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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阿咪的噴嚏》

(2011-04-20 08:08:15) 下一個

2010年回老家拍的含江街區一角,僅存的水道之一已不見了當年的清澈和美麗。。。


《阿咪的噴嚏》

阿咪住在土地公巷頭,在畫肖像的阿楚家路對麵。阿咪 40 來歲,個不高,瘦瘦的,尖臉,發稀,背有點駝。他冬天大多穿著一件米黃色的卡基布上衣,灰褲,夏天隻套著一件白色老頭背心,不管是米黃色還是白色,反正都變成那種說黃又白,說白又黃的顏色。

阿咪家經營婚宴,喜宴等大型宴席的桌椅,碗筷,瓢盆等出租生意。誰家要租阿咪家的東西,隻要給阿咪打一聲招呼,阿咪和夥計就把分開的桌麵和桌腳扛到客戶家,到了那裏,再把方桌,圓桌,一張張地裝起來,把用竹籮挑來的碗筷一個個擺放好,然後等宴席結束了,再一樣一樣地收回去。

阿咪話不多,可做事認真,對客戶服務周到,有時點出去的碗筷數目收回時發現少了,他也不會因為客戶不小心打碎了幾個碗而說什麽。他一般隻是邊聽對方的解釋,邊點頭。有的客戶主動提出來要賠償時,他會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是他打破了那些碗似。

阿咪的店在巷角口朝街朝巷各開二個門麵,每次我放學,從紫璜山坡往下跑,拐進巷口時,總能瞥到阿咪露在那些壘在一起的桌腳椅腳隙縫間的某條臂膀,半個腦袋,半截駝背,或幹脆就是一片半黃不白的顏色。阿咪總是那樣默默不響地工作著,他的敬業精神在含江是有目共睹的。

其實,阿咪有一樣比他的桌椅碗筷更聞名於含江的絕活,那就是他那氣貫紫璜山的‘噴嚏聲’。

阿咪的噴嚏打得非常有個性,幾乎達到一種境界。在含江,提起阿咪,眾人一定莞爾:阿咪的噴嚏啊。

每天晨起時分。阿咪喜歡站在自家店鋪門口,展開他那瘦瘦的雙臂,使勁地伸個懶腰,然後把臉上所有的五官都收集在一起,提緊丹田,閉住氣,先起一個‘哈。。。’聲,從低音到高音,漸徐遞進,拖著音尾,做全神貫注痛苦狀數秒,然後屛盡渾身力氣,果斷地發出那聲‘巷動坡搖’的‘欠’聲。。。

這樣的清晨,如果‘糞便管理處’的收糞工作人員在土地公巷裏挨家挨戶倒馬桶,涮馬桶的撲通洗涮聲沒有吵醒我的話,阿咪那個固定頻率,固定聲質,固定時間從巷頭傳來的‘哈。。。欠’噴嚏聲,肯定是我的 alarm 。

阿咪的噴嚏每次一定是 3 聲,一聲比一聲響亮,有氣場,它能把整個土地公巷,半條紫璜坡街的人從美夢中驚醒。

那天和也是含江人的教授聊到阿咪,教授說阿咪的噴嚏,他太熟悉了。教授家在阿咪店鋪前方的紫璜頂坡街上,和阿米家隔大約 20 米。他說,每天早晨,阿米的那三聲噴嚏幾乎成了他起床的鬧鍾。當阿咪打第一個噴嚏時,他驚醒,但仍迷迷糊糊。第二聲噴嚏,他完全醒了,但還賴在床上,想還有一聲呢, 等到第三聲響起,他怎麽著也得起床了,否則上學肯定遲到。

有一天,不知道為什麽,阿咪打了二聲噴嚏後,沒有了下文。教授等啊等,就又睡過去了,釀成了比較“嚴重”的後果。。。:))

阿咪有一個弱智的兒子。那兒子每天隨阿咪晨起晚息,連阿咪打噴嚏時,他也一定在父親前後左右。後來兒子去了,阿咪的噴嚏沒了以往的氣勢和力度,漸漸的,也由響亮的三聲退化成了微弱的一聲半至二聲。因為他常常卡在‘哈’和‘欠’之間最高潮的時候,楞是‘欠’不出來而半途而廢。那是一種難受的遺憾。

不久,阿咪也跟著兒子去了。那許許多多的桌子,椅子,大碗小碗,筷子湯勺,全讓鄉下親戚給運走了。土地公巷頭沒了阿咪的鍋碗瓢盆叮當聲,也沒了阿咪的噴嚏聲。

美國歌星小甜甜布蘭妮 N 年前,曾對記者問及從少女變成女人的感受時,說過一句“聞名於世”的少兒不宜之語:性高潮象打噴嚏。。。

想來,每天清晨那三個通暢無比的噴嚏應是阿咪一天最享受的事情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快樂和愉悅,那怕隻是打噴嚏。。。

人生有點像打噴嚏,打響了,這輩子算是發泄了並享受了。沒打響,那隻能變成憋屈的一聲歎息。而打響沒打響,也就那麽一瞬間的功夫,想想也就過去了,不就一個噴嚏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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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ncjcc 回複 悄悄話 對極了,隻“哈”不“欠’,真是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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