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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魯豫戰場上的“哥薩克騎兵”(續四十八) [王外馬甲]

(2007-02-01 10:51:11) 下一個
關於女人(三)


    騎兵駐營比較分散,所以一般不會象步兵一樣集合。每當開拔令下達之後,通常是由各連隊從各自駐地出發,在行進中陸續加入隊列。
    清晨上路,戰馬很興奮、戰士們也很活躍,九個連加一個團部,一千二百匹戰馬、六七十輛大車,人馬歡騰的,總是惹得老百姓駐足觀看
    行軍隊列連綿十多裏地,聽見後麵喊“辛苦了!”,那意思是需要超越前隊;於是前麵的連隊一邊讓道一邊回答“加油幹啊!”;有時候聽到喊“敬禮!”,那是領導的戰馬過來了,當排長的要趕緊把手擱到帽沿上;如果嘻嘻哈哈的吵鬧聲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保持隊列,注意紀律!”,或者是“四連二排!報告情況”……則肯定是遇到了戴紅袖箍的政治處值勤組——政治處從主任副主任、到總支書記特派員以及股長幹事們,個個都不好惹。他們笑嘻嘻的時候沒啥事,但若是有誰軍容不整、軍紀不嚴,借了老鄉針線忘記還、損壞東西沒賠償,那可就要倒黴了——劉大爺說,平時跟團長營長打打鬧鬧的人多了,可他就沒見過有誰敢和政治處開玩笑。

    這次赴滑縣作戰,一排的行軍位置應該在二排前麵,可走了三十多裏地,劉大爺才看到高奎先垂頭喪氣地帶隊趕上來。原來,一排早晨臨出發時,寄住在附近的賀娟子突然堵住馬廄,拽住高排長的戰馬死活不讓走,組織股長李選賢帶值勤組去檢查“住宿紀律”,發現部隊還沒動身就發了脾氣,未曾想,李股長剛訓斥高奎先幾句,就被賀娟子抓了個滿臉花。政治處領導在戰士們麵前很有權威,可對付賀娟子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大家都束手無措,一直到副連長王元力趕來才解決問題。
    王元力在39年的王小樓伏擊戰中繳獲過鬼子軍刀(參見前文),但在拚刺刀時他的臉部也受了傷,從此麵目猙獰。一般人都挺怕他的模樣,潑辣的娟子也不例外。老王虛張聲勢吼叫一通,唬得賀大姑娘驚慌失措,四連一排這才得以“突圍”,趕上大部隊。

    騎兵們向滑縣方向挺進,剛進入衛南(這是共產黨在滑縣與長垣交界地帶設立的一個縣),突然傳來消息說衛南縣大隊正在與敵激戰,上級命令火速增援。當時,分區方麵把情況說得很嚴重,搞得騎兵團也緊張起來,連忙派了四個偵察分隊出去摸情況。偵察兵們來回跑了幾趟都沒發現敵人大部隊,團長還不相信,趕到焦虎集戰場一看——可不是麽,哪有什麽大批敵人?不過隻是三百來個土匪,正撅著屁股和縣大隊對打呢。
    這夥土匪是李小孩的人馬。李小孩本名李榮卿,因為頭大個子小,看上去象個小孩,所以得了這個綽號。李土匪平時守著自己的“根據地”瓦崗寨(就是當年程咬金的地盤),日軍偽軍來了他打、共軍國軍來了他也打,是個遇鬼殺鬼見佛滅佛的角色。有時候土匪性格就發作,他就派人到外麵搶糧食,結果這一次正遇上縣大隊,兩邊就打了起來。
    李土匪的手下都是些老兵痞,單兵技術比較高,衛南縣大隊雖然有五六百人,卻是第一次打正規戰,民兵越打心中越沒底,趕緊向八路軍求援,還把情況說得挺嚴重。
    就這麽些個土匪,還不夠騎兵團塞牙縫的。二營三營沒動手,一營沒費多大力氣就抓了二百多俘虜。騎兵們不覺得這一仗有多大意思,縣大隊卻興高采烈,他們自己奪了三十多條槍,還想討要老八路繳獲的三挺機槍和兩百枝步槍。騎兵團表示要先請示軍分區才能決定,民兵立刻說“好的好的,我們一起去何莊”。
    “我們騎馬你們步行,能趕上麽?”
    “沒問題,剛才在冰天雪地裏趴了半天,現在跑路正好可以暖和暖和”
    何莊離焦虎集戰場三十多裏地,衛南縣大隊跟著騎兵一路狂奔(這支遊擊武裝日後逐漸發展成為衛南縣基幹團,冀魯豫獨2旅4團, 8縱22旅64團,中國人民解放軍第60軍178師532團,是參加和平解放成都的部隊)。
    劉大爺這時還弄不清等一會要和誰打仗,縣大隊的人邊跑邊說:“到何莊還能打誰?王泰恭唄!這個壞東西,我們早想收拾他了”。

