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安號貨輪難民日記 （10 of 10)

東安號貨輪難民日記
（10 of 10)

（連載第十篇，全文完）

多國移民代表登船訪問及接受移民申請。

1979-1-19

東安船今早突然拉上了錨，把我們都嚇了一跳，以為政府下令要離開。見那海軍中校指揮兩艘海軍船押著開到離岸幾海哩遠才命令拋錨。雖然遠，我們仍可以望見市區。

原來馬尼拉報紙報導，記者見到在船上的‘’桂河橋‘’厠所，認為會汙染美麗的馬尼拉港口。建議難民船要泊遠離港口。

1979-1-20

馬尼拉落曰是世界奇景之一，但我們卻沒有心情去欣賞。

當晚霞滿佈時，一羣羣的海鷗低飛著，發出一陣陣像嬰兒學説話的聲音，時而掠過海麵抓魚，時而浮在海麵，隨著浪花蕩來蕩去。

不遠處海岸的景色令人心醉。一幢幢高樓大廈，曰落後燈火通明。

獲得聯合國難民公署的食物接濟後，人人的麵色都有了生氣。小孩子們都麵露笑容，在擁擠的人群中跑來跑去。一見到有船隻靠近。他們會伸出小手問船上的人們要糖果。

船上的食水分配仍是一個大問題。海軍船把東安船泵滿食水，但亦隻夠二千多人一星期的飲用，還是一樣要由組長去取回來分給每個家庭。廚房隻負責煮開水。由工作組的青年分發。一大清早人們便排隊由船頭到船尾。每人隻分到一缽水，所以許多人拿了之後又再去排隊。

我們一家五口睡在甲板上的地方是他們排隊取水必經之路。淩晨一早四點左右他們就拿了熱水壺、奶粉罐等等。有時在爭吵，有時在高聲談話，使到不能再睡了。

晚上睡覺也成問題，我們要等站在甲板上的人下艙底才能把雙腳伸直。近我們睡覺的地方有個排水口，是婦女們喜歡的小便處。晚上睡前要打海水把臭氣衝去才能安睡。

1979-1-22

接濟船帶來了幾桶 T 恤，是雷諾（Renault)車行送的。上麵印了車公司的幾個大字。工作組的青年都取去穿著在身。很顯然，這是一種免費的廣告！

1979-1-23

每天來接濟和醫護船工作的人知道難民們身上帶有黃金。有幾個時常替他們上岸換取美元。好像那時一両金可以換到 $180.00美元（不知道他們賺到多少）。換到美元的就托他們到岸上買一些糖果餅乾和香煙等等…我也有托一個海軍少尉，買了一桶香港的雜餅。花了$20美元。

原來許多人都把黃金藏在鞋底和皮帶上，瞞過越共的搜查。我見到一個過氣老闆把沈重的皮帶綁在身上。看來裏麵最少有五六両黃金。

1979-1-25

今天一艘海軍船載來了一百箱瑞士阿華田，說是公司送給難民補身的。每箱有24盒。

收貨的工作組青年告訴我，那些海軍隻交90箱，其餘的十箱算是他們的運費，問我和其他人的意見。我說就簽收100箱好了。否則下次有禮物，他們不會代送的。

我的家庭分到三罐。

1979-1-26

Peter 高委助理今天帶來好消息。18個國家已同意接收難民了。

其中以色列帶頭要收最多。他和一個以色列的代表帶了很多 Jerusalem耶路撒冷和Tel-Aviv城市的旅遊廣告，很精美的印刷品...立刻就有800多人登記移民！

