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重生 -- 涅磐鳳凰

鳳凰之所以神奇,是因為它的涅磐。浴火,然後重生,這,是一種永恒。
正文

牛人和庶人的故事 zt

(2005-12-26 20:20:51) 下一個

  我需要時間來整理一些關於其他牛們的記憶,說白了是需要時間修補。這個時候,我心裏一些非常自我的關於幾個一起成長的牛人和庶人的記憶越來越明朗起來。我決定先寫這篇關於牛人和庶人的故事。
  我一直都認為徐老師的《對話錄》是一本勵誌好書,但不夠真實客觀。我堅持:以徐老師2-3個小時的訪談就能了解一個青年的成長曆程,之後還鐵口之斷地給予誇張的所謂人生規劃的建議,根本就是扯淡。與半仙無異。還有,徐老師的過於執著,過於功利,過於強求,大大暴露了《對話錄》的商業目的,無論對他樹立的榜樣,還是他用榜樣感召的對象,都非常不負責任。
  我寫的牛人和庶人都是和我一起成長了10年以上的朋友,我跟他們同窗共讀,我觀察他們的言行,我跟他們較量高低,我對比我們各自不同的道路,直到我很釋然地寫出我們各自已經走過道路。但我不會給予任何對別人或者自己未來的判斷。生活有無限的可能。倘然適意最好。


牛人和庶人的故事
  上個世紀90年代的中期,我從一所知名重點中學走進了一所省屬高校,大有懷才不遇的淒惶。不甘而不滿的升學讓我終止了不愉快的高中生活,這其實是一個不賴的結果,可惜直到差不多10年以後我才明白過來。這裏我就不多說了,說得太多,有怨婦的嫌疑,會令人厭煩。
  我要說的是6個花樣年華的女孩,他們兩兩互為高中同學,卻三三成為大學室友:
  媚媚,靚靚和淩淩在號稱“校有芝蘭”的H大開始了大學生活,同住在豔名遠播的“餓人穀”――8棟305。“餓人穀”典故的來源是因為305的眾美女常於深夜去寢室不遠的笨鳥燒烤店夜宵,吃了一堆堆的羊肉串和烤饅頭,仍然喊餓。“餓人穀”在四年中發生的大小事足可以寫一本傳奇,容後再表。阿溢,阿如和阿殷則在春有櫻,夏有桂,秋有楓,冬有梅的名校W大驕傲地當上了因數量不因品質而顯得珍稀的國寶,住在有“熊貓樓”之稱的梅園1棟115。他們6個當中,媚媚和阿溢;靚靚和阿如;淩淩和阿殷分別是高中同學,各自畢業於本市著名的三所重點高中。在升入大學之前,6個女孩兒除了自己高中的那位同學之外是互不相識的,可命運偏偏安排他們進入兩家不同檔次的大學,分別住在了2間寢室,認識了互相。
  305和115常在一起廝混,6個女孩子的感情與日俱增。305邀請115一起去參加男生聯誼寢室舉辦的活動,在那些個心懷不軌的活動中,305永遠是上賓,115永遠是陪客。一年級在這些無聊的活動裏很快打發了。305發生了分化:媚媚舉辦了個人書法展,被拉扯做上學生會宣傳部長,一天到晚當炮灰;靚靚找到了一個正經男朋友,甜蜜地享受不用自己打開水打飯的日子;淩淩想考研究生到W大,妄圖從此跟阿殷平起平坐。115還是115,她們整齊地上課,自習,背詞,考TOEFL,去新東方。
二年級的時候305更加變幻多姿,115依舊一成不變:
  靚靚和男朋友的日子過得穩定而乏味,常常喊悶。他倆默契地搭幫過著日子:一起去平價超市購物,乏了換到百匯超市;一起周末回家,悶了去短途旅行。淩淩開始疏遠室友,成天約了同班的同學去自習,從三等獎學金奮鬥到二等。媚媚當上女生可以當的最大的官:學生會副主席,之後對外麵的世界產生了興趣。
二年級暑假,媚媚在長江上的某美國遊船公司兼職當翻譯導遊,賺到一點點小錢就讓她開心不已。媚媚在遊船上的一個女同事想出國讀書,又不舍得花時間準備考試,時間就是金錢啊,上下水一趟9天對於她這樣的老江湖來講就是起碼USD500的收入啊,還保不準能否考的好。女同事請媚媚當槍手考TOEFL,並通過有力的關係報名,將重慶到武漢途中臨陣磨槍做了2套真題的媚媚安全地送進了W大的考場。媚媚就這樣稀裏糊塗地考了一次TOEFL,得到640分,滿分677。
  115集體在那個暑假去了新東方,秋天考了TOEFL。
  媚媚和115的三個女孩在考完TOEFL之後相遇,兩個月後取成績的時候又相遇。四人中媚媚考分最高。阿溢問媚媚:  “你用的藍寶書還是紅寶書,考的真好啊?”
