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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冀魯豫戰場上的“哥薩克騎兵”(續五十) [王外馬甲]

(2007-02-01 10:49:40) 下一個
回部隊


    大後方比較安全,可劉大爺在濮陽卻並不安心。
    這兩三個月,前方部隊一鼓作氣,在郭小砦戰鬥和南樂戰役中殲滅了漢奸孫步月和楊法賢。捷報傳來,劉大爺覺得戰友們流血打仗而自己卻在後方送信,總有些不合適,再加上這時候各基幹團經常跑到後方機關來要幹部,有的想調他去當隊長、有的想請他去當參謀,老劉不大樂意當步兵,就想著趕緊回到騎兵團去。
    跑去找交通處長劉鳴九:“軍郵隊訓練得差不多了,讓我回部隊吧”。
   “隊員的水平確實提高了,可你還有個任務,幫助魏二民把抽大煙的毛病改了”
   “那你自己怎麽不管?”
   “我……忙嘛。你和他熟悉,這事就交給你了”

    說劉排長和老魏熟,其實劉鳴九和魏二民更熟。劉鳴九是抗戰前的老地下黨(後來當過國家測繪總局局長),他給直魯豫特委組織部長王從吾當警衛員的時候,魏二民就是特委的交通員,倆人打交道的時間很長。不過也許就因為彼此太了解,劉處長反而拿魏郵遞員沒辦法。
    劉處長沒辦法,劉排長就更沒辦法了。想當初,劉大爺在敵後養傷的時候被漢奸告密,是魏二民最先得到消息、趕在敵人搜查前把他背到空墳裏隱蔽起來的(參見前文),老魏是救命恩人,大劉怎麽可能對他下得了狠手。再說了,人家魏二民是地下交通出身,劉排長把煙具藏起來,他轉眼就發現了;反過來地下黨藏東西,當兵的就死活也找不到。
    說實話,即便是把“煙具”都扔了也沒用。魏二民的工具都是些代用品:拿油燈作煙燈、棉花線作撚兒、鴨蛋殼作燈罩,再削根筷子當煙扡、借著茶壺嘴就抽上了……這樣的玩意隨時都能弄來一整套。想要釜底抽薪就得把煙膏給沒收了,劉大爺十分奇怪魏二民的鴉片是從哪弄來的、平時又放在什麽地方?搜查了多次也沒效果,有次被問急了,老魏嘿嘿笑著解下棉衣,原來墊肩上有個假補丁,鴉片平時就藏在裏麵呢,於是,晚上趁他睡覺的時候實施“突然襲擊”,奪過破棉襖翻了個遍,誰知道,煙膏又不知跑哪兒去了。魏二民滿臉奸笑,再逼問就打死也不招了。

    禁煙不見成效,劉大爺就晚上守著他睡覺、白天陪他散步,想幫他把煙癮緩過去。魏二民這人見多識廣,會測字算命說書唱戲抓中藥治牲口分辨真假古董,還會講各地方言,跟他一起散步聊天倒還是滿有意思的。
    有一天正閑逛著,前麵看見一群軍服廠的軍嫂,魏二民就開始跌跌撞撞地裝扮瞎子,女工們以為他是休養所裏的殘廢軍人,連忙丟下手裏的針線活攙扶著他。老魏一本正經裝得象模象樣,大劉隻好傻笑不言語,走到休養所門口遇到了周所長,周明生說“老魏你又在搞什麽鬼?”,魏二民的眼睛立刻就睜開了,一把拽著所長跑進了醫院,剩下個劉排長在後麵受婦女們的批評。
    那時候,八路軍醫院裏自己也製造一些衛生用品,比如“新華香皂”、“新華牙粉”什麽的,但數量不大,能得到的機會也很少,魏二民一次就給大劉捎回來兩大包,麵子果然不小。不過劉排長看他的精氣神就知道肯定又在什麽地方吸夠了大煙,未免就有點生氣,魏二民也不辯解,隻說自己要出去一趟。
    交通任務的規矩是本人不講別人不問,當天晚上他就走了。
    過了些天,老魏駕著輛橫車子(一種獨輪車)回來了,卸下來幾罐手術麻醉用的哥羅仿,醫院的同誌十分高興,魏二民卻累得滿臉發黑,進到屋裏一句話不說就開始抽大煙。劉大爺這回沒有再阻攔他,這麽多特別物資,起碼要到濟寧或者開封之類的日據中心地區才能弄到,不是一般人就有辦法的,冒這麽大風險辦了這麽大的事,怎麽好意思不讓他吸煙呢。

