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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冀魯豫戰場上的“哥薩克騎兵”(續四十九) [王外馬甲]

(2007-02-01 10:50:29) 下一個
在後方


    45年初,冀魯豫根據地形勢一派大好,局部反攻連連告捷、政權建設成效顯著、部隊整編有條不紊。
   《一九四五年的任務》已經傳達下來,毛澤東主席明確指示:“把一切防守薄弱、在我現有條件下能夠攻克的淪陷區,全部化為解放區,迫使敵人於極端狹窄的城市與交通要道之中,被我包圍得緊緊的.等到各方條件成熟了,就將敵人完全驅逐出去”。

    眼看要過農曆新年了,上級給騎兵團的每個戰士都發了新軍裝、新棉襖,還配發了統一的床單和棉被,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好事,大家高興極了。但緊接著,軍區就派人來“指導內務”,還要求戰士們起床後把被子疊得有棱有角,劉大爺他們覺得很奇怪,這本來是日本軍隊裏的規矩,怎麽咱們八路軍也要學著做?教員回答說“部隊要擴大、要向正規化發展,所以這些製度都必須實行起來”,大家隻好照辦。不過,棉被疊整齊以後,確實好看多了。
    疊完被子,部隊就開始大規模整訓。
    整訓分為兩部分。其中政治整訓也叫做“整風第三階段”,當時的口號是“不僅要從組織上入黨,還要在思想上入黨”,整風的辦法是由組織部門甄別個別人的“曆史問題”,其他戰士則每天聽課,討論學習。
    教員上課的時候,反複講解無產階級思想和非無產階級思想的界限,還講中國革命以工人農民為主體、三民主義與新民主主義的區別、還有黨的最低綱領和最高綱領什麽的。隻是這些大道理,一般戰士不太搞得懂也不怎麽感興趣。
    以往,總是提倡全民族抗戰、統一戰線,宣傳打走了日本鬼子就能有好日子過,可現在卻又突然強調革命性和領導權的意義,所以大家一時間就有些轉不過彎來。華北的老百姓原本就對蔣介石就沒多大印象,並且這時候冀魯豫附近的國軍都跑光了,劉大爺他們這些當地人自然也就不大相信國民黨會再來搗亂。

    紅軍幹部意誌堅定,每次開會都要痛罵國民黨白匪軍,其他人聽了半天,雖然同意反動派十分混蛋,但對蔣委員長還是恨不起來。
    周開樹急了:“蔣介石會讓你過舒服日子?別想好事了,這仗早晚還要打。告訴你,要是毛主席、共產黨領導軍隊,我堅決讚成;但如果聽龜兒子蔣介石的調遣,砍掉腦袋也不幹,老子上山打遊擊去!”。
    排長班長們趕緊安慰他:“連長,老蔣是南方人,北邊的事他管不了”
   “連長,等打完仗,把你家裏人接到北方來,到我們冀南享受共產主義!”
    大家嬉笑吵鬧一番,十分開心,都覺得那個從沒見過的蔣總裁和自己沒多大關係,為他生氣實在是劃不來。

    上政治課多少有點兒稀哩糊塗,軍事幹部就忙著練兵。
    那段時間,部隊的規模迅速擴大,各種基幹團如雨後春筍般的成立起來,地方民兵和遊擊隊大批地加入正規軍,根據軍區的整訓命令,各部隊掀起了大練兵的高潮。
    騎兵團主要練習“分隊機動”。也就是在迂回、包圍和追擊運動中,前出到有利方向、向敵翼側和後方實施攻擊。
    騎兵以往的機動方式多屬於小規模突擊,強調堅決、迅速和出敵不意,衝擊的時候也主要憑借馬刀。現在練習大縱深機動,則需要和友鄰分隊在時間、地點、目的上進行多層次的戰術協同,還要實施正麵射擊、側射、交叉射擊、攔阻射擊等火力配合,這就要求騎兵必須更加精通武器,提高觀察戰場、發現目標、控製局麵的能力。
    通過幾個月的大練兵,騎兵戰鬥骨幹都能做到在快速行進中雙手脫韁、熟練使用輕重武器,射擊精度也大為提高。