    王泰恭是國民黨滑縣縣長,還是所謂“冀魯豫邊區軍政聯合指揮部指揮官”,他的獨立一支隊下屬三個團和一個訓練大隊(團),大本營就在何莊。
    騎兵團急匆匆趕到何莊附近,卻看見好些步兵蹲坐在路邊啃幹糧,步兵見到騎兵就笑:“四條腿的現在才來啊,回去吧,這裏沒什麽事了”。
    一問才知道是新四路:“你們怎麽在這裏吃上了?仗是不是打完了啊?”
    “打沒打完都一樣,人家十六團包圓了”
    原來,最先到達的十六團已經趁敵人防備鬆懈,收拾掉王泰恭的騎兵隊和迫擊炮連,把寨門堵上並包圍了整個村子,另一支“主攻部隊”新四路來晚了一步,隻好在路邊休息啃幹糧了。
    新四路沒事幹,騎兵團就更不知道幹什麽好了。十六團團長杜海林(1964年的少將,後任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副司令)對況玉純直打哈哈,一副十分得意的樣子。
    況玉純和李庭桂去找領導匯報情況,分區張國華政委聽說衛南縣大隊也跟著跑來了,十分感動,就吩咐把繳獲李小孩的那些槍都給了他們,並命令縣大隊歸騎兵團指揮,任務是圍點打援,消滅王泰恭部頑軍。

    騎兵們埋伏在馮付集到何莊之間的路上,準備打伏擊。
    馮付集駐紮著王泰恭部第三團和訓練大隊,其中訓練大隊長王三祝是王泰恭的兒子。本來估計小王不會丟下老王不管的,誰知道等到淩晨兩點,也沒看見馮付集方向的援軍出來。偵察員回來報告說:訓練大隊住在馮付集裏麵,而三團並不集中宿營,稀稀拉拉分散在周圍的幾個村子,從夜裏十一點到現在,沒見他們有什麽大動靜。
    敵人不出動,八路就幹脆直接攻堅了。二連和四連打馮付集的王三祝,其他連隊負責對付周邊分散居住的三團。
    淩晨四點左右戰鬥打響,四連沒費什麽力氣就突破了寨牆,可進村以後卻遇到了難題。馮付集裏麵隻有兩個小碉堡和一個矮炮樓,其它的建築全是民房,敵人到處亂跑,劉大爺他們就挨著屋子搜索。訓練隊的官兵穿的是便裝,把武器丟掉以後還真分辨不出是兵還是民,加上這裏是國民黨頑固派經營多年的老窩,老百姓對共產黨不了解,他們不敢對八路軍講實話、還幫著掩護頑軍官兵。
    明知道有敵人,卻不曉得是哪一個,隻好看見臉蛋白淨、身材肥胖的就先抓起來。一路搜查過去,搞到天快亮才逮了十多個人。一幫人正忙活著,況玉純團長突然從後麵跑過來,劈頭就是一頓臭罵。
    原來,況團長看見部隊打進去一段時間了,就帶著警衛員進村來看情況,沒想到正好和漏網的頑軍碰了頭,對方看見穿軍裝的就開槍,團長的警衛員當場犧牲。幸虧況玉純有經驗,沒有往回跑而是翻過院牆向前衝,這才遇到了正在“觀察臉蛋和身材”的劉排長。
    挨了一頓罵,劉大爺慌了,趕緊回頭重新搜索,這回無論胖瘦,看見年輕的通通關起來再說。

