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地震生還者的自述

(2009-05-11 01:51:39) 下一個
 馬元江是汶川大地震的幸存者之一。他生於1976年2月,1996年畢業於成都水力發電學校,分配到映秀灣水力發電總廠工作。大地震發生時,他正在震中映秀鎮的映電總廠辦公樓裏上班,被深埋廢墟達178小時22分鍾,終於獲救,並奇跡般地幸存下來。

    此文是他康複後對整個過程的追述。本網發表時,未作任何改動。

    ——編者

一、生命是寶貴的

  5月12日早上6∶40,已習慣了晨跑的我就早早起床,走出家門,迎著晨曦,開始了新的一天的鍛煉。今天天空還是那麽藍,大地還是那麽寧靜,素有“天然氧吧”之稱的都江堰,濕潤的空氣中帶著清香。我洗完澡,匆匆吃了早餐之後,就往“映電花園”停車場趕去,乘車往映秀生產現場上班。

  按照工作安排,當天午後13∶00,我和電站主管工程師、班組長、部分職工代表在四樓會議室開會,約14∶20結束。會後有四位同事(虞錦華、李平華、牟玉雷,張建)繼續討論工作問題,我一邊收拾筆記本電腦,一邊和同事講話。忽然,伴隨著地動山搖的咆哮聲,會議室牆壁和窗戶在上下、左右不停地劇烈顫抖和搖晃著,眼前所見一片模糊,全是重影。

  “地震了!”我下意識地大聲喊,並和大家一起往樓下跑。樓板在跳動,大樓在顫抖,同事們誰也跑不穩、跑不直,但都拚命地往樓梯處奔跑逃命,抓住樓梯時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使出全身力氣逃命。短短的不到十秒鍾,樓房已開始垮塌,我在二樓樓梯口已看見有水泥塊等往下掉了,心想:直衝出去自己肯定會送命。隨著強勁的氣浪方向和轟轟作響聲,我順勢倒下,傾刻間我被埋在七層高辦公樓的廢墟底層。短暫時間像死一樣的寂靜,自己周圍一片漆黑。就在自己倒下的一刹那,我有意識地將雙手護著頭部。

  在廢墟裏,我始終保持這個動作——雙手護著頭部、右腳倦曲、頭稍朝下、雙腳微向上,向右側臥。由於頭部、臉部、肩膀被卡住一點不能動彈,前胸、後背等也被垮塌的水泥板、磚、混凝土塊緊緊擠壓著,連呼吸都感到困難。此時,我本能地企圖挪動一下軀體,想伸直右腳,想騰出手臂,但無濟於事,一切如故。

  我意識到自己被活埋了,自救不可能了,隻有等待外部救援,但是我的思想是可以控製的。冷靜下來,突然意識到其他同伴怎麽樣了?於是,我試著叫他(她)們的名字。虞錦華馬上回應,通過她還得知廢墟中有另外四位幸存的同事:牟玉雷、李科、李平華、龍建立。幸運的是,他們後來全部獲救。

  麵對如此突如其來的殘酷現實,隨時可能麵臨死亡威脅的我,感到活著是多麽幸福。我始終有一個堅定的信念:隻要活著,就一定會被救出。

  介於這個堅毅的信念,我不能焦急,必須保持一種鎮定、冷靜的心態去麵對;盡可能地保持自己的體能,等待發現和救援。

  我擴充空間的努力失敗後,為了減少無助的體力消耗,首先強製自己適應廢墟下的惡劣環境,甚至還一再告誡自己“喜歡這裏”,嘴裏默默的念著,就像虔誠的佛教徒念經一樣,逐漸達到一種忘我的境界,讓身心合一,忘卻肉體的疼痛。漸漸的我的心情穩定和平靜了,身體感覺沒那麽難受了。在漫長黑暗的廢墟下,我和活著同事們組成了臨時團體,我們成了生死之交,互相鼓勵、彼此提醒、輪流休息,驅趕著一步步逼近的死神。由於我埋在下層,能與我直接交流的隻有虞姐(虞錦華),我們談家庭、愛人和小孩……活著多麽幸運,感悟最深的就是“生命是最寶貴的”,一定要活著出去享受人生的樂趣,增添毅力,決不放棄。

  時間就這樣在黑暗中緩慢地一秒一秒艱難地度過,不知又熬過了多長時間,逐漸地感到廢墟下的空氣越來越渾濁,似乎覺得氧氣很稀薄,口幹舌燥,饑渴伴隨著昏昏欲睡,但又不得不控製、警示自己切不能入睡太深而醒不過來,使自己處於似睡非睡狀態。同時我感覺左手被擠壓得太死,漸漸地失去了知覺,我極力用右手手指去觸摸左手,雖然用盡方法但隻能是右手三個指頭夠到左手手指。左手很快沒有反應,很顯然自己左手可能趨於壞死的前兆,心想難以保住左手了。右側臉部壓在不規則的廢墟物體上不能動彈,右臉部可能破相。但是即使成為殘疾人,我也要堅持等待救援,我不想就這麽走了,我要活下去。我不能讓白發人送黑發人這種悲劇在我身上發生,我不能丟下一個殘缺不全的家庭,我要做一個稱職的父親,我要親眼看到女兒健康快樂的長大成人。對家人的牽掛增強了我必勝的信念,於是我頑強的堅持著。

