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魯豫戰場上的“哥薩克騎兵”(續五十四) [王外馬甲]
(2007-02-01 09:59:41)
下一個
連長和通信員
這次回家,吳立然收獲不小,翻翻挎包裏的東西:吃的、穿的、筆記本、書籍……什麽都有,全是姐姐給他準備的。物品之豐富,搞得當領導的在旁邊看了也十分羨慕:有個姐姐真不錯呀。
“不過,要那麽多鞋子沒用,咱們騎兵不費鞋,還不如多做條褲子”
“可是我姐隻會做鞋,妹妹隻會縫鞋墊,沒辦法”
“你媽是軍服廠的勞模,她肯定能夠做得好啊”
“正因為她在軍服廠工作,反而就不能為我做軍服了嘛!”
連長想一想也是。不能假公濟私,那時候根據地的人都挺自覺的。
四五年五、六月份,冀魯豫軍區實施了“東平戰役”,相繼收複山東東平、東阿兩座縣城,消滅了周邊地區的日偽軍和頑軍孫秉賢部。這次戰役以八分區和十一分區部隊為主力,其他分區提供支援,九分區騎兵團也被“借”去擔任警戒、打援任務,在魯西南一帶活動。
劉連長和通信員趕到東明縣,半道上遇到了二營的人馬,老戰友們歡聚在一起,告訴他倆戰役已經結束了,部隊正陸續歸返原建製。王元力這時候已經是四連連長了,他得意地拿出一把蒙古刀,這小刀是在剛結束的巨野戰鬥中繳獲的,大約有半尺長、牛角刀柄、刀鞘上鑲了個銀質的馬頭,十分漂亮。指導員蔡修仁說:這是四連集體送給大劉的紀念品,劉排長在四連期間負傷兩次、立功三次,配得上這把鋒利的鋼刀!
告別老連隊,走到東明縣官寨附近,看見路邊上坐著俘虜兵、遠處還有騎兵分隊在搜索警戒,一連指導員張風翔和戰士們正在幫老百姓清理被戰馬踩踏過的莊稼。見到新連長,大家都很高興,告訴他說:剛才“摟草打兔子”,在行軍途中消滅了一個偽軍警備大隊。
原來,東明縣有個偽警備大隊,隊長姓封,外號叫“三截棍”,早年在濟南當過鏢師,江湖上人稱“一對騾子一對槍,一對夫人一對娃”,意思是說這家夥腰間一把盒子槍、手中一杆紅纓槍,本人是騾子脾氣、坐騎也是匹大青騾子,家裏有倆老婆還有倆雙胞胎兒子。
“三截棍”帶部隊如同開鏢局一樣。手下三百多號人來自三教九流,從二三十歲到五六十歲的都有,拖家帶口、各有副業。當兵的每天早晨出操練武,跟著長官“混——哈!唬——哈!”地比劃一番,然後就牽著孩子回家;輪上值勤的時候,士兵在城門站崗、他老婆就在邊上擺攤,一人握槍一人拿秤、當差做買賣兩不耽誤。這樣的漢奸隊伍,除了禍害百姓就沒有其它本事了。
到了45年,“三截棍”覺得再替鬼子辦事靠不住了,就聯係上國民黨山東二區專員孫秉賢,於是,孫專員(兼二區保安司令)送給他十把德國造“快慢機”、還委了個國軍的番號。“東平戰役”開打以後,東明縣的日軍都出動去和八路軍打仗,城裏就隻剩下一家日本買賣人,“三截棍”一看時機不錯,就把這倒黴的小鬼子抓來殺掉,然後扯掉偽軍舊徽章、換上“山東第二行政區警備團”的新胸標,宣稱是起義了。
不過,雖然起義當了國軍,這小子幹的卻還是老本行——不上戰場打仗,專門下鄉搶糧。誰知道運氣太差,忙著翻箱倒櫃的時候,偏巧正遇上了路過的八路軍騎兵。
巨野戰鬥打垮孫秉賢主力之後,騎兵團奉命歸建。一營當天的宿營地是東明縣吳屯村一帶,部隊經過官寨附近,有群眾報告說偽軍正在搶糧食,營長張存有、教導員張劍東隨即命令部隊暫停行軍,先把這幫家夥消滅了再說。
一連主攻,二三連迂回兩翼,騎兵策馬衝殺過去的時候,“三截棍”的部下指著自己胸口的新標牌大叫:“別打,別打!是友軍”。
騎兵們一開始也被鬧懵了,搞不懂這“第二行政區警備團”是什麽意思,等弄明白原來是孫秉賢的部下,又揮起馬刀繼續砍:“打的就是你這個友軍!”。
警備隊被攆得東逃西竄,跑進一片果林,又躲在裏麵喊:“別打了、別打了,雙方休戰,你們趕路、我們回家”。
“先交槍投降,再放你們走”。
聽說要繳槍,林子裏就有人罵開了:“破騎兵!別太得意了,剛才是沒認真打,小心把老子惹毛了,你們一匹馬也剩不下”。
這一下先把騎兵們惹火了,集中火力朝著樹林裏一陣射擊。裏麵又猛喊起來:“八路別打了,真的別打了!我們打不過,願意繳槍”。
“知道打不過八路軍,為什麽剛才不投降?”
