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坡
吊|餘|翰|林
謹以此戲文笑題餘氏生祠
餘翰林,字秋水,號酸雨,浙江魚妖人氏,當世文壇巨擘,曆經三劫,“死”而不僵,世人皆以為奇材也。
丁亥年,春申新道台走馬上任,斯人酷愛文學,廣讀詩書,意驅文壇沉悶之風,打造“文化大市”盛況,然縱觀春申,地麵荒蕪,無人可入法眼,惟見餘翰林垂首抱鏡,顧影自艾,憐其年邁色衰,遂命部屬器用之,先行賞金之實,再贈大師之名,雙管齊下,名實俱興,未料竟遭舉國刁民反彈,萬唾齊發,三置餘翰林於險惡之地。神州世態之敗壞,可窺一斑。
戊子年三月,春申官府初設“餘翰林文化教育基金”,曉諭各學府出資相攜。餘翰林為遞“報恩投名狀”,遂“含淚”勸告震受難兒童的家長,力阻其向製豆渣工程之貪官奸商問責,江湖人戲稱“餘淚淚”。然其鱷淚未幹,便引燃民眾怒氣,叫罵之聲,驚天動地。餘翰林自此聲名狼藉,雖生猶死。此一死也。
戊子年八月,春申官府再撥巨款數百萬,組建“餘翰林大師工作室”,餘翰林當即撰文,自陳心跡雲:本欲推辭,轉念一想,“老”字等級高於“大”字,人必先成“大人”後方成“老人”,既然餘氏已是多年“老師”,則後退一步戴“大師”之冠,也在情理之中。所言邏輯顛倒,意態油滑,江湖人遂贈雅號“餘大屎”。然“大師”銘牌初現,便遭大批刁民圍毆,互聯網上,狼煙四起,株連春申官府,亦挨板磚無數。餘翰林聲名再受重創,痛不欲生,此二死也。
餘翰林先前以向官衙贈送舊居之名,暗示浙江衙門為其打造“舊居”,某“文化站”小吏,心領神會,以為是圈銀之大好時機,遂向縣衙呈文,申建餘氏生祠。翰林狂喜,將該消息貼至博客,高聲宣揚。江湖有好事者,以明代閹黨首領魏忠賢比之,戲稱為“餘忠賢”。然生祠消息既出,餘翰林再遇刁民圍毆,就連官媒,亦出言譏諷,大呼不妥。餘翰林聲名複遭蹂躪,活去亡來,此三死也矣。
由巨額賞賜至感恩回報,餘翰林跟各地官吏,互抹口紅,共赴蜜月,其樂也融融。神州民眾,本當以手拍額,彈冠相慶,卻反手撰文,利用博客跟帖,數落翰林,口水滔天,是可忍,孰不可忍!餘翰林大怒,遂祭出五毒大法,刪帖關帖,堵截民意;複又親自捉刀,編撰各類讚文,行眾口捧月之術;再假“網民”之口,惡罵眾人為“文化瘋子”及“文化蚊蠅”,一時戰得飛砂走石,天地失色。
時人讚曰,餘翰林之德性,頗似《儒林外史》意外中舉之範進矣。然範進之瘋,惟因痰迷心竅,隻須領受胡屠戶一記耳光,便可幡然醒轉,餘翰林皮厚肉堅,網民無數記耳光大力搧去,竟巋然不動。本朝上下,皆驚為天人是也。