  從被埋在廢墟下那一刻起,時時都感到餘震發生,由於身體直接側臥在地上,震感非常明顯,每經一次大的餘震過後,感到壓在身上的廢墟就隨之擠壓一次。有時聽虞姐說外麵在下雨,內心就特別驚喜,因為總期盼有雨水滲下到自己頭頂,那怕有一滴能潤潤嘴角也好啊,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周邊仍然是散發著既汙濁又黴臭味的空氣,沒有任何變化。又過了許久,口越來越渴了,心想如果能喝到自己的尿就好了,可我無法動彈隻能任由尿液的流逝。不能喝水和尿液,我就特別珍惜我的口痰,由於體位是頭朝下,痰也特別多。但是我舍不得吐口痰,我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條件,想辦法延長我的生命。但是隨著體液的流失,痰也越來越幹,吞咽開始困難了。大約第三天有一次一口痰因為太幹,堵在了氣管上,由於身體虛弱,無法將痰咳出,隻可以出氣不能吸進空氣,憋得我差點兒死過去,我想自己堅持這麽長時間了,難道一口痰就憋死我?“不!”我立即調整好心態,鼓足全身力氣利用體內殘餘氣體將痰衝破而緩過氣來。從那時侯起,我再也不敢咽痰了,改為吐痰。隨著時間延長,感覺口痰在右臉部形成一圈圈魚鱗形狀,尹春龍說救援時看見右臉部全是一片白泡泡。我在當時隻有出氣不能吸入空氣的痛苦掙紮時,虞姐聽見了,她大聲說:“馬元江不行了”,李科、牟玉雷聽見了都焦急的大聲吼:“馬主任堅持住”。李科每大吼一次,腳部傷口就會大量流血,但是誰都希望大家堅持到獲救,不想再有同事遇難了。平時大家是很好的同事,在廢墟裏我們生死相依,團結一致麵對死神的挑戰,我很幸運在黑暗的廢墟裏有他們在身邊支持我。就是這樣靠自己堅韌的意誌和同事們的關心和鼓勵,根據出現的各種身體狀況,不斷調節心態冷靜處理各種死神的威脅,始終堅持會活著並相信一定能活著出去。

二、堅定生還信念 產生獲救幻覺

  滴水未進的我,開始感到身體越來越虛弱,多次出現幻覺,全身輕飄飄的被武警戰士、消防官兵、解放軍、還有映電總廠領導、同事奮力搶救出廢墟,還喝到水、吃到食物,感覺非常舒服。就像望梅止渴,每一次從美好的幻覺中清醒,身體就像真的得到能量補充,滿足而充滿信心。其實主動睡覺休息和幻覺對身體消耗最小,可以幫助堅持更長時間,隻要能被及時喚醒就無危險。可能在15日(被埋廢墟不知道日期),我廠自救隊在對我們施救,聽到了虞驍、王軍、蒲敏、廖波、何廷霖及德陽電業局的同誌們聲音。還聽到我廠臨時工唐福泉,他家人都在重災區,家裏遇難多人,但仍然在救我們。心裏詛咒地震奪去太多無辜百姓生命,更對救援我們的人充滿敬意和感動。也聽到了電鑽、榔頭敲打廢墟聲音,心裏充滿了希望。但是想盡辦法,經過多次嚐試,終因無專業工具和條件限製,施救失敗。此時辦公樓中還剩被埋的4人(另2人:李平華、龍建立已被自救隊救出),我們4人意識到救援困難。此時聽虞錦華說:“廠領導要求我們繼續堅持,已經請特警來救我們,早上7點鍾到”。我想特警很神勇,我們很快會得救的,正想著的時候,不知不覺進入幻覺:特警已經悄然來到,對我們進行了施救,並將我們送到一個山洞中進行治療,把吸入我肺部的灰塵全部清理幹淨了,此時肺部感覺無比的清爽。手腳也可以活動了且動作自如,我躺在病床上休息,全身痛疼感消失,感覺好自由,我的腰椎間盤突出也治好了,真是無病一身輕啊!這時的虞錦華也在同一個幻覺中,她說:“特警真是厲害,他們把我們都救出去了,還給我吃飯、喝水、頭也洗了”。我在整個過程中除了感覺沒喝到水以外,一直處在被救出的幻覺裏。此時我廠自救隊帶山東消防官兵來營救我們,同事們在叫虞錦華時,她卻沉靜在幻覺中說:“我和馬元江已經被救出,在救護車裏,你們去救李科和牟玉雷吧,等他們救出後我們一起到都江堰療養院治療。”這時的我與虞姐的幻覺互相影響沉浸其中不能自拔。過了一會兒,虞錦華又說:“現在我們被抬到一號樓了,參加電視節目拍攝呢!”不知過了多久,我們被救援人員喊聲及敲擊聲吵醒,恢複了意識,原來我們還在廢墟中,這才明白產生了幻覺。

  在沒有一點光線、空氣混濁的廢墟下,人很容易犯困,神智不易清醒。有救援人員施救且響聲較大時我們可以恢複意識,並與救援人員交流,一旦聲音較小時,很快便進入幻覺。當時不清楚幻覺對我們是好是壞,認為產生幻覺說明身體開始虛弱,精神狀態變差,是死神臨近的前兆。於是,我和虞錦華商量:如果繼續幻覺對我們很不利,萬一沒有醒過來就遇難了,因此一人睡覺或幻覺時另一人必須保持清醒,互相提醒、輪流休息,防止不能蘇醒;更重要的是可以在有人救援時提供信息,爭取盡快獲救。時間在慢慢的過去,我也越來越渴,口幹舌燥。這時突然聽見張仁福副廠長的聲音了,我提起精神仔細的聽,是他們:田榮海、張文淵、楊映軍……我很高興平日工作的領導、同事、夥伴們又深入廢墟來了!他們在不停的呼喚我,不斷的敲打廢墟,他們一個個潛入廢墟中與我交流,詢問我具體位置、身體情況等。再後來,我又進入了被救的幻覺:自救隊確定了我的位置,采用一種結實的大網把我和周圍的物體包裹起來並打固定螺釘,然後用車載鉸盤將我往外拉,出來後將我放置在一個有頂的凹槽中,張廠長抽出救援時背後放置的“過筋繩”,請來專家檢查我身體情況,專家說:“他腰部有彎曲,說明他負重較大,人生的下半生仍然比較曲折”,然後就聽張廠長說:“小馬你放心,我們找來了專家,他們很專業一定把你們救出去”。我仿佛就聽見他們在想辦法讓改變我曲折的命運在做著什麽。(可能來自農村的關係,在思想的潛意識裏也有一些迷信的東西存在)。一陣大的敲擊聲讓我清醒過來,且感覺對我的身體有影響,我就告訴了他們,他們停止了進一步施救。此時我開始不斷的叫他們給我喝水,他們安慰我說:“再等一下,馬上會給你送水的”。張廠長說:“我們準備了生理鹽水,還帶了葡萄糖水,你想喝好多都可以”。我就耐心地等待,可是始終未喝到水。救援人員給虞姐喝到了水,她拿到水後想給我一些,用嘴噴過,用手撒過,但都沒有成功。聽著她喝水的聲音,我仿佛也喝到了水,漸漸地感覺全身舒服、手腳可以自由移動、身體到處浮動,真的很愜意。不一會兒好像到了田榮海家裏(其實從沒去過他家),幻想他家坐落在都江堰景區內,窗外、屋頂到處是景區的花草樹木,家裏共三層每層都放著各種各樣的水,我就在房子中間飛上飛下,喝不同的飲料和水,有茶水、冰凍水、雪糕、鮮橙多及水果……喝水的欲望在幻覺中得到滿足感覺渾身都舒服。甚至感覺喝了太多冰水還鬧肚子。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虞姐的喚聲叫醒並恢複意識,手腳仍不能動彈。虞姐說:“馬元江,你產生幻覺了,我們沒出去,救援人員還在救我們呢”。這時虞姐說很想喝水,她叫外麵的人送水進來,一會兒有人遞給她一瓶礦泉水,她驚喜的大聲說:“真是太好了,還有瓶裝水喝!”我聽見後真是羨慕,由於我一滴水都沒有喝過,她這麽不經意的一說我簡直受不了,便對虞姐說:“虞姐,你喝到水不要太大聲說,我真是太難受了!”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傷感地說:“對不起,我會注意的。”