“剛才罵人的是我們隊長,現在被你們打死了”。
這一仗,從變換行軍隊列到結束戰鬥不過半個小時,三百多人的偽警備隊就被騎兵一營消滅幹淨。“俘虜”中還有個三歲的小男孩,赤條條一絲不掛的,手裏抓著把棗子渾身又是汗又是土好象個泥猴子一樣,原來,這孩子的娘死得早,當爹的站崗值勤、行軍打仗還得把他帶上,是個隨軍娃娃。
張教導員訓了幾句話,留下當官的送地方政府甄別,其他的嘍羅兵都放了。騎兵沒有傷亡,繳獲了一百多條槍和十多掛大車,當然還有“三截棍”的那匹大騾子。
當天夜間,一連駐紮在吳屯村,劉連長正式上任,雖然是到新連隊任職,但大家都是騎兵團的老人了,彼此並不陌生。晚上,指導員張風翔抱來幾把剛繳獲的盒子槍,劉大爺選了把八成新的快慢機,要在以前,德國造二十響手槍必須先上交軍分區、再由上級統一分配,如今繳獲增多政策也就放寬了。
按當時的習慣,連長和指導員可以有一枝備用槍,這槍平時是由通信員背著的,有時候,判斷一個連隊的戰績如何,看通信員的裝備就知道一半。
紅軍出身的幹部喜歡把身邊的工作人員叫做“小鬼”,到劉大爺他們這一撥已經不這麽稱呼了,但幹部和通信員的關係依然十分親密。身邊有個能幹的通信員,當連長的能省不少心,吳立然是個愛整潔、有條理的小夥子,平時總挎著兩支匣槍兩個公文包,外帶挎包急救包水壺飯盒子,身上鼓鼓囊囊滿是東西,從文件地圖鉛筆記錄本、到香皂牙粉香煙茶葉應有盡有,把連長的日常工作和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
開始的時候,倆人住在一起並不習慣,通信員是學生出身,有讀書寫字的愛好,可當連長的卻拿起筆就頭暈。劉大爺說,別人都是領導熬夜辦公、隨從陪著犯困,隻有他倆是倒過來,通信員看書寫筆記弄到半夜三更,他這個當連長的守在邊上陪著打瞌睡。不過,劉大爺從沒有反對過吳立然的學習,雖然自己不喜歡看書,但他知道愛學習是件好事,很希望小通信員今後能有大出息。吳立然犧牲以後,他要求繼任的通信員警衛員都要讀書寫日記,漸漸地,連他自己也養成了做筆記的習慣。
當排長的時候隻要帶頭打仗就行,當連長以後需要管的事情就多了。
安排警戒放哨、組織行軍作戰,這些工作對劉連長來說都好辦,比較頭痛的是後勤管理。騎兵連一百多號人、一百三十匹馬,無論走到哪個村都是驚天動地的,“號房子”首先就是個大問題——群眾覺悟不同、經濟條件不等,有的很積極熱情有的需要做思想工作;誰家房子大、誰家女眷多,事先也要調查清楚;還要考慮馬廄設在哪裏、夥房設在誰家、連部在什麽地方辦公……稍有差池,不僅影響連隊宿營、還會破壞部隊形象。
這些事,吳立然辦得挺好。行軍時派他打前站,連隊到達目的地,早就有幹部在路口迎接了,一大群小孩也在村口揮著手喊:“一排一班的叔叔到我家來”、“二排一班在哪裏?我給你們帶路……”,有的人家沒安排住宿,那家的孩子就羨慕死別人了,哭著喊著非要拽幾個戰士回去不可。
