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的力量

 

從我家朝南的窗戶望出去，恰好可以看到隔一條小街的十字路口，我常常在那裏觀望南來北往的車流。

有十多年的時間，那裏矗立的是四向停車路牌，每輛車都規規矩矩停一下，再謹慎地離開，偶爾也會有不守規矩橫衝直撞的或者初次進入小區大意忽略了停車標誌的會被躲在暗處的警察攔下。

後來小區擴展，那個路口標誌著規則和謙讓的路牌越來越不能適應密集的趕路的車輛，警車不得不頻頻躲在小街捉不守規矩的司機。再後來，每天清晨排起長隊的車輛時而會響起在這個國度裏難得聽到的不耐煩的喇叭聲，路口的事故也漸漸多了起來。

終於有一天，那個路口被換上了紅綠燈。

一切似乎簡單了。不過，習慣的力量還在發揮著作用。

最初一段時間，幾乎所有的車輛經過那個路口還是會猶豫著要停下來。時常會有善意的提醒的喇叭輕輕響一下，我就知道，準是哪個人又習慣性地在綠燈前停下來了。

好像對那個路口，連車輛本身都有了停止的記憶，更不要說多情的人腦了。我每次一開到那裏，腳就自動地去尋找刹車器，然後在綠燈溫情地注視下，知覺的意識才會忽然恍然大悟般醒過來，一邊笑記憶的長情，一邊笑自己對綠燈的愚鈍，換作一腳油門而去。

終於，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

也不知道自哪一天，走到那個路口我再也不會習慣性地踩刹車了，而是直視路燈，完全服從於它的指揮。有時候會在穿過路口的瞬間，忽然一個閃念想起這裏曾經是一個彬彬有禮的停車路口。不過也隻是那麽一閃念，腳卻不會去尋刹車器了。

更多時候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了，我曾經習慣在那裏踩下刹車。

想起對最初變換的不適應，以及無聲無息的新規則的滲透，十幾年的舊習慣終於被新的習慣覆蓋代替，一切就都是眼前的理所當然了。

這就是習慣的力量吧。

想人生裏的種種流逝，即使不情不願，最終莫不是如此，莫不是從一種仿佛永恒的堅固在新的力量的磨損下，慢慢變成褪色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