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在歲月裏》

一段一段剪下來的鋼片片



《情在歲月裏。。。。》

那天整理一個garage裏的舊箱子，在箱底看到一條發黴的牛皮帶，上麵鑲著7片很漂亮的不鏽鋼動物，雖然皮帶黴得有點毛絨，但那7片動物仍閃著晶光。。。

這是20年前，bill當時的畫家女朋友送給他的禮物，bill很喜歡那皮帶的質地和設計，尤其那些動物，所以一直帶著，直到皮帶頭掉了，仍把身子留著，說不定皮匠能fix呢。。。

17年前，bill第一次在美國指著褲腰上的皮帶，告訴我這是他的ex送的時候，我的心隔了一下，按老中的思維，這種信物如果來不及或舍不得扔的話，起碼也得藏好，這樣‘肆無忌憚’地‘張揚’著，還滿懷喜悅之情地指給妻子看那群小東西，真是文化差異啊。。。

西男在‘情’的具體操作方麵好像總比咱中男少一根筋，至少我家bill就是那少筋的人。

那年在英國，與我閃電成婚，回來麵對來往了二年的畫家女友，一點不遮攔，不鋪墊地對其直白：我結婚了，和一個中國女孩。。。畫家以為他在開玩笑，說，ya，你去英國公幹一個月，結婚？還和不同文化的Chinese？結你個頭啊！畫家哈哈大笑，一副你今天講的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的樣子。。。彼君也不反嘴，低頭從褲袋裏掏出錢包，默默地抽出一張相片，遞過去。。。

那是我們在英國某市政府婚姻登記處拍的簽字照，片中的我和握著筆的bill在對她沒有顧忌地笑著，畫家愣了一秒，再細看一秒，恍然大悟一秒，然後用一秒時間把那張相片撕得粉碎，揚長而去。。。

Bill不燥也不惱地蹲下，拾起撒滿一地的碎片，用一個晚上的時間，仔細地把每片碎片拚湊，粘成一張puzzle樣的相片。。。

我來美國後，曾想再洗一張好的替換掉它，bill說這是他無眠一宿用心粘出來的一張結婚照，雖不是太完美，但他喜歡。。。其實我也覺得此‘破相’有其涵義在內。。。後來我們去巴哈馬度假，遇盜，相片隨著錢包一道永遠失去，讓我很是可惜了一陣。。。

畫家人是絕塵而去，心仍徘徊難舍，想二年裏在bill家做客數回，bill老爹曾與之對飲，相處甚歡，如今半路殺出個中國妹，bill傳統的老爹老娘未必就能接納，何不‘鳴鈴稟報’，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走南闖北，周遊列國的bill老爹，半夜接到畫家撥過來的響鈴，迷迷糊糊中，聽到電話那頭抽抽泣泣地說“你兒子在英國和一個chinese結婚了，你知道嗎？”時，心頭一震，但畢竟有寬廣的閱曆鎮著，老爹很外交辭令地說，謝謝你的信息，他如果真象你說的那樣已經結婚了，我們會祝福他的。。。謝謝你，晚安。。。

掛了電話，老爹是一夜無眠，自己最寵愛的兒子竟然把結婚這麽大的事兒一聲不響地做了，而且‘先斬’了，還不‘後奏’，還得由畫家這個外人來通報！這是哪跟哪啊。。。

天一亮，老爹很有禮貌地敲了敲兒子的門，說，兒子，你起來了嗎？我能進來和你說句話嗎？兒子咕嘟著說進來吧。老爹進去後，深吸一口氣，裝著很平靜地說，昨晚xx打電話來，說你這次去英國，和一個中國女孩結婚了。。。？說完，用軍人那訓練有素的銳眼看著兒子。。。

少根筋的兒子大大咧咧地說，是啊，她說的沒錯。。。沉得住氣的老爹說，好呀，能不能給我看看那女孩的相片？

Bill就把那張‘破相’拿出來，老爹一看，說很好啊，可相片怎麽是這樣子的？bill如實相告，老爹沉吟半刻，心中已明了了兒子的心，二話不在多說，隻是用力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扔下一句：祝賀你，兒子！

臨走前再補充一句：你象我，當年我跟你媽也是認識才一個月就結婚了，如今我們已結婚40多年了，你小子17天就結了，比你爹強，大西洋後浪推前浪啊。。。（他老爹就居住在大西洋邊上）

很快我就看到畫家的相片，一張是她和bill在深海潛水時拍的，一張是她的個人照，很漂亮的金發碧眼，尤其是那碧眼，那麽的藍，那麽的深，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麽美麗的藍眼睛！

雖然我當時很中國女人地把它們全掩埋在最不起眼的抽屜角落，但我有時還是忍不住去角落翻看那雙碧眼，很不明白bill同誌為什麽棄這麽美麗的碧眼而趨我這黑黑的近視眼呢？

少一個筋的他說，他和畫家的興趣愛好太象了，和她隻能做誌同道合的玩友，不適合做過日子白頭到老的伴侶。。。

這是什麽邏輯？我突然覺得他少的還不止一根筋呢，照他這個說法，外星人是最佳的伴侶選擇了？

畫家的相片我雪藏了，但那群動物卻頻頻在bill腰那兒晃閃著，起初我瞧著它們，就想起抽屜裏的那雙碧眼，再狐疑地瞄幾眼它們的主人，試圖找出‘身在曹營心在帶’的蛛絲馬跡。。。

