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現在才54歲,莫言舊居、莫言文學館就已經新鮮出爐,實在很雷人。這其實無異於為生人建祠堂。史上最有名的生祠或許當推明朝的大太監魏忠賢了。據史料記載,當時各地或是懾於九千歲的淫威、或是出於逢迎,興建了大量的魏忠賢生祠。魏忠賢雖然還活著,卻已經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擺上了神壇,可謂是要做活神仙———結果倒台之後,他的生祠被紛紛拆除,沒有留下半座。
給活著的作家建文學館,有類於此。作家還活著,建館當然不是為了紀念———建館者也許會拋出一個研究該位作家的說法,不過,這種花言巧語掩飾不住對作家的神化。而現在作家們的家鄉政府,正在成為神化在世作家的生力軍。在莫言文學館建成之前,賈平凹文學藝術館和陳忠實文學館已經開門迎客多年了。
好在莫言是頭腦清醒的。幾年前高密要成立莫言研究會時,莫言就寫過打油詩一首:“故鄉成立研究會,誠惶誠恐慚且愧,高懸鞭策自努力,永遠知道我是誰。”他對高密政府建莫言文學館、修莫言舊居也都反對,但是,無奈家鄉政府一意孤行,主動保護,莫言自然也不能把臉麵撕破,把事情鬧僵。於是在家鄉政府親情綁架之下,莫言隻好成為發展家鄉文化旅遊產業的道具。
如今地方政府發展經濟至上的定位,決定了他們對文化資源進行非理性市場開發的功利行為。近年來,各地上演了諸如紀念諸葛亮出山1800周年、李白故裏之爭、梁祝起源地糾紛的鬧劇。地方政府不放過古人,當然也不會放過活人———說起來,中國自古就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傳統。家鄉政府靠著名人吃名人,也就被視之為當然。
家鄉政府吃定莫言的另外一個合法性來自於,家鄉是作家文學創作的素材來源。這點在莫言和賈平凹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高密不隻是莫言的出生地,也是其諸多小說故事發生的背景地。這其實是向美國作家福克納學習借鑒的結果,福克納的主要作品,也都是發生在一個叫作約克納帕塔法的地方。不過,約克納帕塔法是一個虛構的地方,而高密則是真實的。或許這正是福克納的高明之處,真實往往會給以虛構為業的作家們帶來麻煩。所以,到了中國作家這裏,難免會被家鄉政府看作“作家在吃家鄉”。既然作家能吃家鄉,怎麽就不能允許家鄉吃作家呢?這是一個令作家們啞口無言的邏輯。
在當下,家鄉政府吃作家是不可避免的。如果,能夠以自己的名氣給家鄉帶來收入,解決鄉親們的就業問題,而家鄉政府投入又不多,這對作家們來說也不是壞事。隻是問題在於,家鄉政府對作家怎麽個吃法。如果,不管不顧,吃相難看,這未免會令作家尷尬,令外界恥笑。所以,不論是地方政府吃作家,還是吃其他文化資源,問題的關鍵還是怎樣吃得有文化,有水平,讓吃者過癮,讓被吃者舒服。
□於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