  不知不覺又進入了夢鄉:有人來給我喂飯了,從後頸傷口處插入一根食管,將稀飯源源不斷、輕輕地送入食管,我靜靜的躺著,心存感激之情。享受著稀飯帶來的溫度和生的希望,他們喂了三大盒我才吃飽了。此時,我感到消化係統也有反應,從胃到大腸都燙了一下也蠕動起來,像是真的吃到了東西,整個身體都舒服了,燃起我支撐更長時間的信心!迷糊中我對虞姐說:“我吃了三盒飯,好舒服哦”,可她卻說:“有人給你喂飯?那又是你的幻覺”。我不由自主的懷疑虞姐所說的話,因為此刻我的身體的確很舒服。

三、危難之中顯英雄

  5月12日午後3時(我康複後證實)強震剛過半個小時,餘震不斷的情況下,總廠廠長胡瑞林、生產副廠長張仁福心係映秀生產現場200多位職工及家屬的生命危險,帶領幾位部門負責人徒步前往映秀。沿途目睹遇險的車輛和傷亡的人群,公路已被巨大的石頭和泥石流掩埋。原來的公路已不複存在,為了搶時間早一刻到達映秀組織搶救工作,晝夜兼程。終於在5月14日抵達映秀並立即組織擴大自救範圍和強化自救手段。把一個個被逼近死神邊緣的生命拉了回來,和我一起被埋在辦公樓下的同事中龍建立、李平華先後獲救。當我知道他們被救出時受到了極大鼓舞,更增強了一定會被救的信心。

  但是隨著等待救援者被埋深度的增加,對施救的難度也隨之增大,就在自救工作停滯不前,人們憂傷、焦慮又萬般無奈之際,在黨中央國務院關於災情就是命令、時間就是生命的抗震救災指揮部統一指揮下,解放軍、武警部隊、消防官兵、誌願者,人們眾誌成城,齊心協力的傾其所有的從祖國四麵八方湧向災區,投向緊張有序的搶救行動中。他們堅持貫徹溫家寶總理關於“以人為本、以生命為本,隻要有一線希望就要百倍努力”的原則,隻要發現有生命存在的信息,再險再難也一往無前的進行搶救。

  一次次地產生幻覺又一次次從幻覺中清醒,自己意識到時間的流逝,身體極度虛弱的我正一步步逼近生命的極限。我想活下去,不想就這樣離開人世、離開生我養我的父母、離開我幸福的家庭,尤其女兒是我最大的牽掛,我還未盡到做父親的職責、還沒有將其撫養成人,我不能離開啊!我便與虞姐交流、相互鼓勵著:“我們一定要堅強,節省體力等待救援。”我們憧憬著被救後的生活,商量先去都江堰水吧,把水喝個夠,將失去的水全補回來;然後去水果攤吃各種各樣的水果;之後我們去喝冰鎮啤酒,慶祝我們獲得重生;最後相約去感謝營救我們的人。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逝去,我感覺有些支撐不住了,意識越來越模糊,不知何時我聞到曲酒的味道,頭腦清醒許多。後來才知道是山東消防救援人員和誌願者為了減輕廢墟裏混濁及屍體腐爛的氣味才倒入的,救援隊員不敢吃東西,因為沒有曲酒的提神人在裏麵會作嘔。清醒後知道正在營救虞錦華,我為她感到高興,我便想:如果虞姐獲救後,黑暗中隻有我一個人,沒有交流的對象。萬一自已不幸遇難,我最想說的話就沒人知道了。於是我對虞姐說:“如果我不幸遇難,請你幫我一個忙,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女兒,請你將來多指導幫助她,讓她能夠自食其力,成長為對社會有用的人”。虞姐聽見後很傷感、很著急,便對我說:“你不會有事,你那麽堅強,肯定會獲救的,等我出去後一定叫人來救你”!當聽見她的話使我的心情平靜了許多,我相信虞姐一定說到做到。事實證明她就是這樣做的,當她救出廢墟後第一件事便是告訴人們:“裏麵還有一個人活著,叫馬元江,你們快去救他”!在成都軍區總醫院剛做完第二次截肢手術送進高壓氧艙的她還在關心我是否被救,醫生當時不知道情況,但是安慰她說正在救援。我清楚的記得:虞姐雙腳被壓不能拔出,小腿上方有橫梁遮擋,醫生告訴她隻能截肢。虞姐沉默良久,過會兒後她說:“隻要能活著出去,就能站立起來,我接受這個現實”。因為空間狹小,現場截肢手術難度極大,醫生隻能趴著手術,而且由兩個醫生進行,每位醫生負責截一隻腿。在截肢過程中有幾處麻藥沒起作用,她隻是說痛,咬著牙撐了下來。虞姐是一位堅強的女性、是好女兒、好妻子、好媽媽,我們的好同事。她為給救援人員提供位置信息,勇敢的在廢墟裏從屍體口袋摸出打火機燒了手機,希望手機電池爆炸產生聲音。撕破並燒了身上的衣服,希望燃燒衣服產生煙霧。她為獲救所做的事情令我無比感動和佩服,給我極大的精神鼓勵,讓我更堅定了獲救的信念和頑強堅持的決心!