    騎兵訓練的時候到處跑,順便也瞧瞧別人怎麽練。
    新編成的部隊主要練習隊列、射擊和拚刺,老團隊則練習進攻防禦協同。如果遠遠看見一群人平端著鋤頭(大頭朝前)紋絲不動,好象修理農具的模樣,那肯定是基幹團在鍛煉瞄準臂力;若是看見一夥人拿沙袋當炸藥包,進攻的進攻、掩護的掩護,跑來跑去滿頭大汗,這準是十六團在練攻城爆破。
    騎兵們自己很少挖掩體,所以也就最喜歡看別人刨坑。上午出門的時候,瞧見步兵一聲令下、就地臥倒,把槍放在右側能夠得著的位置上,然後翻轉身子向左刨,一邊挖還一邊現察情況。把土堆在自己的前麵和兩側,然後再用野草偽裝起來,這個臥射掩體就算成功了……騎兵衝他們喊一聲:“你們先忙著,我們出去逛逛”,就上馬走遠了。步兵繼續挖土,下午回來的時候,那些掩體已經加深到能跪射、立射,甚至連成了戰壕,當然,那些刨坑的人也都變成了泥猴。
    “上馬團,下馬連”,是說騎兵平時坐著高頭大馬,如同團級幹部,下馬以後又拎著把馬刀,活象舊軍隊裏的連長一樣,挺威風的。於是搞協同練習的時候,就有步兵不服氣的嚷“神氣什麽呀,我家大騾子比你們的馬壯實多了”。
    “騾子再壯也不能打仗”
    “那你們的牲口也不能炸碉堡攻寨牆啊”
    “那倒也是,還是你們步兵實在”,騎兵豎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冰天雪地之中,馬蹄很容易打滑。每當有戰馬摔倒,步兵們就幸災樂禍地起哄,弄得失足的騎兵羞愧不堪。
    騎兵們一般很少和步兵鬥嘴。不僅因為團裏麵管得嚴,不許與兄弟部隊爭吵,還因為誰也保不齊自己哪一天也會下馬當步兵,所以沒必要太張狂。

    春節剛過,騎兵團況玉純團長就上調九分區,擔任主管作戰的副司令員,四連長周開樹去了步兵團當營長(他犧牲的時候是二十旅五十八團、“吳忠團”的參謀長),而劉大爺也被抽到軍區郵局去支援工作。
    隨著根據地的不斷擴大,軍隊和政府的機構增加了很多,再加上正值冀魯豫政治整風和邊區籌備“群英大會”,於是大量機關文書、宣傳材料、公私信件都積壓在郵局。原來的交通站已不能滿足需要了,軍區就成立了軍郵隊,分為走路的、騎馬的和蹬自行車的幾個分隊。
    乘騎軍郵隊經常要長途奔波、通過敵偽頑匪混雜的地區,劉大爺的工作就是輔導郵遞員們合理使用馬匹、觀察判斷敵情、及時擺脫危險。如果去比較複雜的地方執行任務,他就親自帶隊。
    軍郵隊設在河南濮陽,這裏是冀魯豫根據地的腹地,可以說是大後方了。劉大爺自參軍以來,大部分時間都駐紮在前線遊擊區,很少和後勤機關打交道,也很少有過這麽安寧的日子。他每天按時上班,講解要領、做幾個示範動作,然後就吃飯、聊天、洗洗睡,不用上崗查哨也不擔心敵情,心情輕鬆,人很快就胖了許多(並且從此就一直胖下去了)。
    大後方的環境和遊擊區不一樣,這裏的群眾覺悟高、還聚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熱血青年,雖然條件依然比較艱苦,但每個人都神采飛揚、興高采烈、幹勁十足。處處是笑臉、處處可以聽見歌聲,一輛大車陷在路上了,立刻就有許多人跑過來幫忙,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們都互相熱情地打招呼,如果前方傳來了反攻作戰打勝仗的消息,慶祝的人群即刻間就會湧上街道,集會、遊行、唱歌、呼喊口號,歡樂的情緒洋溢四方。

    在後方,參加革命工作的女同誌比較多、男女之間的交往也少了許多封建拘束。根據地辦喜事,沒有花轎也不放鞭炮,隻是在新房門前貼一副對聯,上聯是“婦女解放要自由”,下聯“手拉著手找對頭”,橫批是“婚姻自主”——真是新鮮有趣。
    晚飯過後,經常可以看見三三兩兩的青年男女散步閑聊,是談工作還是談別的就不知道了。
    乘騎隊的駐地在濮陽城外,這附近有醫院的修養所、有軍服廠,還有個兵工車間。
    軍服廠的女工大多是軍屬,身穿黑藍色製服,上班唱著歌兒縫軍裝、下班依然唱著歌納軍鞋;軍工廠造硫酸的鍋爐日夜不停地冒煙,女軍工們穿著杏黃色的工作服,據說是拿炸藥當染料用,結果就能夠弄成那種顏色;修養所女衛生員也不少,不過好象每天都在忙著洗衣服。隻有乘騎隊裏全是大老爺們,穿著五花八門、各式各樣。