    禁煙行動一再受挫,劉大爺就有些灰心了,可魏二民卻無所謂,依然一起散步,得意的時候還唱唱酸曲。劉大爺是在城裏飯館裏幹過的,什麽曲子沒聽過,隻不過自從黎城整軍以後在騎兵隊裏就沒敢再唱了,現在換了個寬鬆環境,一高興起來也就犯了糊塗,於是跟著瞎哼哼。
    光天化日之下,兩個八路在大馬路上開唱《李才能倒驢》,惹得一大群人看熱鬧——
    祖上本是買賣人,別人誇我有才能,
    有才能我果然能,四麵通來八麵精,
    倒騾賣馬販驢子,坑蒙拐騙都能行,
    三教九流有來往,八店十行樣樣成,
    蒙古包裏賣駱駝;喇嘛廟裏販羊群,
    煙台賣過黃花魚,濟南販過落花生,
    雲貴藥材高麗參,如今又把金丹蹦,
    杭州閨房賣絨花,耍著戲班上天津。
    說我能來我就是能——
    大買賣、幹不成,小買賣、日弄人,
    擔韭菜、賣小蔥,販瓜子、賣花生、
    剪毛煽蛋開腳店,雜貨鋪裏滿騰騰。
    說我能來我就能
    …………
    再往下的曲詞越來越那個,劉排長就不好意思再唱了,隻剩下魏二民一個人還仰著脖子肆無忌憚地幹嚎。周圍的男男女女聽得正起勁,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怒吼:“什麽亂七八糟東西!是那個單位的?!”。
    大家扭頭一看,媽呀,是後勤部的政委傅家選!頓時嚇得四散逃跑。傅家選是冀魯豫軍區後勤部部長兼政委(開國少將),誰曉得他會到休養所來看病,正巧遇上了這一幕。
    第二天開黨員會,魏二民首先站起來把自己的“罪行”交代一遍,然後頭一低說“我犯錯誤了,請各位批評吧”,看樣子,他出現這類狀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劉大爺也站起來承認錯誤,可八路軍排長剛獲得戰鬥模範榮譽不久,大家還不大好意思指責他,於是就把主要的教育方向放在了魏二民身上。

    過了兩天,劉大爺又去找交通處長劉鳴九要求回部隊,劉處長考慮了之後終於答應了。
    戰爭年代,聚散是經常的事情。離開軍郵隊的時候,劉大爺隻對老魏說了句“我回去了,你以後最好把煙戒了吧”。魏二民笑笑沒做聲。
    劉大爺知道,魏二民的大哥曾經是直魯豫早期的黨員之一,二民就是由他大哥帶上革命道路的。35年,他大哥叛變投敵,魏二民就親手把哥哥打死了——那時候,警衛員和交通員有責任處決叛徒和意誌不堅定者,包括自己的首長和親人。大義滅親之後,魏二民就再也沒有回過家,長期在外搞地下交通,為開展工作他拜山東遲殿文當師傅,成為青幫“悟”字輩弟子,還在河北當過紅槍會、在河南入過“相士班”(算命的),從此落下渾身的傷病、染上吸大煙的惡習、也沾惹了許多日後說不清楚的事。
    魏二民的工作很出色,可在政治上卻不要求上進,特別是毒癮總是戒不掉。五十年代初他被開除公職後,跑到蕪湖去找當時擔任軍代表的周明生,居然還是想要煙土。前休養所長把老魏趕走了,劉大爺知道以後很生氣,說“一點鴉片就會殺你的頭了?大不了撤職,我給他”,後來沒多久,魏二民就自殺了。

    劉大爺回到騎兵團,就急著去找新戰馬“公雞”,早在軍郵隊的時候,連裏的戰友就帶信來說,王元力幫他把從湖西買來的那匹混血兒馬練好了。王元力這人辦別的事有些二二乎乎,可調理戰馬絕對是一把好手,他那張滿是傷疤的臉,人類見了有些害怕,可馬匹見了卻覺得十分親熱。
    本來混血馬的品質很不穩定,誰也說不準是好是壞,劉大爺一直也比較擔心,現在聽王元力說練好了,那肯定是不錯了。果然,剛到連隊,王連長見麵就說“回來了?再不回來,那匹戰馬就不還給你了”,劉大爺把“公雞”從馬廄裏帶出來,慢步、常步、小步、小跑、大跑、跨越、臥倒、負重全都試了一遍,從力量、敏捷、反應到指令服從,真是無可挑剔!王元力得意地說:“怎麽樣?了不起吧”,也不知道是誇戰馬還是誇自己。
    “了不起,真了不起”。劉大爺抓住韁繩不敢撒手,生怕這位連長兼訓馬師起了貪念,再把戰馬要過去。對騎兵而言,得了匹好坐騎比有個好老婆還寶貝。

