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人】（一）外婆走麥城（紀實）

         被‘毀容’了的如今的‘外婆澎湖灣’之一

  我還沒出生，外公回家探親時的林家主要成員：中間拿旱煙鬥的是大公，站後麵的是外公外婆，外公邊上是母親和大姨，各自的丈夫在後麵

                                    【一世人】

我外婆在世時老愛說的一句話是：“ 一世人，popo”。 意思就是人一輩子一閃而過,凡事不要過於認真，馬虎點，甭計較，對待任何事都要象麵粉發酵起來時一樣：是膨鬆的,而不是實硬的。這種不實心的樣子按我們老家方言發音便是popo。也含不盡如意，僅過得去，還可以之意。

當時因人小不更事,並不能正真理解此話的深意。流水光陰，一晃幾十年過去,當年外婆手中輕握的幼幼嫩手也已成了‘皺皺老手’，這手心間被歲月琢磨過的條條紋理，行行皺折讓我明白了外婆說那話時的心情以及語氣間透出來的無奈，自安與豁達。

                                                     < 一>    外婆走麥城

外婆是童養媳。四歲時被林家買進,與同歲的林家獨子,也就是我的外公一起長大.外公14隨其叔漂洋過海到新加坡謀生，16歲回鄉在其父母的逼迫下與外婆成親，隨即回南洋。

外婆17歲時生下我大姨。大姨5歲時，有一天外婆叫大姨隨其奶奶上街去買她一直想要的撥浪鼓，待大姨興高采烈地回家來，卻發現外婆，也就是自已的母親已悄然離她而去，到新加坡追隨外公去了。大姨豪淘大哭一場後從此便與她的爺爺奶奶相依相靠過著無父無母的日子，大姨生性恬靜乖巧，與爺爺奶奶的生活也箅無憂無慮。

外公在新加坡時先是替人打工，後來就自已開了間修車鋪,再後來就經營摩托車生意,待外婆到達時,外公的摩托車生意已做的有聲有色,數年後,外婆生下的二姨夭折不久, 我母親便於1939年來到了人間，而那時外公也與朋友一起合股開了一家信托公司。可喟事業蓬勃,家庭和美.

外公的生意越來越好，外婆就把她的一個遠房親戚收來店裏做雜活邦傭.這個親戚是個剛離婚的20來歲的女人,名叫小誌，頗有姿色,且識字!外婆當時看她年紀輕輕便被丈夫遺棄,無以為家,出於惻隱之心,便收留了她.沒想到競引狼入室.

外公比小誌女傭大整整十歲。剛開始時，他們通過帳本傳遞情書，因外婆不識字，又天天都在店裏盯著，外公和小誌無法當著外婆的麵眉來眼去，倒想出這招獨特的暗渡陳倉之法，堂堂皇皇地將情話夾在帳目中傳遞，竟在外婆睜著的兩隻大眼皮底下轟轟烈烈地談起了戀愛。

可憐外婆就這樣糊裏糊塗地丟了丈夫。當外婆無意間將夾有外公情書的帳本拿去朋友處請教時，才得知丈夫與自家小親戚的婚外情，震驚之餘仍想極力挽回丈夫的心，可時已太晚，外公負心已定。口頭的堂皇理由卻是: 他是林家獨子,可外婆所懷三胎皆是女子,他需小誌來替他生兒傳宗接代. 外婆憤然駁之: “ 小誌的丈夫就是因為小誌婚後多年未育才與其離婚的,她怎能替你生兒?” 外公心知肚明,無奈種情已深, 早成無返顧之勢.

外婆萬般無奈之下，隻好接受事實，並在外公生意夥伴兼友人的調和下，讓外公給了外婆一大筆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日本占領區發行的現鈔。外婆用其中的一小部分買了幾斤黃金手飾，其餘的，外婆就用一個大麻袋裝起來。沒想到不久後，1945年二戰結束，日本投降，外婆那一大麻袋財富隨即不值分文，花花綠綠的鈔票成了母親幼時折紙源料。外婆欲哭無淚，唯有認命。

外公背棄外婆時，母親才五,六歲,正值父母膝下承歡撒嬌之齡, 又是外公眼前唯一的孩子, 本應享有不盡的父愛,可在母親的記憶裏,她唯一能記得的與外公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是有時外公帶小誌外出遊玩時,為遮人耳目順便把母親也一並帶在身邊的那些時候.那時母親可以吃到很多在家從沒見過的新鮮東西,觀看當地土著人跳草裙舞,到海灘拾漂亮的貝殼,有時甚至可以讓外公買點她所喜歡的小玩藝.。。。

外婆的處境卻每況日下。自從外公的婚外情曝光後,外公索性就明目張膽地與小誌成雙入對地在店裏進進出出,在外婆麵前毫無顧慮地相親相愛。視外婆為無物.

有次外公與小誌正在館子裏用膳，正巧外婆有事找外公也進了館子，外公居然心安理得地埋頭繼續與小誌吃著美味，也不招呼外婆一起入席，競讓外婆愣愣地晾在一旁坐著。。。半個多世紀後，2000年我在新加坡偶遇外公外婆當年的友人，談起當時她所目睹的情景，老人仍唏噓不已。

外公與小誌已難舍難分，小誌最終鳩占雀巢地搬進了外婆的臥室，外婆落牙和血吞般地退居旁房，以無限大的忍性與外公小誌在同一屋簷下共同生活了一年，終於無法承受那朝朝暮暮的觸目與視聽，於1948年底攜母親從新加坡返回了中國大陸唐山老家。臨行時，外婆收養了當地一個男嬰，算是給林家續了後。數年後，小誌也抱養了一個男嬰，十年後，又抱了一個女嬰。小誌終身未育。

   右1下是小誌，上是我外公。左一上便是外公好朋友，右下是他太太，也是外婆的好朋友，發現情書的人..


文： 土筍凍   影： 土筍凍      版權所有( Copyright )，未經許可，請勿轉用及借鑒.

 

[土筍凍]

回複wine的評論:
同歎！！！謝謝你分享你外婆的故事。

to swanlake：

謝謝你‘不遠萬裏’（^_^）來到我家，更謝謝你讓我知道wxc還有一個‘世界風情’這麽美麗的地方！！

[swanlake]

從世界風情追到這兒來的。老故事娓娓道來，很喜歡故事裏傳遞的細膩情緒，請繼續！

[wine]

把地點改成印尼，時間往後推10多年，就成了我外婆當年的故事。巧的是我外公也姓林。林在福建是大姓。外婆一個人帶著5個孩子回國。回國後剛贖回林家產業沒多久，就解放了，所有產業充公沒收。外婆此前從沒下過地，這時也要和大家一樣，下地種田掙工分，養活自己和5個孩子，還要奉養婆婆。。。外婆現還在世，91高齡，但身體不好，隨時有去的可能。 一世人啊。。。

寫的好，請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