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王蒙的采訪耐人尋味
(2007-06-26 08:3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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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文章對金正日政權,對其他人都具有啟發與參考價值.
朝鮮日報駐北京特派記者李明振
中國前文化部部長王蒙是14歲就加入中國共產黨的共產主義者。但在中國成功打響他所夢想的共產革命時,他卻被打為反革命分子,被流放到邊疆地區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過了長達16年的流放生活,親身體驗了“轟動的中國現代史”。
他雖然被強製折斷毛筆,但卻沒有失去特有的樂觀性格,還在帶有自傳色彩的隨筆中寫道:“人生是愉快的航海”。從恢復權利的1986年開始的三年裏,他擔任了國務院文化部部長,被公認為中國最優秀的知識分子之一。同朝鮮日報社主編薑天錫舉行的兩小時會談遍及中國的崛起、亞洲的未來和世界局勢等問題,始終在熱烈的氛圍下進行。可謂是天南地北,無所不談。正如中國人所說:“縱橫無盡,無所顧忌,談古論今。”以下是二人的對話概要。
薑天錫:“看到最近的北京,感覺目前地球在用兩個心臟呼吸,而其中之一就是中國。”
王蒙:“(笑)北京已經達到了這個程度嗎?”
薑天錫:“從我們局外人的立場上看,感覺世界甚至靠近了中國鄰近的東中國海。”
王蒙:“對我們來說,韓國非常重要。你看北京有多少現代汽車?我的手機是三星的。在籃球、足球、圍棋項目上,中國經常輸給韓國。”
薑天錫:“我知道先生在很小的時候就成為作家,但因為作品傾向問題被流放到新疆,在那裡度過了16年。先生在26~27歲時被流放到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如果是我在那個年齡遭遇這種事情,有可能變得精神有些失常或跨越國境逃到國外。但您在那個時候學習了維吾爾語,而且從46歲時開始學習英語,對語言有著獨特的想法。您有沒有聽說過維吾爾語和韓國語是根源相同的語言的說法。”
王蒙:“語言影響人的思維。學習更多的語言,就像是在自己的頭腦中打開幾個通向外麵的窗戶。眼睛、嘴和耳朵也會多了幾個。雖然對韓國語所知甚少,但在我看來,維吾爾語和韓國語是把大量助詞和語尾結合起來的語言。聽薑主編的話,韓國語是與蒙古、滿洲、突厥語一樣,把強調成分放在文章的最後,在文章最後決定否定和肯定的結構。聽起來非常親切。”
薑天錫:“因為文化大革命,在作家最好的年齡段被流放到新疆邊境地區。對您而言,文化大革命可能是一段不愉快的回憶,但對王蒙這個人、對中國,又是具有什麼意義的事件。”
王蒙:“對中國產生的最大影響是,讓人們認識到歷史不能再朝著那個方向前進。文化大革命把很多事情帶向極端。為了毀滅什麼,走向極端可能是捷徑。文化大革命因為過於極端,所以注定要失敗,具有局限性。”
薑天錫:“那麼,您的意思是說文化大革命的方向沒錯,但推進方法,即,其極端性有問題嗎?”
王蒙:“文化大革命是非常荒唐的事件。其發生原因是歷史慣性。中國在近百年來經歷了無數革命的鬥爭,在人民之間產生了要進行一場改天換地的革命的欲望。但在1949年新中國成立後,革命並沒有中斷,被具有詩人的浪漫氣質的毛澤東再次注入了動力。”
薑天錫:“之所以提起先生過去經歷的苦難,是因為在中國文化大革命時期一些韓國知識分子讚揚那段黑暗的文化革命,而且現在的韓國大多數高層政治家都是從讚揚文化革命的教科書中學習和了解中國的人。目前在韓國發生的爭議是,稱讚文化革命的人犯了錯誤,所以作為知識分子要敢於承認,你們寫的書讓很多年輕人走上歪道……但他們不承認錯誤,從而引起爭議,所以才提起了先生痛苦的回憶。”
王蒙:“在世界各地稱讚文化革命的人不在少數。特別是在歐洲,在柏林有很多讚揚文化革命的組織,它們頻繁展開活動。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萊分校甚至曾宣佈建立伯克萊共和國。外國人因為站在遠處看文化革命,所以對文化革命的內容很難做出準確的評價。”
薑天錫:“看著在天安門廣場上懸掛的毛主席的照片,產生瞭如果也掛上其他人的照片該多好的想法。為何單獨掛上毛主席的照片?”