連長、指導員和通信員住的地方也就是連部,一般屋裏能有張大方桌、屋前有個比較寬敞的院子。幹部們安頓下來就要準備吃飯問題,當時,騎兵的糧草主要依靠就地征集,每個連一天大概需要一千斤粗糧、兩千斤草(包括燒飯用的柴草),籌集糧草的工作就在連部辦理。
把大方桌在院子裏一擺,兒童團員們就紛紛跑來向吳立然報告:“俺爹說拿一百斤幹草”、“俺娘說交五十斤玉米”、“我家有二十斤麵粉” ……小吳根據各家的情況開具收條,再由連長蓋上章,這些物資就算是八路軍借用的了,憑這個收條可以向地方政府領款或者抵償公糧。
小吳通信員把條子交給兒童團員,然後一本正經地敬個軍禮:“同誌,謝謝你!一定要小心保管好八路軍的收條”,小孩們頓時激動萬分,趕忙立正敬禮、捂住口袋撅著屁股跑回家去了。
原本麻煩的事,讓通信員輕輕鬆鬆地解決了,連長到各家去感謝群眾,發現婦女兒童們對小吳都挺擁護的。這也難怪,吳立然從抗敵中學畢業後就在公安大隊工作,公安隊的任務是教育群眾、肅奸除惡、維護治安,他是個小八路,一直負責聯係婦救會和兒童團,當然對如何發動女人孩子很有經驗了。
時間一長,騎兵團的幹部們都知道一連通訊員是個孩子王,能指揮著小娃娃到處跑,也曾經有好幾個指導員來打小吳的主意,劉連長當然不肯放他走。
六月底,騎兵團回到沙區休整。29日白天,從濮陽方向開過來一輛小汽車,那時候這玩意比較少見,戰士們都圍上去看稀奇。車上坐著九分區副司令員趙東寰和況玉純,他倆遇到騎兵也很高興:“你們正在訓練啊,那好,來一個衝鋒表演,看看誰威風”。
一連排成兩列縱隊,把小汽車夾在中間,趙司令員一按喇叭,大家就開跑。汽車在黃河故道上開得“卡嘣卡蹦”直響,揚起漫天黃沙。戰馬剛開始對旁邊的怪物還有點害怕,過一會就放開了,越跑越來勁,紛紛超越了汽車。比賽結束,趙東寰操著東北口音說:“不錯不錯,衝鋒速度夠快的,到戰場上也能這麽快麽?”,戰士們回答:“比這還要快呢!”,司令員很滿意,開著車子往團部去了。
劉連長估計:分區首長到騎兵團來,絕不會是為了賽跑比威風,肯定是又要打仗了。果然,過了不多久就傳來命令:各連通信員到團部待命。
吃過晚飯,通信員小吳帶來了行軍指示:一連夜間拔營,擔任團隊前衛向楚旺方向開進,秘密控製蔡村衛河渡口後,等待團部命令。另外還有兩條:一是行動要快要保密,二是行軍時,白馬在右邊。
一連都是黑馬,劉大爺以為“白馬在右邊”是指三連(白馬連)在一連的右翼,所以也就沒在意。不過,既然是擔任前衛秘密開進,就要封鎖行動消息、行軍線路也要盡量避開村莊。他向各排長傳達行動計劃、強調了行軍紀律,天黑以後,一連首先派出偽裝成便衣的斥候分隊,然後緊急集合、上路出發。
這一仗,是劉大爺當連長後第一次上陣,可這時候,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部隊是要去哪裏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