可bill總是神定氣閑，一副君子坦蕩蕩的無邪神情，讓我反而有‘小人度君子’的心虛。。。

時間久了，我就發現，其實對bill來講，這隻是一條很實用，很好看的皮帶而已，沒有任何附帶的想象力或擬人手法摻和在裏麵，他沒有咱老中那種很深沉厚重的睹物思情，寄物喻人的思維，就像他不明白，為什麽我們看到圓圓的月亮，馬上就可以很emotional地思念起某某人來一樣，他覺得那就是一輪滿月而已，憑什麽看著它，就能浪漫到和千裏之外的人同一時間共遞相思情呢？何況，你在中國看月亮時, 我美國這邊隻有太陽呀？!。。。

看著他那認真的，很好學的求知表情，我和他能講的清楚嗎？這其中除了文化差異，還加了一個地域差異呢。。。：）

想當年東坡居士寫那‘千裏共嬋娟’的名句時，一定不知道地球是圓的，估計當時也沒有人外嫁到和他晝夜相左的地域，自然就沒有人告訴他，他寫的那妙句其實在某些地方，實在很難應景。。。：））

Bill注重的是眼下，是當時當刻正在經曆的生活和情感，過去的或將來的，他不會去緬懷或擔憂，因為前者是曆史，無需去想了；後者是未來，不必為還沒發生的事傷神。。。

愛懷舊的人肯定有一顆柔柔的心，不會懷舊的人未必就無情，也許這就是為什麽我們bill他老人家的心理年齡一直停滯在teenage的原因之一吧？

愛懷舊的人是不是也老的快，因為喜歡去翻garage裏的東西？比如本人。。。：）

那天就在garage翻出這條當初讓我‘浮想聯翩’，發了黴的‘敵對物’。。。看到黴的東西，第一本能就是即刻扔進垃圾桶，轉念，我又撿起來，看看那仍鋥亮的佩片，記得bill說過希望能把那些小動物移佩到其他皮帶上，我也覺得它們挺有特色，就找了一把剪刀，花了一虎一牛的力氣，中間因為用力過猛，把自己的手弄疼了幾次，終於把那7片小動物從皮帶上分割下來，然後衝洗，消毒，烘幹。。。

Bill回來，我把包著它們的一團布遞給他，說猜猜我找到了什麽？他打開，非常驚喜。。。我說你不是一直舍不得扔嗎？可發黴得太厲害了，隻好把他們剪下來，留著它們，可以找條合適的皮帶鑲上去。。。

Bill手捧那片片，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I was smart！看我不解的眼神，他論證：I got you, didn't I ？ 沒等我回答，他又說：now I have to figure out how to keep you。。。

20年的光陰足以把許多抹不開的情衝刷得蒼白無色，何況一條發了黴的皮帶？我麵對的也隻是一些鋼片片罷了，至於這鋼片片來自何方，已一點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有人因為一條發黴的舊皮帶而想著怎麽把眼前的人照拂得‘不發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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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在歲月裏，有的會越來越濃，有的會越來越淡，以致蕩然無色。。。就象一滴落在雪白瓷缸底的墨汁，起初可以那麽的耀眼，那麽的觸目，黑的沉重。。。可隨著時間流水的無聲淌入，那墨汁便自花了開去，在水裏麵淡了那黑色，慢慢的，缸裏的水越來越多，那墨色也就越來越淡，終於沒了顏色。。。

畫家當年的那個坎，剛開始一定很難跨，可再大的坎，也都有扛過去的時候，一旦扛過了那道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願她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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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絲螺帽]

Read it again, love your story very much!

[燕子小小]

嗨, 校友!在跨壇讀過你的文章不太多, 歲末看到你貼的聲明, 我不介意來這兒看,《情在歲月裏。。。。》是我最喜歡的一篇, 寫得真好!

[laojie]

回複jokerjoker的評論:
"一個男同事說他根本就沒有想過找一個學工程的女的做太太，找一個和自己一樣的做配偶多麽無趣，那和自己一個人過有什麽區別。另一個說那當然。我當時就揮著拳頭大叫說你們能不能考慮下我的感受。"

不用理這種胡說八道，他想不想找同行是一回事，找不找同行是另回事。那個Bill不顧兩年女友，與別人閃婚，當然要替自己找一個自己能相信理由。同行夫妻很多的，那邊的說法是同行多有共同語言呢。

[雪影雲痕]

一口氣讀了你許多文章。你是一個善解人意的美麗女人。BILL也是一個寬厚仁慈之人。
祝福。

[jokerjoker]

寫的真好。

bill關於畫家的話讓我想起前不久我和兩個美國男同事聊天聊到找對象。兩個的太太一個是幼兒園老師，一個是醫院的助理。一個男同事說他根本就沒有想過找一個學工程的女的做太太，找一個和自己一樣的做配偶多麽無趣，那和自己一個人過有什麽區別。另一個說那當然。我當時就揮著拳頭大叫說你們能不能考慮下我的感受。

喜歡博主的文字。感覺博主也是個比較中國化的人。不知道嫁了外國人是不是要克服很多心理上的障礙，才能真正走好婚姻之路。

[laojie]

問世間情為何物，便是一物降一物。

[plum8]

真正的愛情其實是一見鍾情式的. "魂斷藍橋"裏的男女主人公才認識一天就想結婚了.
這種愛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可惜大多數人得不到.

[hairycat]

很好看，Bill很w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