    有一天,劉大爺和郵遞員老魏在河邊清洗郵件包裹皮。魏二民是老交通員出身,42年反掃蕩的時候救過劉大爺的命,可惜他搞地下工作的時間長了,染上了個抽大煙的壞毛病,所以給人的印象總是不大好。
    這時候,有倆女孩也在濮水邊上洗衣服。冬天的河麵冷嗖嗖的,可她們嘻嘻哈哈好象並不在意,聽見一個南方口音的說:“你們兵工廠的人真勇敢,成天守著炸彈也不怕,換了我可不行”。另一個回答:“你才是勇敢呢,我到醫院裏去看見那麽多血,還有斷胳膊斷腿的,都快嚇死了”。
    小姑娘咭咭喳喳,弄得大劉和老魏也笑了起來。於是魏二民逗她們:“你們說,這位騎兵排長夠勇敢麽?”
    “八路軍騎兵是英雄,當然勇敢啦”
    “那我這個老頭子呢?”
    “你……也勇敢”,倆女孩看見魏二民嬉皮笑臉的樣子,回答得不很幹脆了。雖然劉排長介紹說老魏原先是地下黨,可小護士和小軍工瞧著地下工作者的滿臉壞笑,總有點半信半疑。
    聽說他們是軍郵隊的,小軍工高興了:“你們能替我給家裏捎封信麽”
    “你有立功獎狀麽?有表揚通知也可以”
    “還沒有呢……”
    “那趕緊努力吧,有喜報的話軍郵隊就能替你帶信了”
    “我有獎狀!”,旁邊的小護士充滿了期盼。
    “你家在哪裏?”
    “貴州遵義”
    “哎呀,那難辦了,軍郵隻能到各個根據地,去貴州可不行”
    “再等等吧,再打幾個勝仗,說不定就能往你家捎信了”

     雖然最終沒有能夠寄信,但大家仍然十分高興,因為這時候,每個人都對即將到來的勝利充滿了希望。
     那是最複雜的時期,那是最單純的時期,那是最苦的年代,那是最好的年代——多年以後,當年老的劉排長和吳軍工員講述往事的時候,依然感慨萬千。
     (交通員老魏和小蔡護士都在以後的政治運動中含冤死去,關於他們在抗戰中的經曆,馬甲以後另說吧)。

    45年3月,“冀魯豫邊區群英大會”在濮陽城隆重召開,騎兵團第四連被推舉為英雄團體,李樹茂作為代表參加了大會。群英會選出戰鬥英雄、民兵英雄、工作模範、勞動模範及學習模範258名, 8位一級戰鬥英雄中又有3人被授予“特級戰鬥英雄”的稱號,李樹茂名列第一。
    冀魯豫革命史中是這樣記錄的:著名戰鬥英雄李樹茂,騎兵團四連連長(當時他代理連長),陝西延安人,1921年出生,14歲參加紅軍,一人繳獲輕、重機槍49挺,擲彈簡6個、步槍500餘支,斃傷敵偽頑軍700多名……
    群英大會後,獲得表彰的英雄們披紅掛彩繞街遊行,圍觀歡呼的群眾堵得水泄不通。
    李樹茂騎著高頭大馬走在英雄行列的最前麵,肩上扛著三麵旗幟——中共平原分局授予的戰旗上寫著“哥薩克騎兵”,這原本是獲得模範集體榮譽的騎兵四連自封的稱號,現在成了整個騎兵團的標誌;冀魯豫行署授予的旌旗是“勝利冠軍”,這是表彰騎兵團曆年繳獲、俘虜數量在邊區各部隊中排名第一;另外,由於兵種的原因,騎兵團沒有參加軍區組織的大比武,但閉幕式上騎兵的軍事表演和馬術體操卻引起了很大轟動,因此,冀魯豫軍區又特意授予了一麵“藝高膽大”錦旗。
    劉大爺這次也得到了“戰鬥模範”的表彰,由於他當時就在濮陽,所以直接就領取了獎品——一隻大鐵皮杯子。這東西可以用來喝水也可以盛飯,但它的重大意義還在於,幫助老劉養成了刷牙的好習慣。