吾細察古史,便知蜜月來自不易。早在核心年間,餘翰林就於《文化苦旅》和《山居筆記》之中,讚美滿清帝國,巍然盛世,康雍乾三帝,傲踞赤縣。指桑歌槐,嘔心瀝血。據坊間傳言,核心厚愛文學,常向人推薦餘翰林之書,曾下旨賞賜餘翰林甲等住宅一所,其時,餘翰林亦四處宣揚,雲其有望升遷文部尚書,雖為撈月空想,然狼子雄心,亦已躍然嘴上。
春申舊道台埋首經濟,於文化興趣寡淡,未免冷落餘翰林及一幹文人。餘翰林失意經年,心有怨恨,卻未敢造次,直待陳道台東窗事發,鋃鐺入獄,方才奮膽疾書,怒斥陳氏之奸,痛罵春申文官有脊無骨,作“精神跪拜”,且以“真正的知識分子”自居,力主“對公共權力擔負監察責任”雲雲。時有閑人批曰:惜哉餘翰林,道台在位時一言不發,事後卻作大義凜然科,雖德性可疑,終究因演技超群,蔚成市井談資。
餘翰林起家,始於先帝年間。秀才年輕,初露頭角,被春申幫賞識,收錄衙門,任文化皂吏,牙爪犀利,巧舌靈動,風華正茂,指點江山,一手高歌魯夫子,一手痛批胡逆賊,不亦快哉!時文人撰文,多不許署個人本名,惟餘翰林擁此特權,故在《學習與批判》雜誌上,留下諸多汙點證據,授後人以口實。乙卯年餘翰林肝炎住院,恰逢先帝批鄧,餘未能親身參與,當時恨憾無限,事後方知逃過大劫。鄧公即位,清理“三種人”,餘翰林因未涉“批鄧”,僥幸獲得寬赦,韜光養晦數年,終因忠心可嘉,被舉擢為某書院院長,其含淚散文,亦入選各府州官學之課文,成教師學子競相仿效之範本,酸腐“餘體”,文化口紅,一時成江湖風氣。經毛鄧江胡四朝風雨,餘翰林由春申小痞,塑成“文學大師”,實乃流氓文人之曠世榜樣矣。
回想是時,奄忽便已數十年。籲,可悲也已!餘翰林斯人,神州奇士也,三度遭劫,不幸“夭亡”,淪入生祠,吾豈不傷?吾心實痛,酹可口可樂一觴,餘翰林有靈,享吾祭文。
吊翰林之學,心黑麵厚:其厚如城牆,其黑如煤炭。虛撰曆史,言謊如流;不學有術,辭章多淚;避義趨利,巧言令色;指馬為鹿,左右逢源;勇於自宮,倒轉陰陽。凡此種種,非弱智陋見者所能行,亦非小奸小鬧者所能為也。觀餘氏之術,遍涉厚黑之學,馬屁之功,登龍之法,三而為一,集大成者,曆數古今風流才俊,惟餘翰林一人耳。
孰謂餘翰林無複有意於斯世也?奄一去而莫予追。想其當年,醜姿英發,看君搶先入祠,擊掌太息。大師之冠,惡俗之身,命喪於文壇,名垂於氓史。文化潰爛,道德昏暗,官為政績,士逐名利。悲夫翰林,自造墳墓,一片苦心孤詣,遭萬夫所指,蓋翰林之生祠,已成天下第一笑柄。嗚呼哀哉,伏惟尚饗!
