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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 暴虐,愚昧的文藝政策

(2008-05-03 18:19:07) 下一個


紀念五四,反封建反獨裁依然任重而道遠!


無論左右在台上,隻要推行“文藝政策”,新文化運動都將成為曆史過去時

  

     20世紀是倒著走完的。
  以北伐為界,用槍杆子奪取國家政權的國民政府,相較於前此的北洋政府未必不是一種倒退。1927年5月,胡適從日本上船回國時,寫給遠在美國的女友韋蓮司的信中就直言:“這也可能意味著‘新文化’運動的倒退”。80年後的今天,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一曆史事實:新文化運動隻可能發生在北洋政府的體製框架之下,卻不可能發生在國民政府時代,更遑論以後。
  北洋時代是一個思想自由的時代,這是新文化運動發生的製度土壤。北洋曆屆首腦像走馬燈一樣輪換,但他們有一個共通的特點:都禮讓文人,不過問思想,不搞意識形態。以至1921年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訪問中國時,對胡適說:中國著作家享受的自由,比日本人的自由大得多。他很羨慕。哪怕“左”如郭沫若,到了1947年也說:“當時的中國雖然是在北洋軍閥政府的統治之下,但那些封建地主式的統治者卻還沒有十分高明到統治文化上來,創作出版一切都還是相當自由的。”不過,這不是統治者高明,而是由於北洋的製度構成是英美議會式,不是後來蘇俄黨治式的。
  但是,世紀好景,畢竟不長。國民黨執政伊始,便搬弄從俄蘇學來的一套,由執政黨搞意識形態和黨化教育,推行思想統一。所謂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國民黨,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三民主義。前者是“政”,後者是“教”,貫穿一個世紀的“政教合一”,自1927年以後的國民政府始。
  自由主義知識分子開始了他們的反抗。梁實秋1926年從美國留學回來,在上海和胡適、徐誌摩等人辦《新月》。這個刊物很快就不安於文學,1929年春發動了一次風雲一時的“人權論戰”。該論戰以胡適、羅隆基為主打,梁實秋是翼軍。梁發表了《論思想統一》,這個“論”其實就是“批”。梁實秋認為:一個國家,軍隊應該統一,政府應該統一,財政應該統一,但就是思想不能統一。當時思想統一體現在文藝上,便是國民黨中央全國宣傳會議製定的“本黨文藝政策”:(一)創造三民主義的文學;(二)取締反三民主義之一切文藝作品。後者就包括當時知識左翼“鼓吹階級鬥爭等文藝作品”。梁實秋坦陳,“鼓吹階級鬥爭的文藝作品,我是也不讚成的”,但他更反對國民黨“由統一中國統一思想到統一文藝”的舉措,明確指出:“以任何文學批評上的主義來統一文藝,都是不可能的,何況是政治上的一種主義。”
  盡管梁實秋毫不客氣地批評國民黨,但他很快就被上海灘頭的知識左翼罵為“走狗”。頗為吊詭的是,那些受國民黨打壓的知識左翼,也在伸張什麽“文藝政策”。雖是翻譯聯共(布)的《關於文藝的黨的政策》,但這樣的篇什放在“科學的藝術論叢書”中出版,雖頂著“科學”的名頭,卻也是一種價值認同。曆史上的壓迫者和被壓迫者看似兩造,但往往共享的是一種思維、一種文化,甚至一種話語。20世紀兩個陣營的左與右,在價值上的趨同,大概至今還沒引起人們注意,盡管他們處在朝野兩極。這就注定了,無論左右在台上,隻要推行“文藝政策”,新文化運動都將成為曆史過去時。
  與這朝野左右抗爭的,是在左右之間的自由主義。自由主義是中道,梁實秋出自思想自由的立場單挑兩邊。他既批判三民主義文藝政策,當然也不會放過普羅主義文藝政策。兩者委實貨出一路。當知識左翼聲稱蘇俄文藝政策“於現在的中國,恐怕是不為無益的”時,梁實秋在《所謂“文藝政策”者》中,揭出它的兩宗罪:“一種是暴虐,以政治的手段來剝削作者的思想自由;一種是愚蠢,以政治的手段來求文藝的清一色。”
  套用馮友蘭講中國哲學史的話:新文化運動是20世紀的“子學時代”,諸子自由紛爭,以後就左右輪番進入思想清一色的“經學時代”了,什麽都要大一統。這裏要表明的是,在權力麵前,中國自由主義者為思想自由抗爭過,甚至也為自己的對手抗爭。梁實秋素不喜普羅文學,多次與之論爭,並挨罵。但,當他聞知國民黨要“申禁普羅書籍”時,卻放下自己的反感,為普羅抗議(他似乎忘了被普羅罵為“喪家狗”):“這一回普羅文學之又將遭受取締,我的同情卻在普羅這一麵。”因為“凡讚成思想自由文藝自由的人,對於暴力(無論出自何方),是都要反對的。”顯然,普羅在當時是權利而不是權力,卻又遭受權力打壓。梁實秋自然要站在權利一方,反對控製思想自由的權力。不知他是否會預想,當普羅由權利變成權力時,會不會也來這一套呢?


  邵建:學者,任教於南京曉莊學院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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