    其實,劉大爺學會刷牙還和另一個人有關。
    群英大會後不久,有一批宣傳材料要送到淇縣去,由於目的地靠近交通幹線,情況比較複雜,劉排長就決定親自帶隊。出發的時候,邊區文聯有個創作員(那時候不叫“作家”)也要去采訪,就跟著軍郵隊一道走。
    這位文化人二十多歲,名叫豆子(應該是筆名),老劉對他的印象是瘦瘦的、很客氣,使用一枝小棒槌一般粗的自來水筆。當時的創作員享受團級幹部待遇,配備馬匹和勤務員,他的隨從是個瘦瘦小小的孩子,象棵豆芽一樣,和豆子配搭起來倒挺合適。
    豆子這人很熱情,見麵就問“多大年紀了?做過什麽負責工作?打過哪些仗?”,還說“你身強力壯能馳騁殺敵我好佩服呀”,抽空又給劉排長畫了一張素描,並且在底下寫了些字。大劉誇他畫得好、寫得也好,豆子說“我本來就是學畫畫的,不過,那些字不是我說的,是魯迅先生說的”。
    劉大爺早就知道有白求恩學校和魯迅學校,而且從油印小報上看,老白是大鼻子、老魯是大胡子,所以以為他倆都是外國人。於是豆子趕緊解釋白求恩魯迅、加拿大上海、國際主義愛國主義,這才算是給劉大爺掃了盲。豆子還說,自己和魯迅先生一樣都是搞創作的,頓時讓八路軍排長對“創作員”平添了許多敬意。
    路上,劉排長和創作員住在一起,有天早晨洗漱的時候,豆子突然問“你怎麽不刷牙呢?”,沒等老劉回答,他就跑出去找了根紅柳棍,再從馬尾巴上剪了幾縷毛纏上,然後得意揮舞著“創意牙刷”,把大鐵杯子硬塞到老劉手裏。從此以後,劉大爺就開始用那個獎品杯子刷牙了。

    劉大爺說,從沒打過仗的人上前線經常會有兩種表現,一種特別害怕一種特別不怕,豆子創作員就屬於膽大的那一類。
    軍郵隊進入遊擊區之後,劉大爺決定白天休息晚上趕路。夜裏行軍,豆子騎在馬上吸煙,劉排長連忙勸他滅掉。“為什麽不讓抽?”,“四周一片漆黑,火光容易把敵人招來”,“噢……”於是把煙頭掐滅了。走了一截回頭看,他又點上了,“怎麽回事?”,“哎呀,不好意思,習慣了……”,真拿他沒辦法。
    夜裏過道溝,其他人都忙著搭跳板,隻有他環顧四周,指著這邊問是什麽地方,指著那邊問有沒有敵人。正想催他走,他卻跳進了溝裏,用手量量溝有多深,用步子測測有多寬。劉大爺急壞了:“同誌,很危險呢,還是快走吧”,“好的,馬上就好了”。“這道溝的情況我都清楚,等會告訴你,保險不會有錯的”,創作員卻不急不慌地回答:“我想具體了解封鎖溝是怎樣的,自己了解的總比較好一些。你說對吧?”
    …………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軍郵隊忙著交遞、受理郵件,創作員則四處去調查訪問。臨返回濮陽的時候,豆子突然提出要和遊擊隊一起去搞“飛行爆破”。
    當時,敵人雖然已經很少進行大規模掃蕩,但還是經常派小部隊、便衣隊進行突擊襲擾。為反擊敵人,民兵就出擊到敵占區,把地雷埋到日偽據點附近,並把這種遠距離、主動出擊的地雷戰稱為“飛行爆破”。執行這項任務很危險、也需要豐富的作戰經驗,劉大爺勸阻過豆子,結果當然是沒有效果。
    下午,創作員興奮地跟著遊擊小組出發,沒過幾個時辰就被抬了回來,他犧牲了。
    遊擊組的計劃是在夜間埋設地雷,所以到達距離敵人不遠的衛河邊就停下來休息。冬天水位淺,袒露的河床上有些貝殼和石子,豆子和勤務員就跑到河岸邊揀東西,誰知道對岸的民房裏住著鬼子的便衣隊,敵人看見這個穿軍裝、帶“馬弁”的幹部就立刻開槍,當場把倆人都撂倒了,民兵拚死才把屍體搶回來。

    烈士的遺體在當地掩埋了,劉大爺把遺物帶回濮陽,其中包括他尚未完成的稿件。豆子烈士為劉排長畫的素描在挺進大別山的路上丟失了,但寫在上麵的文字,劉大爺始終都記得:
  “生命不怕死,在死的麵前笑著、跳著,跨過了滅亡的人們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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