逗留在這擠迫的船上實在太辛苦了，我也想申請去以色列，希望能快點離開這艘臭船。

經過和妻子商量後，她說：以色列是個戰禍連綿的國家，我們好不容易剛逃離越南戰禍，又有兩個男孩子…她堅持要等待其他的國家來接收。我也同意她的想法。

1979-1-28

海軍船上帶來以色列移民代表來訪問申請移民的難民。我們十多個通曉英文的幫忙做翻譯。

以色列總共收了八百多人。不到一星期，好像他們不用體康檢查就直接上飛機了！

1979-1-29

今天在船上聽到BBC 倫敦電台報導說菲律賓陸上的難民營發生示威及暴動事件。好像是一部份難民不滿聯合國難民公署優先處理東安船上的難民。

他們要求要‘’先到先去‘’的方式。他們可能不知道，如果不首先處理東安船上的難民，菲律賓政府會在兩星期內把船拖出公海！

1979-1-30

見到一艘巨大的菲律賓海軍戰艦停泊在離貨船不遠處。有人說這艘是「軍法船」。一定會有什麼事發生了。

果然，在黃昏時分，一艘海軍艇上一隊海軍憲兵上貨船把船長和17個船員帶過軍法船。

船長們直到淩晨才被送回來。有人見到船長和幾個年輕的船員是被撐扶著回來的。

1979-2-01

那海軍中校要我同去見船長作翻譯。他假裝問躺在床上養傷的船長昨晚發生啥事了。船長說一班海軍戴著拳擊手的手套盤問他們。專打他們的腰部。今早小便發現小便有血！

中校說等下會有醫生來診治你們的。

後來聽到船上有人說菲律賓海軍可能已知船組織收難民每人三両金的事，所以想知道那幾千両黃金的下落。

1979-2-02

海軍艦把八百幾十人移民到以色列的人載走後，東安船不再人頭湧湧。我們晚上睡覺也可以伸直腳，舒服好多了！

有人留下一塊大塑膠布，我用來做了個吊床。曰間午覺睡在上麵，海風陣陣吹來，十分舒適。

最令人擔心的是，自從以色列的移民團到訪後就未見有任何國家移民官員來過。

1979-2-14

船上好多人上個月寄出的信件，現在菲律賓社會部的接濟船每天帶來了許多回信，收到信的人臉上露出希望的笑容。

我亦收到母親的回信。她在信中說已知道我們現在平安到了菲律賓，立刻到堤岸觀音廟還神！

1979-2-15

今天見到兩艘大海軍戰艦泊靠著貨船。一個軍官告訴我們全部難民都要遷移過去戰艦‘’居住‘’，直到有新命令為止。

一時之間，人人攜老帶幼，搬‘’家‘‘過船爭著佔甲板上最好的位置。幸虧有菲律賓海軍拿著警棍維持秩序。一向不守秩序的人現在都循規蹈矩！

兩艘戰艦的甲板麵積大約有四五艘貨船大。幾個水尨頭不停地供應清水。艙底下有十幾個浴室厠所，留給女性專用。

過多月來未曾用清水沖涼。當我們一搬過軍艦上，人人急不及待，立即用清水洗白白。

1979-2-18

難民洗澡後，有十幾個西方國家的移民官上軍訪問難民。任何難民有親戚朋友在這些囯家都可以申請移民。

我們有親戚居住在美國，1975 年前又曾在美國機構服務過。本來想申請移民美國的，但十幾個國家中並未見有美國代表團上船訪問。聽到高委助理說美國承諾會最後上船接收船上餘下的難民。時間可能會在幾個月之後。

加拿大代表團會接受幾百個移民，便立刻填了申請表。我們家庭兩夫婦和三個小孩子很容易便被接受移民。

1979-3-08

今天下午三點左右，眾人盼望的海軍艇泊近我們‘’居住‘’的巡洋艦，帶來了近1700人的晚餐，也帶來了加拿大移民局接收難民的名單。我的家庭也在那八十多人的名單裏，要在今天隨船上岸。

自從兩個星期前我們見過加拿大移民局官員並得到接受後，我就知道遲早一定可以上岸。

等待也是一種精神虐待，尤其是混集生活在千多人之間。每天早上等菲律賓社會部送來的早餐，下午又送來的晚餐。吃了睡，睡了又吃，無聊得很！整天望著水連天，天連水。雖然馬尼拉海港的景色美極了，不知道何時才能上岸，到了一個新的國家再重頭開始。

現在聽到我們的名字在手提揚聲器讀出來，歡樂的心情真是難以形容。

我們急急回到‘’住處‘’，收拾僅有的行李袋，隨同八十多人，從艦上的繩梯爬下軍艇。結束這個刻骨銘心的「逃難行程」！

（全文完）

菲律賓英文新聞報章報導：

（法庭審判東安號貨輪蕭姓船長）

May 22,1979

The skipper of the cargo ship Tung An lying off the Manila breakwater since Dec. 26 (1978) said yesterday that some of the refugees on board tried to kill him when he refused at first to take them to Brunei and Manila.
Dah Shing Sheu. shipmaster, made this statement in his sworn counter-affidavit before State Prosecutor Melquiades Gabriel at the hearing of the immigration law violations case against him and 17 crewmen.
Sheu also recounted how his ship encountered the refugees off the Vietnam coast last Dec. 2. He said he was rescuing the passengers of a boat in distress when refugees from seven or eight boats suddenly climbed aboard his ship.
The Commission on Immigration and Deportation filed the case against the vessel¡¯s crewmembers with the Manila fiscal¡¯s office. The minister of justice then ordered the case elevated to its prosecution staff for preliminary investigation.

視頻取自網路：東安船難民搬上兩艘菲律賓巡艦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