  媚媚完全摸不到頭腦:“什麽藍寶紅寶?”
  “新東方俞敏洪寫的紅寶書啊,你不知道?”阿溢,阿如和阿殷象看怪獸一樣看媚媚。
這是媚媚第一次聽說新東方,然後結結實實地聽阿溢上了一課:新東方,俞敏洪,飛越重洋,獎學金,美利堅……
  媚媚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土包子。她從來認為自己很IN,她很滿意於自己領先潮流的一些小成就:她聽一節課就能知道老師的路數;她考前K一遍書就能考全班第一;她隨便寫寫畫畫就當上部長繼而主席;她跟隨師兄們出去做兼職;她成了寢室的小富婆,能隨意請“餓人穀”全體夜宵……她在W大的湖邊一個人坐了很久,認為自己簡直是個一等一的白癡。
  又一個假期到來的時候,媚媚跟115的三個女孩一起去新東方,她決定先考GRE,再考TOEFL,為自己考。四個女孩子的光榮與夢想由這裏開始了。如果沒有宋昊穿插他的宋版《古金兵器譜》於那些今生都不會用第二次的古怪單詞中,媚媚覺得這日子還不如不過的好。四個女孩子一起參加了那次號稱最難的GRE筆試考試,都考過了2100分的文科學生生死線。
  媚媚的光榮與夢想結束於她放棄丹佛大學獎學金的時候,阿溢,阿如和阿殷因為權衡本校保研與飛越重洋的利害也暫停了腳步,沒有申請大學。
  四年的青蔥歲月過了。媚媚在深圳工作,靚靚在廣州。淩淩如願以償地考入W大讀研,阿溢,阿如和阿殷本校保研。淩淩以為她從此就和阿殷一樣了,她不知道,生命的樹在四年前就已經分叉了。
  一年後,媚媚在深圳從沒有飯吃,沒有房住,沒有鞋穿,奮鬥到滋潤地生活著。每次當她遇到困難,以為自己再也過不去這道坎的時候,她就背GRE單詞,一遍又一遍,她的心會平靜下來。這一年裏,靚靚換了新的男朋友,阿溢被導師推薦去了波士頓大學繼續讀研,阿如和阿殷退學,重考TOEFL,申請美利堅的大學。
  又一年,媚媚第N次遇到她以為過不去的坎的時候,第N次背GRE單詞,她心裏飛越重洋的舊夢再度清晰起來,可已經與光榮無關了。她覺得累,想去讀書,便去了不列顛的伯明翰大學。讀書是因為想讀書,不是因為祿在其中。
再一年,阿如去了耶魯,阿殷去了加州洛山磯,媚媚看到郵箱中用YALE和UCLA作域名的郵件地址,再一次覺得自己是個白癡。就跟四年前在W大的湖邊一樣。生命難道在6年前她們走進不同的大學校門的時候就已經成了定數嗎?難道我今生就隻能作觀眾,充其量作配角,看人家在舞台上主演一幕又一幕的精彩嗎?
