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皇帝的名，沒皇帝的命---順治姨媽（9）

（9）

 

林宅就那麽被外婆一錘“收複”了回來。也許當權派也知道死人為大的古訓，也許那時候政治風向有所變動，他們居然沒有來找外婆的麻煩。外公出殯後，大家便搬進主樓居住。

 

在分主樓房間的時候，按曾父祖母大公大婆的說法，應該由長房順治先挑，然後才輪到母親和舅舅。順治挑了樓裏那幾間最好的朝南房，母親心裏雖然不爽，但自己畢竟居小，也無話可說。

 

我曾問母親，順治姨媽那麽可憐，外婆為什麽不幫她呢？她也是外婆生的啊？

 

母親說，她有大公大婆啊！大公大婆也沒有把我當他們的孫子看。他們已經對我說，將來他們的所有財產都是留給順治的，沒有我們這房的份兒。

 

因為，在文革時，由於父親的牽連，大公被迫付了5000元人民幣給來林家鬧事威脅的人。大公大婆說，那筆錢就是給母親這房的份了。（40多年前的5千元可是不小的一個數目！）。

 

那時，林家所有男丁四處逃散，戴彪姨夫跑到閩北山區他妹夫老家躲藏，舅舅，表叔，表哥們全自找地兒把自己藏起來。母親和我因為是父親的直係親屬，也得逃離。記得那時我和母親先是躲在外婆妹妹美英姨婆在含江郊區的茅房裏，才幾歲的我每夜都流鼻血，紅紅一片，濕透枕頭和被單，母親總是緊緊抱著我，叫我不要哭，怕被人發現。我們東躲西藏一段時間後，最後在當地解放軍駐軍司令部與父親會合。在軍隊的護送下，父親去了一個叫“三八片”的農村“根據地”。我們在那兒住了近二年。順治姨媽和她的孩子們暫到叔公大女婿鄉下，黃安坡避難。

 

（後來，父親把林家所有人，包括大公大婆都接到“三八片”居住，這是後話。）

 

起初，77歲高齡的大公因為腿腳不便不願離開林宅，他認為自己一大把年齡了，又殘疾，他們是不會怎麽樣自己的，林宅便剩下唯一男丁大公，及大婆和順治姨媽她們。沒想到，父親的對立派還是把一家之主大公抓去了。他們逼他拿錢，沒錢就喝尿。脾氣倔強，聲音洪亮的大公大喝一聲“喝就喝”，仰脖把放在他麵前那一大碗尿倒進嘴裏，驚呆了所有人。

 

可數月後，他們抬著一具在武鬥中死去的屍體到林家，說要6000元，否則便要將林家大廳當做墓地來埋葬那具屍體。

 

在那一刻，大公已無法鎮靜。把死人埋在我家裏？這是哪出戲？盤古開天，聞所未聞啊！！憤怒的大公氣得雙手直顫抖，下意識地擺出他平時一生氣就要扔拐杖的姿勢。但一想到林宅的平安，林家子孫的風水，他扭頭盯著自己的老婆，一字一句地說：“春，去把我那個藤條枕頭盒拿來”。

 

大公抖著手，從那個被他的光頭磨得油光滑亮的枕頭盒最底層下麵抽出一本存折，說：我隻有這些錢，都拿去吧。

 

那是大公大婆的積蓄，隻有5000元。因為不夠6000元。他們還是把林家的大廳做成了墳墓。

 

基於文革中大公大婆及林家所受的磨難，大公大婆對母親這房除了從小就不親以外，還加了一層厭怨。老人家的心情和思路是不難理解的。

 

林宅是住進去了，但父親還在牢裏。由於林家人的命運全掛在父親身上，大家對時局非常關心。特別是戴彪姨夫，因為父親“政治命運”的起落，關係著他是不是又要被傳喚去“學習班”，及在那裏待多久的切身問題。母親常常隔著廚房後門的那個通道，喚對門的阿彪過來聽新形勢，及她認為的“好消息”。

 

父親被關押的那幾年，母親的廚房成了父親“擁護者”們聚集的地方。每天都有一些固定的人來林家探聽消息，送消息，或僅僅是來和其他人聚聚，說說時事，討論分析中央的新文件新精神，以此來推斷當前“革命形勢”，找出我們快要“勝利”的依據，慰藉一下大家心裏那份焦慮和不安的情緒。

 

阿彪每次過來母親的廚房，總是不言語，他靜靜地坐在一邊，聽那最新“消息”，臉上一直保持著那謙恭的微笑，如果是非常令人振奮的消息，他會高興地笑一下，露出他的白牙。聽完，他手背在後麵，微駝著肩，默默走回他的廚房。

 

1975年，沒關押了5年多的父親無罪釋放，並補發工資。從一個三次報批要槍斃的“現行反革命分子”到無罪釋放，這期間經曆的東西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的（請看我父親的紀實故事《拐子宋司令》+ 我將要續寫的《父親宋維周》係列）。

 

父親回家不久，打倒鄧小平的《右傾翻案風》運動隨即來臨。他們又要來抓父親，父親跑去“三八片根據地”那位鐵杆“革命老鄉”家裏躲藏，戴彪姨夫又被叫去“交代”，順治姨媽又抱著棉被和阿彪的換洗衣服，急衝衝出門。。。

 

（待續）
有皇帝的名，沒皇帝的命---順治姨媽（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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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皇帝的名，沒皇帝的命--順治姨媽（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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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皇帝的名，沒皇帝的命--順治姨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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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皇帝的名，沒皇帝的命--順治姨媽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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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皇帝的名，沒皇帝的命--順治姨媽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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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皇帝的名，沒皇帝的命--順治姨媽 （3）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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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皇帝的名，沒皇帝的命--順治姨媽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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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皇帝的名，沒皇帝的命--順治姨媽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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