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重生 -- 涅磐鳳凰

鳳凰之所以神奇,是因為它的涅磐。浴火,然後重生,這,是一種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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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孩的成長 By 落花飄零

(2005-03-14 15:20:54) 下一個

阿力是我認識了十幾年的好朋友。我們從中學裏就是同桌,無話不談,他有著那個年紀的男孩子普遍的驕傲和衝動,物理考到95分恨不得全年級的人都知道,而寫作文的時候,又一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樣子。

我們的中學是以軍隊式嚴格管理著稱的,每天校長六點半親自站在校門口檢查學生們的儀表,佩戴校徽,不準單肩背書包,不準穿高跟鞋,女生長頭發要紮起來,外衣不準披散著而要把扣子全扣起來。最壯觀的是自行車棚,各種型號的自行車必須按類停放,所有的前輪必須正好切線壓在地上的白線上。遠遠看起來就像自行車儀仗隊,整齊劃一。

阿力在這樣的學校裏,簡直是投錯了胎。他堅持留著當時最時髦的郭富城頭(就是中分,然後兩邊的頭發長過耳際,有點像改良的漢奸頭)。因為他的頭發又濃又厚,烏黑發亮,留這個頭確實吸引了不少女生的回頭率,他也頗為自得,時不時地要用雙手誇張地將頭發洋洋灑灑地往後甩一甩,以營造出海飛絲廣告的效果。

這當然引起了學校的嚴重關注,為了這個發型,阿力和上到教務處下到班級衛生員不知道鬥智鬥勇過多少回,發梢在耳際上下寸步為營地你來我往,簡直有毛主席持久戰的氣勢了。

當時學校盛行補習班。五點放學以後,我們還要不情願地參加老師們半強迫的各科補習班。阿力覺得這簡直是滅絕人性,堅決不肯報名。班主任找了阿力明敲暗打了好幾次,阿力無動於衷,最後班主任大怒,說你要是有任何一門課低於班級平均分,就必須換班級。阿力咬著牙勤學苦讀,終於沒有讓這個場麵出現。

阿力是班主任的眼中釘,但是隻有一個場合班主任會棄盡前嫌表揚阿力幾句,那就是學校運動會的時候。阿力是短跑健將,一百米的冠軍隻要他一出場,總是手到擒來。阿力也覺得能每年一度在全校女生麵前短發飛揚一把,實在是不辜負了他的這些努力。

忽然,高二的一個春天,阿力的短發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他告訴我,他陷入了愛情。眼神中充滿了憂鬱,猶如少年維特。那是一個比我們低一級的女生,在出操的時候,阿力悄悄地指給我看,帶著羞怯和喜悅。確實是一個溫柔可人的小女孩,阿力癡癡地每天清晨等在女孩家門口,每天黃昏等在學校門口。有時候看見他們並肩走在靜靜的小路上,春天盛開的花瓣在他們身後飛舞,美得讓人陶醉。

這樣一直持續到高中畢業。高考完的夏天,阿力來找我,說到那個女孩子,阿力苦澀地說,他們早就分手了,那個女孩子覺得阿力不成熟,沒有男人味道。阿力說他連女孩子的肩都沒有碰過,她像他的天使。我不知道阿力是怎樣帶著初戀失敗的傷心,獨自熬過這難忍的高考的。

後來我進了醫學院,阿力進了同濟大學,他的父母都是那裏的老師,他可謂秉承家業了。大學裏麵,阿力寫給我的信中痛苦萬分,學業繁重,女生稀少,終於熬到了畢業,他一頭紮進了花花世界,卻再次受到重創。

他愛上了自己的女上司,一個比他大8歲的女人。這場糾纏,我目睹了從開始到結束,無數次阿力帶著啤酒坐在我家的沙發上問我女人究竟想要什麽。那時候我自己也是懵懵懂懂,當然無從知曉那個成熟風情的女人對阿力是怎樣地誘惑。隻好說一些傻話,和他一起喝酒,在他醉之前自己就先醉了。

阿力的媽媽知道了這件事情以後,家裏自然是軒然大波,所有的電話都經過他媽媽的篩選,幸好我的聲音她早已熟悉。電話中他媽媽涕淚交流,讓我好好勸勸阿力,但是她怎知道自己的兒子又是如何能被別人勸的。

最後當然什麽結果也沒有,阿力聽著女上司說他不成熟,沒有男人味道,看著女上司最後選擇了和她實力相當的別人。

那個時候阿力說,他每次看力波啤酒的廣告就想哭,因為他就像那個年輕人,把安全帽坐在身子下麵,一個人坐在高高的工地腳手架上麵看著遠處發呆。

阿力跳槽了,砸掉了人人羨慕的飯碗,做起了房產經紀,這幾乎把他的父母氣得斷絕關係。

自那以後,阿力收起了純純的男孩子的氣息。

他的頭發短而幹練,簡潔整齊的白襯衫黑西褲,臉上的笑容雖然英俊卻是職業的。他不再和我說自己的愛情,不再傻傻地問我女人究竟要什麽。他學會了開房間,學會了在離開房間的時候徹底離開那個女人,學會了在做業務的時候逢場作戲,學會了靈與肉的徹底分離。

這樣,他變成了這個城市的強者。不再被別人傷害,卻再也體會不到愛。我以為我失去了這個好朋友,曾經暗暗難過。

出國之前,我打電話給他,他愣住了,說晚上來和我告別。

他來了,帶了幾瓶啤酒,坐在我狼藉一片的行李之間,我們又做回了十幾年前的好朋友。深夜了,他起身告辭,送他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抱住我,趴在我肩上哭了。他說我走了,這個城市裏就再也沒有人能提醒他自己原來是個怎樣的人了。

我摸著他塗滿摩絲堅硬的短發,不由得和他一起流淚。

阿力,我的好朋友,希望他能被真正愛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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