  虞姐被救出廢墟前,我懇請救援人員往廢墟裏麵倒了白酒,我一個人在廢墟裏再不能互相提醒了,我要保持清醒。救援人員開始展開對我的營救了,可是對我的救援真是一波三折。在挖掘進行了一段時間後,突然沒聽到動靜,大批人員撤走了,隻有尹春龍、宮治華等幾個誌願者在繼續。後來才知道,某位救援醫務人員將虞姐的氣性壞疽誤報為炭疽傳染病毒,映秀的抗震救災指揮部考慮停止了對我的施救,準備將映秀鎮劃為疫區。正在這危急關頭,第三軍醫大學王登高校長、三軍醫大新橋醫院徐建誠主任、王衛東教授、張國強副主任,奔赴指揮部向他們耐心解釋氣性壞疽與炭疽病毒的區別,抗震救災指揮部的領導們聽後及時做出對我救援的決定。但這時山東消防官兵已輪換到另一個地點營救去了,此時我廠的黨委書記吳耕、紀委書記沈太勳等人立刻去尋求其他援助,上海消防官兵們被感動前來救援。對我的救援又開始了,由於我的位置在虞錦華斜下方,中間還相隔預製板,因此全程都要手工掘進。挖掘的速度很慢,且需不斷確認我的方位,對於營救的人來講確認具體被埋位置是個難點。由於我雙手被困、全身隻有左腿可移動且體力虛弱,當救援人員詢問我時隻能用左腿踢廢墟發出一點點響聲為他們指引方向。在這期間餘震不斷,救援困難而漫長,我不能始終保持清醒又進入幻覺中:好象我已脫離這不見天日的廢墟,來到一片茂密的竹林,躺著身體在行進中遇到四麵八方竹子的阻礙,行動艱難,我沉靜其中……當救援人員呼叫時,我還告訴他們說:“我已經出來了,我同你們一起救人吧!”救援人員尹春龍說:“馬師傅,你不要說話,要堅持,我們一定救你出去”。我才知道剛才是幻覺,便回答說:“那我就繼續等你們救吧”。又過了一段時間,還沒找到我具體位置,我很著急,加之至今沒有喝水吃食物我太虛弱、太難過了。我對救援人員說:“如果救我太難,實在救不出去,在放棄前請給我打一針,讓我安樂死,走得舒服一點……”救援人員聽後也急了,不斷向我保證,給我打氣、加油、鼓勁。平靜後調整好心態,不斷的暗示自己“快了、快了”!經過消防官兵、誌願者的忘我投入,逐步向我靠近了。希望就在大家眼前時又一個消息傳來,19日晚有6-7級強餘震要求暫停營救工作,對我的救援又停止了。這個時候對於我來講每延遲一分鍾就嚴重威脅生命,在這關鍵時刻上海消防、誌願者尹春龍等人決定冒著危險繼續對我施救,萬幸的是晚上沒有發生強餘震。最後誌願者尹春龍確認了我的頭部和身體位置,救援人員很快清走了我頭部的水泥塊等,手可以微微動了,但左手是僵硬的放不下來。我急著想喝水,便讓他們給我遞水,大約19日晚10時過(經救援人員證實)他們拿來了一袋水,我迫不急待的含著吸管吸了一口,但這一小口將我嗆得厲害,心想怎麽不會喝水了。因為右側麵神經受損,吸管總是從嘴角滑落,我不得不咬著吸管。當我喝到第一口水時便知道自己可以堅持更長時間、自己有救了!可惜的是我的脖子還不能隨便動,眼睛看不清物體,廢墟中看不清救命恩人的臉,這時的我完全沉浸在即將被救出的喜悅之中。我積極配合清理身體上的物體,很快我的眼睛被遮蓋起來,並配合救援人員往外拽,雙腳用力往外蹬,一步步向外移動。到達垂直洞口時,被一股強大的力量不斷往上托,出來了,終於將我救出廢墟了!我聽見有人高喊:“好”!隨即掌聲四起。雖然雙眼隔著厚厚的紗布仍感覺許多閃光燈的亮光,激動之情湧入心間。

四、醫術高超創造生命奇跡 精心護理促進健康恢複

  被抬出廢墟後,很快將我平放在廢墟下一塊空地上,早已等候在此的第三軍醫大新橋醫院醫療隊立刻對我進行現場救治,身上的衣服、褲子很快被剪掉,脖子、大腿快速紮入輸液針,建立起輸液通道。因嚴重脫水,血管收縮很難找準血管位置,但隊員黃敏護士一針見血,準確的紮入血管。由於體內血液非常粘稠,隊長徐建誠主任用雙手將液體擠入我的體內,醫生護士們不斷確認受傷部位,並用消毒藥水清洗我的身體。隨後用映電總廠救援汽車將我送往新橋醫院在映秀的臨時醫療點,來到臨時醫療點後,救治工作不斷展開。在醫療點記者第一時間詢問姓名、民族、年齡、籍貫、電話號碼,我都清晰準確的回答,且非常興奮。因為我知道這次是真正獲救了,是映電總廠自救隊、上海消防官兵、誌願者尹春龍、宮治華等人堅持“不拋棄、不放棄”精神,冒著生命危險救援,是同事們的相互關心、鼓勵,是自己的堅持使我的生命得以延續。臨時醫療點內的醫生們對我進行了抗感染、抗休克等治療,不斷的聽醫生們說:白蛋白、電解質、代血漿、補鉀、補鈉……並告訴我說:“你很勇敢、堅強,創造了生命奇跡!但請你繼續堅持,我們會將你轉至重慶新橋醫院治療”。我提出想喝熱水,醫護人員立刻煮來開水並將僅有的口糧熬成米湯喂我服下,喝到地震後第一口熱水和米湯心中滿懷感激地對醫護人員說:“等我好了,我給你們泡茶、請你們吃飯。”在救治期間有電視台采訪,醫生們見我太激動,心率太高、生命體症不穩等情況便婉拒了采訪,采取不斷向媒體通報情況的方式,遠在美國的親戚通過網絡得知我獲救,將喜訊告知愛人陳穎,她在20日下午也趕往重慶新橋醫院。新橋醫院映秀醫療隊隊員羅春梅護士長護理我整個晚上,經過一晚的治療,我各方麵開始趨於平穩。這漫漫長夜讓我記住了他(她)們:王登高校長、徐建誠主任、王小平副政委、周政副主任、張國強副主任、王衛東教授、易善紅教授、羅春梅護士長、黃敏護士等人。

