地。父母一直就以身作則教我們愛家人,愛我們周圍的人。記得有一次爸爸從下放勞動的農場回來,和媽媽帶著我去散步,途遇一衣杉襤褸之人倒臥路旁,急喚三輪車送到附近派出所,請求政府救治。可對他自己為民請命而橫遭迫害的處境,卻坦然處之。

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時代,正是父親在各次政治運動中屢次挨整的年代。父親年輕時作為一介書生,熱血青年,堅信共產主義,隻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放著地主家的的大少爺不當,參加革命,還把爺爺的家產盡數用作革命經費,導致爺爺破產。又和媽媽一起到鄂西那極殘酷的白色恐怖下去重建黨組織,完全致個人安危不顧。(父親的老朋友馬識途所寫<<清江壯歌>>就是以父、母及當時的前輩們做為原型寫的當年的真實情景) 。當我開始懂事時,史無前例的文化革命開始了。從1966年文革一開始,父親就被各種革命勢力關押起來了。我也開始了漫長的送飯生涯。每次見到爸爸前,我就被上政治課:進去告訴你父親,不老老實實交代罪行,就隻有死路一條!可一見到爸爸那正氣凜然,大無畏的神態年輕幼稚我就認定爸爸沒有錯,他是當年省裏幹部中少有的硬骨頭。就為這個,爸爸的肋骨曾被打斷。七十年代初,爸爸被關在河西省委黨校。當時不少幹部反戈一擊後,就被解放出來,允許回家了,可我父親卻被定為死不悔改的走資派,批鬥得更利害了。當時我媽媽已被迫害至死,大哥被遣送回鄉,二哥在獄中,姐姐下放在邊遠的山區,家中隻剩下我這被關在學校門外的未成年人。我們那個曾經溫馨的家,已是枝離破碎,家破人亡。即使在這種高壓之下,父親仍然對未來充滿了信心。每次我手提竹籃出現在他被關押的小房間門口時,爸爸迎接我的還是那不變的慈祥微笑。正是父親的這種自尊自信榜樣伴隨我渡過了社會動亂的少年時代。而且一旦對他的政治迫害稍有緩解,父親有機會為人民作點事,他就又全心全意的拚命幹起來。80年在科委辦沼氣,常常到鄉下去工作,將腿摔斷,以至以後一直行走不便。父親為其共產主義信仰,付出和犧牲太多!

父親在省內的幹部中是有名的才子。他寫得一手好字,做得好文章,又是詩中行家。最難能可貴的是他童心不泯,良知不滅。我以為象爸爸這樣的人,應該當文學家,教授。最不該幹的就是當共產黨的官。也許這就是為什麽他一生如此坎坷吧。

父親是個即傳統又真正思想開通的人。他是家中的長子,多年來管教弟弟妹妹,久而久之就有了一種大家長的作風。對我們兒女們也是一樣。雖然他本性是熱情,幽默的,但我這個作女兒的感覺他始終是威嚴有餘,親和不足的一家之長。其實作為家裏的滿女兒,父親對我是很溺愛的。這是他傳統的一麵。父親又是一個思想特別開通的人,他八十多歲高齡到澳大利亞我哥哥家小住,親眼看到所謂資本主義國家的人民(特別是農民)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他感慨很深。開始對自己為之奮鬥了一生的共產主義理想反省。

父親還是個感情很豐富的人,和媽媽的感情很好。所以他對媽媽的突然去世久久不能釋懷。母親走了三十年後和我提及當時的情景,還能感到他心中的痛。

父親是個童心不泯的人。這從他酷愛讀武打小說,幾成癮,可見一斑。八七年我出國前常和我搶書看。我出國後,每到一處必到當地中文書店去給他收羅好看的武打小說。而我每打電話回家,他就要告訴我又看了什麽好書了。有這樣的心態,雖然經過了那麽多的曲折,父親仍是對生活充滿了信心,日子自然是過得興趣溢然的。爸爸退休後,我們兄妹多不在他身邊,這也是我最遺憾的。雖然他吟詩習字,生活得很悠閑。可時時會掛念著我們這些遠在他鄉的兒女們。因他腿受傷後上下樓梯不便,我姐姐在深圳專門買了一套一樓的房子,隻希望他有機會能與子女們小住,可他終因年高體弱沒有成行。

一轉眼父親已經去世一年了。這一年來,父親的身影不時的出現在我的夢中。隻到父親永遠的離我們去了,我才意識到我還有那麽多的話沒有來得及對他講,還有那麽多他的故事我不知道。唯一有點寬慰的是,父親最關心的我們這些子女們個個都家庭幸福,事業有成。第三代的孫兒們也都建康成長。父親望子成龍的心願也因哥哥在國際經濟界的建樹而了。所以爸爸晚年常說看到我們天天向上的生活他沒有什麽遺憾了。

父親(中)1948年在東北安圖當縣長時.瞧俺爹當年那英姿颯爽的樣子,我要有俺爹一半的英俊、四分之一的有才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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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4)
評論
hettet 回複 悄悄話 這是我為紀念我的父親去世一年時,拍的一張照片的題銘;

謹以此片送給我的父輩們,你們是那鐵骨錚錚的硬漢,都經曆過那血和火的洗禮。在這寧靜而又空曠的山上,有著難以言說的沉痛和悲涼。

謝謝你的文章。
中關村人 回複 悄悄話 寫的好,很感人.父親是高山,是榜樣.指引自已一生的方向.
laoyangdelp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隨意了的評論:
謝謝閱讀和評論.我的父親一生坎坷,所幸的是安享晚年,無疾而終.
希望讀到有關你的父親的大作.
隨意了 回複 悄悄話 我是博客上的新人,所以這是第一次拜讀你的大作。有關父親的文章總是能引我立刻點擊,因為我被所有人稱為爸爸的寶貝蛋,也總以自己的父親深感自豪。願你父親在天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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