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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想起奶奶. 多日前為她寫的.

(2008-06-19 19:32:30) 下一個
歸家

我推開奶奶獨居的院門, 泥牆上青苔斑斑. 非常寂靜, 隻有眼前那棵梨樹幾片落葉著地的輕音.我側耳, 好一會兒, 正納悶, 艾月從牆腳伸頭出來. 她看見我, 象瘋一樣, 衝上來抱住我的腿, 我感到她的力量擊打在我身上, 隻有刻骨銘心的思念才讓她如次貪戀我的到來.

奶奶的院子收拾的好看的很. 一角種了幾十株向日葵, 都已熟, 被蟲鳥糟蹋的沒有個完正.靠近奶奶的房子, 是一些蔥, 白菜 和籮卜, 四周圍著爬滿牽牛花的長長短短的歪歪扭扭的樹枝. 院子的另一邊是雜七雜八的花草, 但幾株牡丹, 白, 紅, 粉, 開的鮮豔耀眼.院子四角是結滿青果的蘋果樹, 梨樹, 杏樹和桃樹. 遠離院門的角落是一間簡陋的小屋, 裏麵堆著雜物, 還有一台灶. 奶奶還有精力時, 在這裏做飯, 我那時經常給她拉風箱, 看到火猛猛地鑽出來, 就很開心.

艾月的擁抱終於鬆下來, 我才能走向奶奶的屋子, 但艾月依然緊跟著我. 我掏出給她帶的一塊餅, 送到她嘴裏, 她就快快地跑回梨樹下的窩,安靜下來.奶奶的房門半掩, 她說這樣就能聽見人叫門的聲音. 我推開門進去, 奶奶正躺在炕上. 她現在已經很少下地走動, 說是腿不好. 80多歲的人, 又辛勞了一輩子. 奶奶聽見我的聲音, 翻身說:童童, 坐下, 坐下, 我給你燒點水. 我忙說:不用了, 奶奶, 你歇著.我隻是來看看你. 奶奶還是坐了起來. 問問她哪裏不舒服, 她說都好. 東拉一句, 西拉一句, 一個多時辰已經晃過.屋裏被樹影遮暗, 奶奶坐在炕上的身影刹那間遙遠不可及.

在這間屋裏, 奶奶把我養到五歲. 冬天的炕火熱, 窗戶是紙糊的, 外麵的冷風透過縫隙鑽進來, 輕輕晃動懸在半空的昏暗燈泡, 給那時的我真真假假的幻覺. 我會逼奶奶講故事. 她或許講過許多, 但我最記得的是武鬆在一麵大牆上寫下的:殺人者,打虎武鬆.還有毒蛇咬了救它的人,還有黑壓壓的人跪在曠野求上天不要再地震.奶奶會讓我幫她穿線過針,說我眼亮.這也使我大大自豪,每做此事, 非常敬業. 

奶奶帶我到鄉村的祬子家,路上見到風卷起的黃土,就說:快朝地上吐三口吐沫. 我就吐三口, 然後奶奶解釋: 這風是陰風, 你吐三口, 就把它嚇跑了. 於是, 我一路上都在吐吐沫.

爸爸回到家, 沒見到我, 問到哪去了. 奶奶知道他不喜歡我亂跑, 就說: 剛才還在這. 小娃娃, 象風一樣, 一會不見了, 一會出來了. 你要他總呆在你眼皮下? 爸爸沒吭聲走開了.

我坐在那把黝黑光滑的太師椅上, 奶奶就坐在炕上. 她開始講這些日子的見聞和聽聞:楊家的媳婦沒了,孫家的兒字出車禍了,翠雲行事說話象個男人,天天腰疼,晚上睡得很好.說完又重複一便,不同的順序.我中間答應幾聲,搖搖頭點點頭,去外麵招呼一下艾月,就這樣聽幾個小時.該回家了,說:” 奶奶, 我得走了, 要甚莫東西和藥嗎?” 她說:”唉, 就要走了? 來, 我給你熱點菜, 吃個饝再走, 路上要餓.” 我說不用了, 就推開門到院子, 艾月又跑過來, 我摸摸它的頭. 奶奶就快快拄著拐杖到院子. 我說:” 奶奶, 過一段日子再來看你.” 這一段日子, 多少日子呢.....

現在, 我又坐在這把太師椅上, 看見,聽見奶奶. 她墳頭的青草在早夏的微風搖晃. 艾月已經長眠在大山的懷抱, 而我, 草草記下這久違多年的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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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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