  媚媚在這年的春節前回來中國,見到了跟她在一個寢室同住四年的靚靚和淩淩。靚靚決定安定下來,被廣州總公司派回家鄉當了分公司經理,正在籌備嫁妝,準新郎居然是大學裏一個毫不起眼的男生。媚媚,靚靚和淩淩坐在名典裏邊喝咖啡,邊打撲克鬥地主,靚靚支使她的準老公去買雪糕。媚媚從靚靚的眉眼間讀到了坦然,放心了。淩淩留校當助教,常被調皮的學生欺負,卻甘之如飴,說在現在的學生身上看到當年的媚媚,靚靚,阿溢,阿如和阿殷。舉出來的搞笑實例讓二人賴都賴不掉。阿溢,阿如,阿殷寫EMAIL來,不忘調笑,說經濟不好,很難就業,準備當第三種人:男人女人各為一種,女博士為第三種。


  我這篇牛人與庶人的故事太拉雜,太冗長了,整一篇流水帳。到我寫這篇故事的時候,三個牛人還在當第三種人,時時操心著什麽時候經濟能好。三個庶人坦然而腳踏實地生活,悶聲發小財。我要說的道理隻有一個,不要去想生命到底是怎樣在流轉,也不要與別人的生命軌跡相比,踏實努力就會得到生命的還報,不一定要以千篇一律的方式。就像飛越重洋,也不是隻有考G考T拿獎學金一途;就像讀書,也不是隻有名利一個目的。為了讀書而讀書其實最幸福,為了生活而生活其實最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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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磐鳳凰 回複 悄悄話 四娘

這是一頭相對比較平淡的牛。想了很久該怎麽寫,恐怕寫來不易,讀來卻失望。因為她是我同輩同齡的朋友,光環沒有上輩的導師那麽濃重,也沒有年長我許多的SHETTY那樣有經曆。相處的角度和心境換了,從仰視變成了平視,未免覺得了了。她也許就是在國外正艱苦奮鬥著的千萬個年青人中很普通的一個。但我敬佩她,憐惜她,為了她的堅持。

我所認識的牛(五)四娘

四娘就是我在《此間少年曼城版》裏寫到的四娘。
四娘生於湖南長沙望城坡。12歲上下舉家搬來廣州。我在曼城中國學生會舉辦的春節晚會上第一次見到她,婷婷嫋嫋地站在台上主持節目,搭檔的有東東,阿震和國內著名童星蔣××。蔣××那時正在曼城附近的斯托克港的一所語言學校學英文,再後來和國奧隊留學小將張××傳出緋聞。四娘,東東和阿震之後成為我的死黨。那次春節晚會我是作為櫻木的扇子(FANS-歌迷),在台下看演出。演出結束已是夜裏11點,我們一夥上東東家裏胡鬧,把東東媽寄來的零嘴小吃掃蕩一空。
我們聊天,我驚奇地發現四娘的父母曾經在湖南儀表(簡稱湘儀)集團工作,她曾經在望城坡住了12年。我想起我13歲以前的每一個暑假,都會去望城坡的姨祖母家度假,望城坡在長沙近郊,環境怡人。彼時姨祖母也在湖南儀表集團工作。姨祖父早年戎馬,身體大有損傷,故早早離休,選在望城坡靜養。我和四娘或許小時就曾見過,還有可能是久不聯絡,已經淡忘的童年玩伴。她甚至知道我姨祖母家院子外麵的竹林,還跟我一樣在上麵刻自己的名字。因緣際會,讓我們相逢在曼城,心裏特別溫暖,特別珍惜。
四娘在曼徹斯特大學(曼大)念法律碩士,一邊念書一邊工作。跟她一比,我每每覺得慚愧,每次我上曼城去,都覺得自己特別遊手好閑。我不指望考優秀,不指望拿榮譽學位,雖然我也做過這樣的白日夢。當我發現那是一個白日夢的時候,就很理直氣壯地放棄了,除了全優的和被廢的,所有人拿的學位都是一樣,那我還費個什麽力氣?在國內讀書的時候習慣了名列前茅,也該是時候習慣碌碌無為了。於是我毫不費力地保持在前50%的水平,悠哉遊哉地四處遊曆。四娘跟我截然不同,她勤奮,好強,上進。她雖然知道一個國內讀法律本科的中國學生幾乎沒有可能在英國拿法律碩士的榮譽學位,但是她毫不放棄。她還打算同時讀CLE課程,考英國的律師執業牌照。