譯文:
餘翰林,字秋水,號酸雨,浙江魚妖人氏,當代文壇巨人,曆經三次劫難,“死”卻沒有僵硬,世人都認為是個奇材。
丁亥年,上海新道台走馬上任,此公酷愛文學,廣讀詩書,很想驅除文壇沉悶之風,打造“文化大市”的盛況,但是縱觀上海,地麵荒蕪,無人可入法眼,隻見到餘翰林低頭抱鏡,顧影而自愛,於是憐惜他年邁色衰,就下令部屬器用他,先是給了許多賞金,再贈予他大師的名號,雙管齊下,名譽跟實惠都起來了,不料卻遭到全國刁民的反彈,萬千唾沫一齊發射,三次置餘翰林於險惡之地。神州風氣的敗壞,可見一斑。
戊子年三月,上海官府第一次設立“餘翰林文化教育基金”,下令各大學出資相助。餘翰林為報效這片恩澤,就“含淚”勸告地震受難兒童的家長,大力止阻他們向製造豆腐渣工程的貪官和奸商問責,江湖人開玩笑地稱他為“餘淚淚”。但他的鱷魚眼淚還沒有蒸發,就點燃了民眾的怒火,批評的聲浪,驚天動地。餘翰林自此聲名狼藉,雖然活著,就跟死了一樣。這就是他的第一次“死亡”吧。
戊子年八月,上海官府再撥下巨款數百萬,組建“餘翰林大師工作室”,餘翰林當即撰文,自表心跡說:本欲推辭,轉念一想,“老”字等級高於“大”字,人必先成“大人”後方成“老人”,既然餘氏已是多年“老師”,就後退一步戴“大師”之冠,也在情理之中。言辭邏輯顛倒,說話姿態油滑,江湖人就贈一個雅號叫“餘大屎”。但“大師”的銘牌剛剛出現,就遭到大批刁民的圍毆,互聯網上,報警的信號四處湧起,甚至株連上海官府,也挨了無數塊板磚。餘翰林聲名再次受到重創,痛不欲生,這是他的第二次“死亡”吧。
餘翰林先前以向當地政府贈送老屋之名,暗示浙江當局為他打造“舊居”,某“文化站”站長,心領神會,以為是圈錢的大好時機,就向縣政府打報告,申建餘翰林生祠。餘翰林非常高興,即把這則消息貼到自己的博客裏,高聲加以宣揚。民間有好事者,拿這件事跟明代宦官首領魏忠賢相比較,開玩笑地稱他為“餘忠賢”。但建生祠的消息一傳出,餘翰林就又一次遇到刁民們的圍攻,就連官方媒體,也出言批評嘲諷,認為十分不妥。餘翰林的聲名,再次遭遇蹂躪,弄得死去活來,這是他的第三次“死亡”吧。
從巨額賞賜到感恩回報,餘翰林跟各地的官員,玩起了互相塗抹口紅的遊戲,雙雙共赴蜜月,他們的樣子,祥和而又快樂。神州民眾,本來應該用手掌拍自己的前額叫好,又用手指彈著自己的帽子慶祝,卻反而撰寫文章,利用博客及其跟帖,批評翰林,口水四濺,猶如洪水滔天,這種事情要是能夠容忍,還有什麽不能容忍的呢!餘翰林非常生氣,就使出了“五毒”大法術,刪帖關帖,堵截民眾的意見;繼而又親自操刀,編輯和撰寫各類讚美自己的文章,用的是“眾口捧月”的策略;又借助所謂“網民”的嘴巴,大罵眾人是“文化瘋子”和“文化蚊蠅”,一時間,雙方打得飛砂走石,天地都變了顏色。
這時有人稱讚說,餘翰林的言行,很像古典小說《儒林外史》裏那個意外中舉的範進啦。但範進的瘋癲,是因為痰迷了心竅,隻要接受胡屠戶的一記耳光,就可以醒將過來,而餘翰林皮厚肉堅,網民用力打了無數記文字耳光,他居然巍然不動。全國上下,都驚訝地以為他是天上派來的神人啊。
我仔細觀察古代曆史,就明白蜜月是來之不易的。早在核心時代,餘翰林就在《文化苦旅》和《山居筆記》之中,讚美滿清帝國,稱它是高大巍峨的盛世,而康熙、雍正、乾隆三位皇帝,驕傲地盤踞神州。(餘翰林)指著桑樹歌頌槐樹,到了嘔心瀝血的程度。據坊間的傳言稱,核心先生很喜歡文學,經常向人推薦餘翰林的著作,還曾下令賞賜餘翰林一套上等住宅。那時,餘翰林還到處揚言說,他有望擔任文化部長,雖然隻是猴子撈月的空想,但他的勃勃雄心,也已躍然嘴上了。