    天亮以後,騎兵們解決了戰鬥。各連清點戰果,共繳獲機槍12挺、長短槍600餘支;傷亡方麵,除況團長的警衛員犧牲外,三連也陣亡一個戰士,另外還有十七人受傷。
    劉大爺正忙著和指導員蔡修仁甄別俘虜,聽見戰士們講一排長不見了,接著又有人報告說井裏麵有具八路軍屍體。大家心裏咯噔一下,撈起來一看,果然是高奎先。高排長的身上沒有傷,顯然是淹死的,但那口井並不深,當時也沒人聽見他呼救,所以估計是夜裏癲癇病發作,失足摔落下去了。
    經過一天一夜的戰鬥,王泰恭和他的副司令、參謀長都被擊斃,王部頑軍也被全殲。這一仗打得挺容易,但大家卻不大高興得起來。

    騎兵返回長垣,在離駐地三十多裏外的路口,四連的戰士們忽然發現了賀娟子的身影。誰也沒想到她會跑出來這麽遠,大家心裏都有些發慌。
    賀娟子張望了一陣,沒有找到高奎先,就徑直攔住了王元力的馬頭,王副連長隻得老實承認:“死了,埋在滑縣了”。
    這一次,潑辣的賀娟子沒哭沒鬧,她隻是盯著王元力,一字一頓地說:“你害死了他,是你!”

    這之後,賀娟子就回家鄉去了。王元力十分鬱悶,見人就嘮叨:“怎麽能說是我害了老高呢?這妮子講話沒道理嘛”。
    戰友們勸慰王連長:“她那是急糊塗了,胡說的,你別往心裏去”。
    多年以後,劉大爺分析道:女人的心思是很敏感的。賀娟子照顧過生病的高奎先,或許她已經察覺到未婚夫有可能犯病,所以才會在部隊出發前努力阻止他參戰。可惜,王連長和高排長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其實,即使意識到了,又能怎麽樣呢?

    高奎先的死和賀娟子的離去帶給“定親幹部”們很大打擊,劉大爺當時的感覺是:自己一旦見到了那個妹妹,也許就會顧不上什麽紀律立刻成親了。
    但是,組織上也顯然考慮到了這種心理狀態,立刻采取了措施。
    騎兵團沒有回到原駐地,先是駐紮在衛南,然後就轉到滑縣、封丘……劉大爺從此再也沒有去過趙村,也再沒有見到過那個“妹妹”。這之後轉戰各地,戰場越來越遠,劉大爺也漸漸地淡忘了這件事,直到1953年,他才意外得知那女孩竟然一直沒有出嫁。
  “妹妹”和老劉曾經訂過婚約,這在農村是很嚴肅的事情。雖然當時不能結婚,但部隊並沒有給出明確的解釋,劉大爺離開的時候也沒有機會進行說明。於是,在村裏,女方家長為了避免重蹈大女兒的尷尬,堅決禁止小女兒“越軌”;後來,解放區的地方組織又因為她是“軍屬”,更進行了嚴格的“教育和保護”……這使得這位不幸的女子一直背負著莫須有的虛名、做著無望的等待。直到53年劉大爺給當地政府寫了一封信,說明了當時的曆史背景和自己已經結婚的情況,這才使得這女子有可能得到解脫。

    幾十年過去了,劉大爺最終也不知道那曾經訂過親的“未婚妻”的歸屬是什麽樣。

    “當了一回陳世美,害人嗬……”,記得說到此事時,劉大爺自嘲地笑了笑。在那笑容裏,馬甲隱約地看到了些許歉意。
    可是,怎樣才能真正表達出這其中的歉意呢?又有誰能說得清楚,應該道歉的,到底是人?還是那段曆史、那場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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