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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們成都的茶館

(2008-04-21 21:29:27) 下一個
在成都,茶館是一個具有家園意義的詞語,各色人等在這個隨意、開放而收費低廉的地方感受時間的流逝、生活的美好。成都人對茶館懷著深厚的感情。茶館是每一個成都人夢中的家園,沒有茶館的成都將跟沒有美食的成都一樣,會變得冷清、呆板、幹澀。

成都人的喝茶內容,遠遠不是一種悠閑就能概括的。最有成都情調的茶館是露天茶館,尤其是冬天太陽出來的時候,成都人像趕集一樣成群結隊往茶館裏鑽。服務員走來,一手提著熱水壺,一條胳膊從上而下,高高壘起幾十個茶碗,嘩嘩嘩散開來,那茶蓋兒、茶碗兒、茶盤兒,瓷細胚薄,叮叮傳韻,倒水人忽地從身後數尺遠,“唰”地倒水過來,水注茶碗,衝卷起而不溢出,一朵兩朵茉莉小花,冉冉浮開茶麵,不須去喝,清香就泌人心胸。

當你心身舒泰地作在一把竹椅上,這時候你就會發覺有不少手藝人穿梭不停地在你的身邊走動。他們的身影有時候顯得像舞台上的一盞燈,有時候顯得像一條魚,若明若暗地在一個鬧烘烘的園子沉浮著。最容易看到的當然是掏耳朵的、擦鞋子的和算命的,這三種人各有各的絕招。比如說掏耳朵的在招攬顧客時並不用嘴吆喝,而是把手中的小銅鉗有韻律的敲響,聲音清脆悠長,聽起來像是說快板書的。算命的人則手執一塊寫有“算命”二字的小紙牌或小木牌,在茶館東遊西晃,見你東張西望或長相富態,便把牌子在你麵前晃一晃。唯一用嘴招攬生意的是擦鞋匠,遠遠地瞧見你的皮鞋有灰塵,便彎腰走上來,用手裏的拖鞋指指你的腳說:師傅,擦鞋子?態度就像是飯館裏的跑堂,既熱情又謙卑。

因為我從小就喜歡和算命的、掏耳朵的、挑大糞的這些人聊天,所以久而久之,在一個和朋友常去的茶館,和一個掏耳匠聊的很熟,在成都,掏耳朵的手藝人大半是家傳,很多人想跟這位老師傅學手藝,但都被他一口回絕,我知道他的心思,他是想把這們手藝傳給他已經輟學在家的兒子,結果那天和我聊天,氣呼呼地說臭小子學了一個星期就不幹了,我問為什麽,老師傅說兒子嫌這門手藝太低賤,要和隔壁的張二娃學修摩托車。

掏耳朵是這樣開始的:掏耳匠隨意拉過一把竹椅,靠在你的座椅背後,然後讓你把頭斜靠在那把竹椅上,耳朵對著光。掏耳匠呢,則把一隻腳抬起來,踩在竹椅子下麵的橫欄上,既算是拉開了架勢,又防止你的腦袋隨著竹椅晃動。架勢擺放完畢,掏耳匠便叢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整套的家夥,什麽鉗子、耳挖、棉球之類的,用一件則從上衣口袋裏取一件,就像是牙科大夫在給病人治牙。在成都,掏耳匠有著他們各自的地盤,因此你老在同一家茶館喝茶,就老是會碰見那個掏耳朵的人,長年累月,經久不變,除非是這個掏耳匠生病了,或者是找到了生意更好的茶館。

成都人形容掏耳朵的舒適,常常會用這句話:把夢口水都掏出來了。能夠像做夢一樣流出口水,那必定是進入了十分忘我的境界。在成都的茶館中,隻要注意觀察那些斜靠在竹椅上掏耳朵的人,他們閉著眼,張開嘴,臉上的表情幸福沉醉,既像是躺在陽光下打盹,又像是躺在母親的懷中安睡,找不到哪怕一丁點不安或不適的表情,看到這種情景你就會明白身體的小舒適有時候也是人生的大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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