  20日上午總後勤部政委孫大發上將視察映秀抗震救災情況,並前來看望我,得到阿壩州長長、第三軍醫大學王登高校長關於我的傷情匯報後果斷下令用他的專機,盡快將我安全轉運到後方重慶新橋醫院治療。10點左右我坐上了英雄的邱光華機組的直升機,由於身體仍然十分虛弱,直升機螺旋漿轉速不斷升高,聲音不斷增大的情況下,我幻覺是重慶至成都建設了新的交通方式,人座在氣囊裏,氣囊在隧道中被氣流吹動。沒過多久,飛機到達成都鳳凰山機場,整個下降過程很緩慢,同行的黃敏護士不斷讓我保持清醒,詢問我情況。下飛機時聽見有人說:“馬元江,堅持住喲!”後來黃敏護士才告訴我是邱光華機長說的。(不幸的是英雄的邱光華機組成員在5月31日從理縣接傷員回成都時,遇上惡劣天氣,飛機在映秀鎮大紅崖失事而遇難,隻能在新聞媒體上看到他們的音容笑貌,祝願邱機長及機組成員李月、王懷遠、陳林、張鵬在天堂安息。)在救護車上護理人員比較緊張,不斷的觀測體溫、測量血壓、心率等,第三軍醫大學副校長張紹祥給他們打氣鼓勵,並護送我一直到新橋醫院。張國強副主任每3-4分鍾就打電話聯係重慶新橋醫院的救護車,準備在遂寧收費站換車。由於這輛車沒有空調,又不能開窗對著我吹風,車內越來越熱。沒過多久我就感覺口幹舌燥,剛喝完水又渴了,嘴唇象很多泥土似的,我就不停用舌頭清理吐出泥土。一路上痰特別多,不斷吐出黑灰色的痰(醫生告知),我不斷詢問新橋醫院的車到沒有,不斷的要水。終於到達遂寧收費站了,新橋醫院救護車早已等候在此,換車後隻感覺呼嘯著朝重慶駛去。此刻感覺座上了豪華大巴,既涼爽又舒服,很快我便睡著了。

  即將到達時我被喚醒,知道快到了,內心非常迫切的期待新橋醫院。這時突然想起困擾我兩年的腰椎間盤突出症,便問:“新橋醫院可以醫治腰椎間盤突出症嗎?”,張國強副主任笑著回答:“你算來對地方了,我們醫院治療這個病很出名的,你放心吧!”救護車停下了,車門開啟,外麵一片急促的聲音。我說:“到了嗎?真的到了嗎?”這時傳來一個聲音,“我是新橋醫院的王院長,馬元江啊,要堅持住,你還沒脫離危險期,我們組織了最好的醫生為你治療,你很堅強,要配合我們,好嗎?”我放鬆的情緒又繃緊了,心想一定要堅持,積極配合治療,堅信自己會康複的。許多醫生將我抬下救護車並送入重症監護病房,我的雙眼雖然被紗布遮住,但知道很多醫生為我診治。後來知道醫院專門成立了特別治療組、特別護理組、特別心理輔導組、特別後勤組及特別保安等七個小組為我進行全方位的治療和護理。隨後的時間裏,各組嚴格履行職責,密切關注我的治療及康複過程。現在每當回想起治療和康複的日子,內心就難以平靜。

  躺在重慶新橋醫院的病床上感覺舒服極了,從一批批前來會診的醫生口中得知自己的傷情很嚴重,生命處於崩潰的邊緣,細胞處於壞死的臨界狀態。在得知左前臂無法保住時,心情十分的難過。迷糊中我抱怨的說:“到你們醫院就割這兒割那兒的,能不能想辦法保住啊!”醫生們耐心的安慰我說:“由於你左前臂長時間的擠壓已經缺血壞死,並有氣性壞疽病毒,必須截肢否則性命難保。”聽後我沉默了,心想隻是少了左前臂,我還有雙腿和右手,將來假肢安好和正常人一樣。也想起了廢墟裏被壓的情況,其實心裏早就有準備,但是在意識模糊時任然非常不願意。於是我同意醫生的意見進行截肢手術,醫生護士們就把我往手術室裏推,我聽見了電梯裏播報到達四樓的聲音。到達手術室門前時聽見護士急忙說,請家屬在手術單上簽字。我以為是醫生護士在騙我,骨科周躍主任給我講的家屬在趕來重慶的路上,誰是我家屬啊?讓誰簽字啊?心裏這麽想著,但卻沒有精力繼續深入關心這個事情了。把我抬上手術台沒有多久,我突然感覺不痛了,失去了知覺。手術是順利和成功的,聽骨科張峽副主任講,在上麻醉時是對身體傷害最低的局部麻醉,麻藥進的被從神經。但即使如此小心,在麻醉科楊主任給我上麻醉,我感覺不到疼痛時,心率從90很快降至45,非常危險。看見我的身體之虛弱,即使經過約26小時調整還是經不起風吹草動,也可見一個人的意誌可以支撐身體,一旦失去知覺、失去意識,應急狀態消失時將是多麽危險。

