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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死亡 (一)

(2007-06-19 17:39:59) 下一個
人的第一聲啼哭猶如吹響生命旅程的號角,清脆而富有幻想;而最後一下心跳就像交響樂的最後一個音符,嘎然而止,留下的是不盡的回憶和思考。。。。。。

你還記得什麽時候第一次近距離接近死亡?

文革開始了,父母忙於工作,把我送到了奶奶家--離故宮不遠的一個四合院。那裏離中山公園很近,好像幾分錢一張門票。當時社會好像很安全,家長把孩子放出去玩不用怕被搶了傷了什麽的。一天和幾個小朋友走到故宮西門,看見幾個人圍草叢旁,說一個人跳護城河自殺了。走過去看見一草席裹著個人,雙腳露在外麵。小孩子膽大,揭開草席,看見的是一粉色的臉和一身濕衣服。他是誰?為什麽跳河? 幾十年過去了,始終忘不掉這張粉色的臉。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死亡。

文革越鬧越越凶。我家前樓有個白頭發的叔叔,吼起人來很厲害,大院裏的孩子都怕他。他家的三個孩子大我很多,一個在空軍當飛行員,一個在部隊聽說當指導員,小女兒在家上學。當時部隊大院鬧得很凶,我親眼看見這位白發叔叔在機關大院打掃秋風裏的蕭蕭落葉。他身穿一身黃棉襖,領章帽徽沒有了。有一天院子裏傳說他上吊自殺了。再後來一家人從寬大的房子裏搬出來,在部隊裏的兩個孩子也複員回家當了工人,小女兒下鄉黑龍江。1976年,在報社工作的阿姨死於哮喘發作。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我的一小學同學。她長得象她媽媽,漂亮的像花一樣。她爸爸當時是軍區最年輕的部長。文革挨了批鬥,35歲的他丟下漂亮的妻子和三個年幼的孩子上吊自殺(這家人的故事我以後再講)。這是我第一次親身感受到政治的殘酷;親眼看到他們父親的非正常死亡給子女一生帶來的負麵影響。

小學時班上轉來一名女同學,看起來很老實憨厚,但讀書很困難。聽說是家裏7個孩子中的唯一女孩。家裏很貧窮,衣服鞋子從來都是撿哥哥們穿剩下的。去過她家的同學說她家住在一間很破的房子裏。她擅長長跑,運動會上總是可以給班上拿到名次,為人也有點小幽默。後來大家見她的臉變得很蒼白,再後來因為發燒輟學在家。再再後來聽說住院了,班裏隻有一個她最好的朋友去看過她,回來說她快死了,很想念大家。等我們準備去看她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的同齡人也會死去。

一場急病帶走了爺爺。奶奶卻在爺爺去世之後病了好久,原因一直查不出來。當時我還在外地讀書,假期回來看到奶奶一身的病心裏很難過。後來聽父母說,奶奶咽氣前對家人說,外麵太亮了,快把窗簾拉上。我第一次震驚地感到傳說中通向天堂的金光大道可能確實存在。軀體死了,靈魂卻可以飄然而出。

人生啊,象一曲拋物線,走過輝煌的極限之後,便開始品嚐失親喪友的悲哀。我一直喜歡讀雜書,閑來無事免不了胡思亂想。記得我第一次認真地思考死亡,還是在年齡很小的時候。我一直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漆黑寂靜的夜晚,靠在窗前讀一本什麽書的時候突然想到了死亡。望著窗外黑洞洞的夜,心裏非常恐懼。但掰開手指算一算,十歲還不到,心裏不禁慶幸,我還有幾十年幾十年的生命。現在,幾個十年過去了,人生好像很滿足了,以後的日子按部就班,看都看得到未來的結局。隻是不知為什麽激情不再洋溢,思考不再深邃。而那種對親人故友深深的緬懷越來越強烈,對死亡的恐懼也漸漸在消逝:晚霞的那一端,有等待我們的親朋好友;我們可以再次譜寫生命的又一樂章。


走近死亡 (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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