四娘下課去圖書館裏碼書,把學生們還回來的書一車車推到書庫裏,放到書們應該待著的書架裏。起先我以為這是個很輕鬆的活,甚至很悠遊,還能跟可愛的書們在一塊。我去曼大圖書館找資料,憑著我的一張B大學生證,圖書館管理員就發給了我一張一個月有效的臨時通行證,可以自由出入位於曼城的曼徹斯特大學,曼徹斯特理工,曼徹斯特商學院,曼徹斯特都市大學還有索佛德大學圖書館。當我看到四娘吃力地推著小車上斜坡,從紫色書庫往紅色書庫裏走的時候,我立馬甩開手裏的事情,上去幫她。四娘熟練地掃了一遍車上的書,抽這本,換那本,把它們砌成幾摞,然後拿出一摞應該放在書架下層的書,找到他們在書格裏的左鄰右舍,放進去。放完下層,放中層。要輕手輕腳,免得影響在裏麵自修的人,我想這個工作粗枝大葉的我一定幹不成。四娘纖細修長,可還沒有長到能放得了書架高層的書,這些古老的書架長得快頂住天花板。她去書庫裏找凳子,凳子總是被不夠高度的借書人從這裏搬到那裏,她踩著凳子上去放書,上上下下無數次。我知道站在凳子上找書的辛苦,仰得脖子要斷掉,可憐的四娘不光要仰脖子,還要不停的做雙手伸展運動,重複又重複。這份圖書館工原來一點也不悠遊。我小聲對四娘說:“我坐那邊看書,你下班過來找我。”四娘點頭,默不作聲地接著幹活。
9點半圖書館打第一次鈴,開始趕人了,10點閉館,四娘還沒有來找我,不知道她在書庫的哪個角落裏繼續忙碌著。不能在圖書館用電話,我簡直跟她失去了聯係,確切的說應該是靠她來找我的單線聯係。第三次鈴響,已經有管理員出現,來清掃殘餘分子。“四娘啊四娘,你在哪裏”,我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嘀咕。我背上書包,站在紫色書庫的門口,我怕四娘過來的時候跟我錯過了,不一會,看見她衝過來,氣喘籲籲,“走了走了,下班!”
“你肚子餓不餓?”
“還好,櫻木煮晚飯會留些給我,回家用微波爐轉一下。”
“喂,陪我去吃印度阿差的KEBARB,我一個人吃不完呢。”
四娘遲疑了一會,“好吧,我們還可以在外麵聊會天。”
我們去RUSHHOLME最出名的一家印度店,印度人真勤奮,這麽晚了還燈火通明地做生意,RUSHHOLME這一區住的都是印度人,整條街的店都還開著,不像英國人早早收攤。我們倆都能吃辣,便叫了一個什麽都放的KEBARB。KEBARB是用一張大大的餅,上麵放肉(通常是雞),青菜,沙拉,還有一些怪異的印度料理。放的內容少的時候,可以卷起來,叫WRAP,更秀氣一些的用一個餅做的半圓形小口袋裝內容來吃,叫PITTA。我們倆饑不擇食,當然選最豪放的吃法,拿一張大大大大的餅堆滿內容,先用叉子把堆得高高的內容吃掉一部分,再撕小塊的餅來蘸料理吃。兩個人相對而坐,對牢一份KEBARB大吃的情景,至今想起來都那麽香甜。
四娘接到倫敦一家資深的法律谘詢公司的麵試通知,巨牛,叫EVERSHEDS,縱橫歐亞英倫,在全球都排的上號。從來不緊張的她開始患得患失:
“Scarlett,你說他們會錄用一個需要工作簽證才能留下工作的人嗎?”
“櫻木,你說,不是象你公司那樣,需要講中文的人的工作,我能拿到工作簽證嗎?”
“東東,他們說有600個人申請5個見習律師的職位呢,麵試的就有30個人,我能有希望嗎?”
“阿震,我心慌,我該作些什麽準備呢?”