  後來我才知道新橋醫院利用網絡視頻請來總後勤部5位院士為我會診,手術時間選擇也是經過專家教授會診後討論確定的。治療組組長、心外科肖穎斌主任在接受中央電視台瞿記者采訪時說:“馬元江的治療是全院集體智慧的結晶,手術時間選擇是個兩難的抉擇,一方麵要把他的身體調整到一個可以承受手術打擊的水平,一方麵又要密切監視、化驗血液情況,擔心左前臂病菌回流至心髒,損壞內髒器官,特別是對心髒和腎髒的損失最大。所以手術時間選擇是個兩難的抉擇”。骨科周躍主任也說:“第一次馬元江截肢手術難度不在手術本身,難度在於何時手術,如果身體沒有調整到可以承受手術打擊的水平,在麻藥一上身體放鬆以後可能就醒不過來了,甚至用藥物也拉不回來。所以到醫院經過約12小時調理,各項指標趨於穩定時,21日2時40分開始手術,3時20分做完。現在來看手術是成功的”。但是截肢位置選擇又再次擺在治療組麵前,截肢位置越高對生命的威脅越小,但是殘肢功能性就越差。如果截肢位置越低,病菌可能會繼續侵蝕身體,甚至導致搶救失敗。但是治療組決定冒著危險選擇後者進行截肢。肖主任說:“骨科周躍主任非常有經驗,截肢位置選擇考慮了馬元江今後的殘肢功能問題,不僅要救活,還要盡量保證殘肢的功能”。周主任也講到:“如果截肢位置過高,沒有了肘關節,即使裝上了假肢起功能性也是很差的。他是個30多歲的中青年,還要麵對今後的工作和生活”。骨科張峽副主任說:“經過大家討論,我們決定從好、壞組織的分界線處截肢,盡量保證今後殘肢的功能。但是為了安全起見,第一次截肢後沒有縫合創麵,每天多次觀察滲液及傷口有無感染情況。在5月28日進行了第二次手術,主要進行創麵縫合”。了解這些後不由得對新橋醫院有這麽多為病人著想,具有高尚醫德,高超醫術,德藝雙馨的專家教授團隊而充滿敬意。

  第一次截肢手術後把我又推回了19樓骨科重症監護室,醫生護士對我進行24小時不間斷特殊護理。四名特護人員:心外科護士丁仃、吳秀,骨科護士杜紅霞、楊紅莉,盡心盡力喂我吃東西、漱口、擦拭身體、輸液、解手等等治療及生活瑣事。兩名醫生:心外科馬瑞彥博士、骨科張超博士一直守護在病床前監視血壓、心率等情況,定期抽血進行血氣分析,雖然離家很近,但是四天三夜沒回過家。21日早上,骨科周躍主任來到病床前對我說:“馬元江,感覺怎麽樣?”,在得到我肯定的答複後又說:“很好,你愛人也來看你來了,不要太激動哦”。我頭上紗布沒有拆,但感覺得到。我偏向他說話的地方,一個熟悉的身影來到身邊,突然心情難以控製激動無比,對陳穎說了四個字:“恍如隔世”。她對我說:“不要激動,家裏都好。萌萌沒有事,父母都好,北川親戚都好”,因為醫生看見我的血壓從130上到160,就把陳穎帶出了病房。離開前在額頭上親了我一口,並說等你恢複平靜了再來看我。看到親人了並得知了家人平安的消息,心情平靜舒暢了許多。手術麻藥藥性過了以後,截肢的疼痛開始折磨我了。最開始的疼痛是幻覺痛,感覺自己的手還在,並且感覺手指被刀割,手掌被針刺。都說十指連心,這種疼痛難以忍受,醫生看我疼得難受,開了止痛藥讓我服用。但是吃了止痛藥效果也不好,可能是心理原因,感覺疼痛減輕了一線。後來我才知道,止痛藥對幻覺痛根本不起作用。幻覺痛是大腦對截肢的一種應急反應,是神經痛。雖然手掌永遠離開了我的身體,但是潛意識裏、大腦裏不承認這個事實,大腦也需要時間進行適應。目前沒有治療幻覺痛的特效治療方法,截肢病人必須經厲幻覺痛。醫生給我吃止痛藥也是想從心理上減輕痛苦。由於幻覺痛折磨我無法正常睡覺休息,就一會兒要水喝、一會要撓癢癢、一會兒要想做起來、一會問幾點了、一會兒要解手。我都覺得自己特別煩人,但是照顧我的護理人員沒有表現出一點不耐煩,且很快滿足我提出的各種要求。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5月29日——我脫離生命的日子。在他們精心護理下,我順利度過了一個個難關,身體不斷得到恢複。

  5月21日下午醫生決定拆掉眼睛上的紗布,先用燈光在我眼睛上方照射。我感覺光線從弱到強又從強到弱進行了幾次,然後拆掉了紗布。我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了照顧我的醫生護士,馬瑞彥博士說:“家門,怎麽樣?看到沒有?我也姓馬”,他給我介紹了身邊的醫生護士。當我看到窗外青青的歌樂山、林立的高樓大廈,看到辛勤照顧我的醫生護士時,我非常感慨。一方麵慶辛我的眼睛沒受傷,視力沒受影響,一方麵感慨遇到很好的醫生護士。

  因為身體非常虛弱,心情不能波動太大,需要靜養。於是醫院組織的特別保安組和醫生們謝絕了很多電台、電視台的采訪,包括謝絕了很多好心人士的看望。特別後勤組為我製定了特殊的進食計劃,從自製的黃色營養液開始、過渡到米湯、菜稀飯、肉末稀飯,然後麵條、半幹飯,最後正常進食,開始進食的目的是讓腸胃功能恢複,不是為了吃飽,身體所需營養靠輸液供給,整個過程持續了一個月。特別心理輔導組很快也介入了,和我談心及時進行心理輔導和幹預。最開始我不知道她們是做什麽的,但是感覺經她們輕柔的握著我的手,和顏悅色、溫柔的交談,看著她們慈祥的麵孔,我的不安心理狀態慢慢平靜了。醫院還特意在病房裏懸掛了溫馨的祝福畫“川渝一家親、軍民心連心”、“堅強與愛同行”等,並擺滿了鮮花。看見溫馨的病房和辛勤工作的醫生護士,以及醫院所做的努力,我的心情越來越好。身體恢複一些後,第三軍醫大學王登高校長、高福鎖政委、張紹祥副校長、趙副校長,新橋醫院王衛東院長、範政委等領導,四川省電力公司崔主席、重慶電力公司黃主席、映秀灣水力發電總廠領導、同事,重慶大學的師生及好心的市民、誌願者等人看望。最令我感動的是一位80多歲的老婆婆,當她聽說醫院隻讓我喝米湯,婆婆認為無營養,便專門為我燉雞湯並送到醫院。婆婆並不清楚我長期未進食的腸胃功能有損傷,不能吃油膩食品,但她的真情卻讓我無比的感動。有這麽多好心人的關心、愛護使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溫暖,生活在如此和諧的社會大家庭中是多麽的自豪!這種感覺在心裏填的滿滿的,也包圍著我的身體,滲透到我所有的感覺、觸覺神經。