上海舊道台埋頭於金錢、權力、美色,對文化的興趣比較淡漠,未免冷落了餘翰林等一幹文人。餘翰林失意多年,心中就有了怨恨,但不敢發作,直到陳道台的案子發了,被送進監獄,這才仗膽快書,生氣地大罵陳道台奸惡,痛斥上海地方官員沒有骨氣,對道台作“精神跪拜”,(餘翰林)還以“真正的知識分子”自居,竭力主張“對公共權力擔負監察責任”等等。當時有好管閑事者評論說:可惜啊餘翰林,道台在位的時候一言不發,事發之後才作擺出大義凜然的姿態,雖然品德有些可疑,終究因為其演技卓越,傳為市井裏的美好談資。
餘翰林起家,開始於文革年間。小文人還很年輕,剛剛露出頭角,被上海幫所賞識,收錄在“市委寫作組”裏,擔任文化評論員,牙齒和爪子都很犀利,舌頭靈巧地擺動,風頭正值旺盛,指點政治江山,一麵高聲歌頌魯迅先生,一麵痛批胡適先生,豈不是十分快樂嗎!當時文人寫文章,不允許題署個人姓名,隻有餘翰林擁有這種特權,所以在《學習與批判》雜誌上,留下很多汙點和證據,不幸給後人提供了口實。乙卯年,餘翰林生肝炎住院,剛好遇到批鄧運動,餘翰林未能親自參與,當時也許有很多恨憾,事後才意識到逃過了一場大厄。鄧小平先生主政之後,發起清理“三種人”運動,餘翰林由於沒有卷入“批鄧”,僥幸獲得寬赦,後來又韜光養晦幾年,終於因為忠心可嘉,被提拔為某學院的院長,他的含淚風格的散文,也入選中學課文,成為教師和學生競相仿效的範本,氣味酸腐的“餘體”,一種“文化口紅”,成了彌漫整個社會的文風。經過毛鄧江胡四朝風雨,餘翰林由上海灘的小赤佬,塑造成了一名“文學大師”,實在是流氓文人的曠世榜樣啊。
回想那個時節,轉眼就已幾十年過去了。唉,可悲啊可悲!餘翰林這個人,中國的奇人吧,三次遭受劫難,不幸“夭亡”,沉淪到了生祠裏麵,我豈能不感到悲傷?我實在很心痛,就倒了可口可樂一杯,餘翰林要是在天有靈,就請享用我的這篇祭文。
祭奠餘翰林的學術,其特點是心黑麵厚:它的厚猶如城牆,它的黑猶如煤炭。虛構自己的曆史,說謊像水一樣流暢;雖然沒有什麽學問,卻擅長江湖之術,文章裏飽含眼淚;逃避正義而奔赴私利,用花言巧語和媚態偽情來迷惑取悅他人;指著馬匹說是麋鹿,四處都混得很好;敢於自我閹割,顛倒黑白是非。以上種種行為,不是弱智和淺見的人所能做,也不是小奸小鬧的人所能幹啊。看餘翰林的學術,涉及到了厚黑之學,馬屁之功,登龍之法。三者合而為一、集大成的人,縱觀古往今來的曆史,隻有餘翰林一位呀。
難道餘翰林不再懷戀這個時代了嗎?忽然間就這樣離去了,簡直讓我沒法追上你的蹤跡啊。遙想當年,你身影醜陋卻才華外露,看你搶先一步進了生祠,隻好拍手歎息。“大師”的帽子,惡俗的身子,性命雖然丟在文壇,名聲卻刻上了流氓史冊。文化正在潰爛,道德日益昏暗,當官的隻為打造政績,散文家隻為追名逐利。可悲啊餘翰林,自己打造墳墓,用心十分良苦,卻遭到無數人的指責,大概那座生祠,已成了世人的第一笑柄吧。55555痛心啊,敬請你享用我的供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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