……
“四娘,不用我們說什麽,其實你心裏早知道該怎麽做,你隻是想找我們印證一下而已。好吧,我告訴你,就當是玩兒,去演練一回,成了當作驚喜,不成也沒什麽好懊惱。”我拍拍她的小臉蛋。唉,那麽辛苦地半工半讀,胳膊腿瘦的跟賣火柴的小女孩似的,臉蛋上卻永遠是嬰兒肥,肉嘟嘟的。
四娘端莊地去了倫敦,沮喪地回來。工作簽證,該死的工作簽證,那是她唯一的,最大的攔路虎。EVERSHEDS告訴她,就算她是所有麵試者中最優秀的,還是很難申請到工作簽證給她。除非在全歐盟都找不到人勝任,她才有機會。一年後學海底機器人的宛兒證實了“全歐盟都找不到人勝任”的童話。可四娘學法律。別說全歐盟,全曼城都一車一車的。四娘這次真的是沮喪了,她可能冀望太高吧。
四娘跟我說她想放棄,回國去,回廣州去隨便找個律師樓開始工作,可她又不甘心,她學了一半的CLE,她還有一年就能拿到的英國律師執業資格。我心裏知道她不會放棄,她一定能過去這道坎,她是四娘啊。
四娘暑假開始全職工作,存下一年讀CLE的錢。我以為那是妄想,以每小時4.2鎊的最低工資計算,每天8小時,每周5個工作日,暑假9周,不吃不喝也隻能賺到1512鎊。四娘的算法跟我不同。她辭了圖書館的工作,去特拉夫德中心的中國餐館樓外樓站門,當迎賓。餐館管三餐,每小時4.2鎊,每天12小時(早10店到晚10店),每周7個工作日,暑假9周,總共3175.2鎊,另外還有小費。天,四娘簡直是拿命來搏。果然就差點鬧出人命來,一天四娘下午3點就搖搖晃晃地回來了,她在發燒。我正巧在曼城,聽見有人開門進來,下樓來,看到她小臉蛋燒得通紅,趕緊幫她翻出她的注冊醫生電話,打電話去預約,立即拉上她出門去看病。原來樓外樓的老板看她不舒服,又想剝削她,跟她說:“你不用迎賓了,把帳目做完你就可以回去”,哪知道她動力一來,刷刷刷兩三小時就搞定,之後就搖晃著坐車回來了。
四娘在家躺了一天兩晚,燒退了,又風風火火去上班,老板見她回來象見了失散的親人:“大小姐,你可回來了,我又不敢催你,沒了你,我這店啊,還真不成。”四娘伶俐乖巧,講流利的國語,白話和英語,不論是當地的廣東籍華裔,還是中國留學生,還是老外,都喜歡她。她手腳麻利,業務熟悉,能迅速把握客人的口味,推薦合適的菜式,一個人能頂三個人,老板也就拿她當三個人用。四娘當老板空氣,心裏想:當初還想讓我拿3鎊一小時的不合法低工資,嘴上說:“我有兩個朋友在小羊城做事呢,挺開心的,在唐人街,離我家近,人工高,時間合理……”不待她說完,老板心裏明白了,二話不說,給她把工資漲到5鎊一小時。
四娘啊四娘,我為你驕傲,我為你心痛。
四娘的簽證就要到期,她必須去延一次簽證,她本來想拿著學CLE的錄取通知書去延期,但她銀行裏的固定存款不夠,她讀書的錢還在樓外樓等她慢慢去掙呢。我跟她說可以借給她,她不要,她有自己的打算。她買了機票回廣州,打算回來的時候在機場延簽證,機場不用看存款,隻用看學校錄取信。四娘想念她長大的望城坡,回去長沙看親戚朋友,回廣州的時候大禍,把裝著她返程曼徹斯特的機票的信封掉在了表妹家裏。四娘想,這回可完蛋了。她不死心,打電話讓表妹搭當天晚上的火車去廣州,那時已經沒有飛機可搭了。而返程曼徹斯特的航班就在第二天中午。四娘打電話去航空公司問能不能無票憑護照登機,得到的是國內通行的模棱兩可的答案。她唯有寄希望於她表妹了。四娘清早在廣州火車站的站台上等著,等得她心焦,越出事就越有事,火車居然晚點了。她還是等著,怎麽也要等個明白,落個甘心。火車到的時候,四娘從窗戶口找到表妹,拿過裝著她機票的信封,拔腿就跑,穿過火車站廣場集結著的盲流幫派的圍追堵截,攔了車就往家裏趕,打電話讓她爸媽把行李拎到路口等著,到了路口,裝上行李就奔機場,在車裏隔著後窗玻璃跟爸媽揮揮手道別,不住地掉淚。