  5月28日下午新橋醫院通過觀察、殘端切片化驗,發現殘端沒被感染,於是對殘端進行了縫合手術,手術也非常成功順利。5月29日下午,當新橋醫院王衛東院長一行來到重症監護室,拉著我的手中氣十足的大聲宣布:“馬元江,經過你的堅強堅持和醫院的救治,我榮幸的告訴你,你已經脫離生命危險,進入康複期了”。這一刻我終於等到了,知道自己生命不在脆弱了,我把這個喜訊傳給了關心我的人,我想他們分享我幸福的時刻。我將更加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盼望恢複健康的那一天早點到來,心中最想說的一句話便是:“醫術高超創造生命奇跡、精心護理促進健康恢複”!

  5月31日也是我值得記憶的一天,是我第一次離開重症監護室的日子,標誌著我的身體恢複到一個新的水平。當我坐在輪椅上,骨科周躍主任親自推著我離開重症監護室,來到同樣位於19樓的地震傷員大病房參加慶祝“六一國際兒童節”現場。剛進門就聽見王衛東院長大聲說:“大家歡迎創造生命奇跡、創造意誌力奇跡的英雄馬元江”,然後是一片熱烈的掌聲。我感激的向在場的醫生、護士、災區小朋友揮手打招呼。我才明白過來,醫院為鼓勵災區孩子堅強麵對未來學習和生活,希望用我的事情能正麵鼓勵、激勵他們重樹生活的信心,重拾生活的勇氣。等養好傷後能夠更加努力學習,將來成為大科學家、大專家,能夠為祖國的經濟建設、繁榮富強做出自己的貢獻。王衛東院長、周躍主任講了話,還組織醫生、護士、小朋友表演了豐富有趣的節目。最後點燃了蠟燭,小朋友們滿臉莊重、虔誠的許下心願,我和小朋友一起切了蛋糕,讓在場的每一位都分享了蛋糕。大家都嚐到了地震發生後作為幸存者的那份久違的喜悅、溫馨和甜蜜,這種感覺讓我回味了很長時間。參加完節目後把我推到了19樓的189房間,周躍主任邊推邊說:“給你準備了一個單間”。雖然我有思想準備,在我的思想裏產生了一個單間病房的印象。但當我進入門上貼著“愛心病房”和“心形”圖案的病房時,除了溫馨感覺就是驚訝。設施齊全、擺放整齊、幹淨整潔的令我吃驚。這個單間其實就是一個高層小戶型,生活設備簡潔齊全。住在這樣的房間裏,養病、生活非常方便,電視、寬帶讓我方便及時了解外部信息、了解救災情況,心理逐步接受地震帶來的傷痛經曆。

  離開重症監護室來到普通病房後,截肢的左臂由幻覺痛逐步轉為殘肢痛,且殘端異常敏感,不敢接觸任何物體,偶爾碰觸到感覺很難受。殘端內血液流動不暢,特別感覺回流困難,可以感覺到殘端血脈跳動。走路太快、打哈欠時都能感覺到莫名疼痛。每晚難以入睡,靠吃止痛藥減輕痛苦,然後睡上幾個小時。這種痛苦持續時間約兩個月,隨著疼痛程度減輕,醫院又開始準備為我安裝假肢了。讓我每天撫摸、拍打殘端進行脫敏訓練,最開始一接觸就感覺敏感無比,逐步過渡到輕輕拍打,隨著每天3次,每次30分鍾的訓練,敏感度不斷降低,逐步可以接受殘端揉搓訓練了。為了訓練殘端肌肉動作力度,以便自如控製假肢的開合及旋轉動作。每天堅持做200次想象中的曲腕、伸腕,隨著持續和訓練時間推移,殘端肌肉的動作幅度也不斷增大,從看不見動作到非常明顯的程度。8月14日世界華裔骨科協會陳國平主任來到重慶開始安裝假肢,測試肌電信號明顯,開合手控製自如,安裝假肢非常順利。每天上午9點到三軍醫大西南醫院進行圓柱體、球體等物體的拿放訓練,主要是鍛煉手掌開合和旋轉控製,每天鍛煉1個小時,然後做低頻、微波和激光治療1個小時。在這連續鍛煉的10天,假肢已能控製自如,在這10天裏都是新橋醫院派專車接送,真的好感激醫院。我安裝的是智能型假肢,由德國奧托博克公司生產的新型加速感應手。可以根據物體重量的變化自動增加握力,以防止物體掉落;可在恒力下張開手掌,運用於開門、拉抽屜等動作。這麽好的假肢是新橋醫院聯係世界華裔骨科協會捐贈安裝,在協會主席陳啟明教授的精心組織安排下,我順利安裝完假肢。與此同時,世界華裔骨科協會也為我的生死之交虞錦華安裝下肢,幫助她實現站起來的願望。在這次援助行動中,協會在四川建立康複中心,為災區傷員進一步康複等各方麵提供資金和方便,給地震傷員和災區人民帶去福音,不僅讓下肢截肢的傷員實現“站起來”的願望,還給象我一樣上肢截肢的傷員實現“拿起來”的願望。感謝世界華裔骨科協會,感謝協會主席陳啟明教授為災區人們所做的大量實質性工作,我相信災區人民會永遠感謝你們!