王蒙:“(大笑)這反映了一段歷史。因為毛澤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首任國家主席。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不僅是天安門,在百元紙幣上也印有毛澤東的頭像。對政治領導人的歷史評價在人民的心中形成。在天安門和百元紙幣上有照片和頭像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中國人民不僅對毛澤東,而且對鄧小平也給予高度評價。”
薑天錫:“2000多年來,中國作為亞洲文明發源地,展示了文化大國、政治大國的麵貌。不但是中國,而且外國也將此稱之為中華主義。到2020年或2030年中國將成為世界霸權國家。屆時中國將展示帝國的麵貌,還是表現出大國的度量和寬闊胸襟。在您看來中華主義的未來是什麼樣子?”
王蒙:“我個人並沒有深入思考中國今後成為世界領導者後是否會領導周邊國家的問題。如果成為美國那樣的領導者,必須付出很大的代價,會很辛苦。我認為,中國人不會那麼傻。不會傻到自己剛填飽肚子就迫不及待向全世界傳播自己的價值觀的地步。中國人至今仍擁有很多對受侵略和壓迫的過去回憶。中國今後會變得更加強大、更加富有,對其他國家來說,這樣的中國比起陷入難以生存的過去和痛苦回憶中的當前中國,將是更好的鄰居。隻有鄰居過得好,才會對鄰裏帶來幫助,而不會帶來壞處。”
薑天錫:“有道是‘和富人作鄰居就沒有必要高築圍牆’,從這一點來看,我同意先生的見解。”
王蒙:(抬起手大笑)
薑天錫:“比巴金先生等人早一代的人們經歷了巨大痛苦。作家寫小說,閱讀這些小說的年輕人單純地加入了革命隊伍,但對於政界人士來說,似乎不那麼單純,總覺得有點什麼其他意思。作為經歷過苦難歷史的人,您如何看待政治和文學之間的異常關係?”
王蒙:“在文學家的眼中,革命在很大程度上是浪漫的、詩意的、傷感的。但是,現實中的革命存在巨大困難,而且很複雜,必然會遇到不願意遇到的情況。俄羅斯的文學和革命之間存在很大距離。很多文學家在革命時期遠離革命。但在中國,很多文學家參與革命,幾乎90%以上的文學家支持中國共產黨,不支持國民黨。1949年新中國成立以後,曾居住在美國、歐洲和香港的眾多文學家紛紛參與到新中國的建設中。他們在後來的文化大革命時期受到了不公平、不公正的待遇,被迫麵臨不幸的處境,這是一段令人遺憾和痛苦的歷史。”
薑天錫:“在先生身上似乎完全覺察不到怨恨之類的感覺。好像您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會樂觀地看待世人。”
王蒙:“如果在其他場合,我會指名道姓罵幾個人。如果喝下兩瓶白酒,也可能會對所有人開罵。(笑)”
薑天錫:“聽了這些話,更有一種人與人之間的親近感。(笑)似乎能更進一步體會先生的文學。第一次去美國是什麼時候?”
王蒙:“1980年。”
薑天錫:“去愛荷華州立大學參加作家研討會途中,因為不懂英語沒能搭上飛機,所以在舊金山機場彷徨失措就是那個時候嗎?”
王蒙:“是的。就是在前往愛荷華州立大學的途中。”
薑天錫:“對第一次去時看到的美國和現在看到的美國,以及作為霸權國家的美國有什麼看法?”
王蒙:“美國是偉大的國家。對世界產生的影響力最大。我們不能不承認這一點。中國的經濟發展離不開同美國之間密切的經濟、貿易往來。我個人和美國學界人士對話時發現,他們對美國的對外政策提出了比我更辛辣的批評。美國人一開口就是譴責布什總統。美國人非常自信。非常具有責任感。我無法理解他們‘應該參與全世界任何問題’的責任感為什麼如此強烈。”
薑天錫:“美國人似乎有一種責任感,就是美國可以且應該拯救世界。從裏根總統過去發表的一個演講中可以看出這一點。他說,上帝在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間指定了美國的土地,這具有特殊的意義。他說,在通過兩片大海的和平將世界建設成為理想社會的意願下指定了這片土地。美國想要將自己的理想灌輸給世界的態度是否會在今後發展同中國的關係時造成衝突?”
王蒙:“已經不斷爆發衝突。但我認為,目前的這些衝突不會演變成惡性的重大衝突。這些衝突,必須通過加強交流和對話來解決。”
引自 博訊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