四娘有驚無險地上了飛機,回了曼城,在機場順利地延了一年簽證。沒事人一樣地去樓外樓繼續站崗。她全部選早上的課,9點到12點,然後直奔樓外樓,1點開始上班,到晚上10點。樓外樓早上的生意開的晚,吃中餐的大多是華人,要到午市才開始上人,四娘已經儼然是樓外樓的一姐,她跟老板說她要上課,不再10點到餐館做準備工作,每天1點之前出現,照看午市生意,老板也沒什麽好說的。老板還指望著她搖錢呢,好多個熟客廣東老太太就要四娘點菜,四娘不到,她們不點。
我回國後的大半年裏,四娘鮮少跟我寫EMAIL,我知道她忙。有時估摸著時間她該下班了,打個電話給她,她通常都在回家的公車上瞌睡著,半夢半醒地跟我聊幾句。四月,SARS滿天飛的時候,我為了五鬥米也不得不滿天飛,去英國公幹。我走之前泰航登報找某次航班的乘客,懷疑在機上感染了SARS。我跟我老板說我不想去出差,她跟我說:“你死也給我死去英國去,你不幹也得這次從英國回來以後才不幹”。我不是沒有想過甩一個月工資在她的臉上,然後跟她說姑奶奶炒了你。我還有太多其他的顧慮。我約了一圈圈的人會談,大家絕對可以理解我因為SARS取消行程。但我想念B大,我想念我在LEASOW DRIVE的朋友們,我還想回去補照畢業照。假如我四月不回去,我在LEASOW DRIVE的那幫好朋友兩個月之後就會各奔東西,到時我要繞大半個地球才能見全他們。還有我在曼城的死黨,他們全都知道我要回來,他們準備了最豪華的節目迎接我,他們還等著我帶零嘴吃食回去。還有四娘,我不知道你怎樣了。我那麽想念你,你跟我一樣苦苦地撐著,不知道是不是白話裏講的“死撐”。
四娘拿到英國律師牌照,得到新加坡LOH EBEN ONG & PARTNERS律師事務所的麵試通知,她要去新加坡麵試。我在曼城的3天也是她在樓外樓的最後3天。這一年她就是把樓外樓站穿啊。每日她回來,已是半夜,累得不成人形,我不知道該鼓勵她還是勸慰她,我也不知道值得不值得。有何勝利可言,挺住意味著一切。我們每天每個人不都是在硬挺嗎?英國已經沒有飛廣州的航班,我回香港的國泰航班被推遲了又推遲,傳言四起,說國泰即將倒閉。我打趣四娘:“放你到我的箱子裏,偷渡回去好不好?”
四娘疲憊地衝我笑笑:“就快到頭了,沒有什麽過不去的,都會過去的。”
四娘迅速地辦好新加坡簽證,飛新加坡,麵試。在SARS壓城的時候,她以一種絕望中的渴望的心態去麵試。新加坡彼時也截斷了飛中國大陸的航班。四娘一個人在新加坡待了3周,直到通航。通航前,她最後一次打電話給LOH EBEN ONG & PARTNERS,懷著最後的不知是絕望還是希望,跟他們說:“我明天回廣州。你們能否在我回廣州之前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複?”可是,直到她上飛機,LOH EBEN ONG & PARTNERS都沒有打電話去酒店找她。
命運最後還是眷顧了她。她回去廣州家裏查電子郵箱,看到一封標題為WELCOME TO LOH EBEN ONG & PARTNERS的郵件,她的心又掙紮著活了過來,郵件說:打電話去酒店的時候你已經退房。歡迎你加入我們。
四娘這次很順利地拿到新加坡的工作簽證,6月SARS平息後開始上班。7月末的一天她寫EMAIL給我:“下個星期的今天就是我××歲生日了,在全無親人朋友的新加坡,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每天下班之後就回去公寓看書,看電視。同事們都對我很好,很照顧我,我知道我的律政生涯真的開始了,還有些不大敢相信……”
我回信給她:“我2周前剛過了自己的××歲生日。一個人也未必不快樂,一群人也未必不寂寞。有空的時候我也跟你一樣看書看電視。我最近讀很多亦舒,很喜歡《我們不是天使》。象我們這樣生來無一長物的人,當然唯有靠自己。沒有什麽勝利可言,挺住意味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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