  在地震被埋期間,我的左臂鎖骨末端被壓骨折,由於在廢墟中七天八夜不能動彈,加之截肢手術的幻肢、殘肢痛折磨,手臂不能動、更不想動。在轉入189號病房繼續治療時導致左手臂無法抬起,肩關節功能受限。為此新橋醫院特意安排康複師周圓圓醫生訓練我的肩關節,用外力將手臂逐漸往上抬、向外伸展。由於長期未動,關節象生鏽了一樣,發卡生澀。每天一個小時的短暫訓練,對我而言是那麽的漫長,因為每抬高一點肌肉著力點都被拉扯,疼痛難忍。但為了盡早恢複我加大了訓練量,每天晚上還堅持鍛煉,將手放在門前使勁舉高,保持2分鍾後在門上做記號,提醒自已要不斷的向新高度進發,每一次的訓練我都咬緊牙、忍住痛疼堅持著。當看到手臂越抬越高、越來越靈活,心裏別提多高興啦!9月10日手臂恢複到正常狀態了,心想:“謝謝你了,周圓圓醫生”!

  在轉出重症監護室後,由於全身多部位的地震擠壓傷結痂,特別是頭部和右腿的擠壓傷較重。由於頭部左側頭皮壞死,呈橢圓形,長軸約15cm,短軸約10cm,頭發無法再生嚴重影響我的容貌,所以經醫院專家、教授會診後,決定由整形美容科為我做頭皮擴張手術。7月28日將我轉入整形美容科進行頭部擴張術及抗瘢痕等治療,樊東力主任和各位醫生製定了詳細的手術方案。

  轉入整形美容科時右大腿部有長約5cm、寬約4cm、深約5cm的傷口。因為傷口太大不能直接縫合,所以采取4天左右一次清創敷藥,在傷口內鎮入碘仿條,刺激肉芽生長並防止感染。剛開始時傷口內可以放下一整塊碘仿布,後來傷口逐漸縮小,隻能放下1/5的碘仿布……效果很明顯,傷口一天天長起來。長到直徑約1cm時決定進行縫合,加快傷口愈合,9月25日整形美容科樊主任親自為我做了傷口縫合手術,10月17日做傷口貼片手術,經過靜養,10月22日腿部傷口完全好了。並於10月23日至26日隨肖穎彬主任、令狐銳醫生到中央電視台參加了健康之路節目,我也實現了到北京的首次之行。

  7月30日上午10點開始為我做頭皮的擴張器植入手術,首先進行頭部正麵、左側、右側照片拍攝存檔,然後王醫生、雷醫生對傷口、結痂進行清洗、消毒。隨後進行局麻,從雙眉處開始注射麻藥,然後是頭部。由於是局部麻醉,在頭皮剝離、植入氣囊、注水、埋吸血矽膠管、縫線等整個手術過程都十分清楚。做手術時讓我聯想到小時候在家捉山鼠,給山鼠剝皮一樣,感覺有一絲的恐怖。但是手術很順利,下午2點返回病房,麻藥過後頭部疼痛難忍,堅持隻吃一片止痛藥後休息。但是局部麻醉身體恢複很快,約5小時後疼痛減輕,人也輕快許多。8月5日將埋入頭皮的兩根矽膠管抽出,拔出時感覺象抽筋,躺在床上半天才緩過氣。這之後2-3天就在頭部氣囊中注水,雷澤源博士、令狐銳醫生前後每次往兩個氣囊注水20ml至30mL,因為要擴頭皮,所以每次注水都會將頭皮膨起,讓我脹痛幾個小時。手術後睡覺成了大問題,左耳後部的氣囊與頭枕接觸有壓痛,休息時頭部隻能右偏,因為左側肩鎖骨末端骨折,左側臥也痛。右臉部結痂未掉,右側臥也不舒服,睡覺隻能采取俯身,所以幾乎每晚都難以入眠。但是我積極配合治療,堅信會及時康複。經過100天的注水擴張,共注水935mL,擴張的頭皮足夠修複創麵後於11月7日進行了擴張器取出、壞死頭皮切除及皮瓣轉移修複手術。經過九天恢複,於11月16日拆完頭部手術縫線74針。11月19日洗了地震後第一次澡,地震前每天鍛煉後洗澡,已習慣出汗後洗澡的我,半年裏沒舒舒服服洗澡是多麽難受,可以想象能夠洗澡是多麽愜意的事情。從今天開始我的傷口全好了,又可以鍛煉身體了。我要恢複鍛煉好身體,盡早回到工作崗位,為我廠重建做出自己的貢獻。

  第三軍醫大學新橋醫院映秀醫療隊克服條件艱苦、缺衣少食等困難,成功救治傷員2886人次,收治傷員987人,手術269台次,實現了“零死亡”。成功搶救被掩埋148小時虞錦華和179小時的我,還深入各鄉鎮送醫送藥,贏得當地群眾高度讚譽。新橋醫院在沒有相關救治經驗借鑒情況下,成功的對我進行了救治,真是“醫術高超創造生命奇跡,精心護理促進身體康複”,並為類似掩埋傷救治提供了經驗。新橋醫院醫術的高超在映秀揚名,救死扶傷的精神將更加輝煌!

  我的生命得以延續,身體能夠康複,能夠繼續享受美好的生活。是因為地震發生後黨和政府領導正確決策和部署抗震救災工作,人民子弟兵不畏艱險開赴災區救援。堅持“不拋棄、不放棄”精神,不顧個人安危,最後由上海消防官兵和誌願者尹春龍、宮誌華等人將我救出廢墟。接著是第三軍醫大學附屬新橋醫院全力救治和護理的結果。在這裏我要感謝我的父母,是他們給我健康的身體。感謝我的家庭,給予我生的希望和家的溫暖。感謝映秀灣水力發電總廠的領導和參與救援的同事。感謝誌願者們。感謝山東消防,感謝上海消防官兵們。感謝第三軍醫大學和新橋醫院所有救治我、護理我、關心我、幫助我的醫生、護士和朋友們。感謝重慶大學錄取我繼續讀書提高。感謝中央電視台、四川電視台、成都電視台、重慶電視台等媒體對我的關心和鼓勵。感謝世界華裔骨科協會為我提供假肢。感謝重慶市領導和關心我的市民。感謝黨、感謝政府,感謝胡主席和溫總理。我有幸生活在當代中國,生活在國家繁榮富強、人民團結互助安居樂業的美好時代,身為中國人我感到無比光榮和自豪。我將繼承自強不息的光榮傳統,珍惜生命、熱愛生活。積極投入重建,立足本職工作,為電力事業貢獻一份力量。發揚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抗震救災精神,加入誌願服務行為,為建設和諧社會出一份力。
ZT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