    這時候,況玉純團長到軍分區去當副司令員,周開樹等一些幹部也調走了,四連的工作由副營長李樹茂代管著,等於是還沒有連長。以前八路軍提拔幹部的辦法挺簡單,誰能打仗誰立功多就是誰了,45年整風以後有了些變化,開始注重家庭背景、曆史情況、政治表現,還要看看文化水平什麽的。
    騎兵團總體比較單純,紅軍團的底子,這些年來也沒有收編“反正”的偽軍、頑軍,連當過土匪的都沒招過,政治方麵基本上不存在問題。大家表現都不錯,“學曆”就很重要,劉大爺早年是進過兩年正規學堂的(小學),雖然沒有文憑,大小也算是個知識分子,於是很多人都認為他是主要候補人選,嚇得大劉趕緊聲明:“我那點文化隻夠開豆腐店寫水牌的,可別把我扯進去”。
    領導也找他談話,問他到特務連當指導員有什麽意見,大劉急得跳起來:“當指導員我可不行”,“為什麽?”,“我剛在軍郵隊犯了錯誤……”,接著就把自己和魏二民唱酸曲的事情坦白了,最後還說“我哪也不去,我就留在四連”。政委李庭桂火了:“到哪裏幹也由不得你,滾蛋!”,大劉就趕緊滾了。
    劉大爺說,當時是真的怕當指導員,因為指導員經常要寫戰鬥日誌、鑒定評語什麽的,而他那時候寫字超過二十個就覺得腦袋疼。

    在大後方幹了幾個月,劉排長學會了講衛生的習慣。
    早晨是騎兵們最忙的時候,給戰馬鍘草配料、喂食飲水、刷毛整鞍、檢查嚼口馬蹄……事情很多。弄完這些工作,大劉就開始刷牙修麵,還用“新華香皂”洗個臉,這時候,總有一幫子人圍在旁邊看稀奇:“大清早的,拿根小棍捅得滿嘴冒泡,惡不惡心呀”,“大劉,別楞裝城裏人了,臉上弄得再香,一看還是個賣豆腐的”……
    劉排長被大家奚落得有些喪氣,幸好有李庭桂政委幫他說話。李政委是領導學生運動出身的,對刷牙洗臉挺支持:“講衛生沒錯啊,學著當城裏人也不錯,將來我們大反攻還要打下開封濟南,到大城市去”。
    政委表態了,大家都很興奮,紛紛就當城裏人的前景展開討論,最終一致認為,進城總的來說比較好,美中不足的是部隊遛馬不方便。

    況團長到分區以後,團裏的軍政工作都由李庭桂負責,李政委實際上也就是團長了。
    騎兵團的幾任主官領導風格各不一樣:早先曾玉良團長下命令很少開會商量,他拿著根馬鞭站在高處,指著人頭點名派任務,一點含糊也不能有;後來況玉純團長倒時常開個會,不過人家發言的時候他半聽不聽的,等討論結束才把手一攤,說“大家講得很好,現在聽我的”,然後該怎麽辦還是怎麽辦,好象先前的都是胡說八道一樣。
    李庭桂政委是抗戰以後才進部隊的,作戰經驗確實不如前幾任團長,但他組織作戰會議卻很認真,不僅每一個人的發言都認真聽、認真記,接下來還要和大家反複討論、比照過去的戰鬥情況總結經驗教訓,搞得特別細。這樣一來,所有開會的人都在動腦筋想辦法,使得每一次會議都變成了一堂實用的戰術教學課。雖然討論時間經常被拖得很長,但形成決定之後大家都非常清楚各項任務的要求,對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也都有所準備。
    劉大爺說,李政委用的是笨辦法,但笨辦法也有大用處。

    45年5月9日,李庭桂再次召集作戰會議,他宣布:九分區決定由十六團圍殲薑莊之敵,騎兵團率領高陵、衛河兩個縣大隊,負責打擊可能到來的援軍。
    打援?打誰?在哪裏打?怎麽打?方案還沒有確定。
    大家看了看地圖,邊喬參謀首先站起來說:“同誌們,這一回,我們也許有機會報雙村營阻擊戰的血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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