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能明白,」我知道阿米已經察覺到我的想法。「但是,我不能理解你另外那個說法。你說:對於習慣了光明的人,不該對他過度揭露黑暗麵。」
「他會嚇死的。」文卡插了進來。
「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不明白。我隻是重複阿米說過的話。阿米,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一個人不了解生活的某種苦難,那最好不要馬上讓他接觸到,應該循序漸進才好。像是屍體.」
「那沒什麽可怕的。」文卡顯得很勇敢的樣子。
「如果是腐爛的死屍呢?」
「太可怕了!現在我明白了。」
「另外還有一種『內心的黑暗』……」
「你別那麽神秘兮兮的,把話說明白好不好?」阿米有時說話不明不白的。
「好吧。很多人自視甚高,反而看不到自己身上的缺點,盡管有些缺點是十分嚴重的。但我們喜歡批評別人的那些缺點往往也出現在自己身上。假如突然有人指出我們渾然不覺的某個缺點時,我們可能氣得要死。你們聽說過那個侏儒的故事嗎?他以為自己長得很好看,所以過得很快樂。」
「沒聽過。」
「他從來沒有照過鏡子。結果第一次照鏡子,悲劇就發生了……明白了嗎?」
我們倆齊聲說:「明白了。」
「『自我』會讓我們的心中沒有愛心,是人性裏醜陋的一麵;而且它有個支柱支撐著,是個能讓它發展得更為穩固的根源。」
「這個根源是什麽?」
「就是我們身上的重大缺點。人人身上都有個重大缺點,可是它和樹根一樣,是隱藏在地下的。自己要看清自己的缺點並不容易,別人比較容易發現它。但是我們如果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被指出缺點,就可能發生類似侏儒的悲劇。假如我們那可憐的自我突然失去了支柱,失去了讓它穩固的根源,我們會很容易死掉的……」
「我以為失去自我會更幸福,因為如此便剩下純粹的愛心了。」我說出我的想法。
「沒錯。但是對於不會遊泳的人,不能突然拿走他的救生圈啊。」
「你又在裝神秘了。你到底想說什麽呀?」
「我的意思是:自我在某種生活水平上有保護作用,就像救生圈一樣;但是如果我們想提高水平,就不能老是帶著沉重的『救生圈』,而得學會遊泳。救生圈固然有保護作用,也不該永遠依賴它。」
「『學會遊泳』在這裏是什麽意思?」
「就是逐漸學會依據宇宙法則來生活。如果你們已經生活在愛心裏了,自然不需要什麽指導了;可是你們現在連怎樣才能有愛心都不知道,所以有必要去契阿看看。」
我問阿米是不是了解我的重大缺點。
他笑著回答:「當然了解。你的缺點比『曼帕恰』還醜。」
「比什麽還醜?」
「曼帕恰--史前時代的醜陋生物。」
文卡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我也有缺點嗎?」
阿米微笑著說:「當然有。如果妳沒有缺點,就不會派妳到契阿完成任務了。妳的缺點就像史前世界的小昆蟲『恰恰恰』一樣醜陋。」
「完成任務?什麽任務?」
這時我也問道:「阿米,我的重大缺點是什麽?」
這個外星頑童像個嬰兒一樣咯咯直笑。
「咱們分開來說,我不能同時回答兩個問題。先說缺點問題,然後再說每人在各自星球上的任務。」
「我也有任務?什麽任務?」
「那現在是三個問題了。」他笑著說:「現在我還不能說出你們的重大缺點,因為你們還沒做好準備,無法承受醜陋真話的打擊。我不能一下子拿走你們的『救生圈』;但是,我應該慢慢指出你們的一些次要缺點;次要缺點通常是從主要缺點衍生出來的。這個工作對於咱們三人都會很痛苦而棘手。彼得羅,不久前我曾經讓你看到你醜陋的念頭,還記得吧?」
「啊,就是那次『汙蔑』。」我想起阿米那時對我的指責,仍然感到一陣惱怒。阿米又笑了。
「一般人突然被指出缺點時,為了自我保護都會產生類似的反應--認為這是『汙蔑』、『侮辱』、『惡意攻擊』等;但是我們也因此意識到自己的缺點。這個缺點會從自我中分立出來,我們就可以先慢慢克服分立出來的小缺點。一旦我們發現並承認自己有某個缺點,就可以試著去改掉它,雖然有時承認的動作要花一點時間。」阿米望著我說道。「這樣我們就能漸漸接近最主要的缺點,同時也學會怎麽『遊泳』。」
文卡不耐煩地說:「現在,說說任務的事吧!」
我不大明白阿米說的什麽缺點和自我,但是我直覺地感受到他又在攻擊我了。這讓我不大高興。
阿米已經捕捉到了我的想法,他解釋說:「我說的話可以套用在任何人身上,不僅僅專指彼得羅一人。」
「現在該說任務的事情了!阿米,我們有什麽任務?」文卡再次提醒阿米。
「我曾經要求你寫一本書,對嗎?」
我和文卡同時回答:「是的。」然後驚訝地問對方:「什麽?你也寫書?」
「你們倆各自都寫了一本與我相遇的書。」我們吃驚的表情讓阿米顯得很開心。
「你的書名叫什麽?」我好奇地看著文卡。
「《星星的小孩》。」她回答。
「這根本就是抄襲!」我生氣地大喊。阿米在一旁笑彎了腰。
「為什麽?」文卡無辜地望著我。
「因為這是我的書名,是我寫的書。」
「這實在太巧了!那你的書內容是什麽?」
「說的是我和阿米相遇的故事。還有我奶奶……」
「我講的也是與阿米相遇的故事。可是我沒有奶奶。我去過德瓦斯坦,那是個文明
發達的世界。我去過魯科納、菲路斯和一個星球,它的顏色是……」
「先別說話!」阿米打斷我們。他聽到了儀器的嗚叫聲。紅燈在閃爍。
「紅色警報!棒極了!」
「警報響起有什麽好開心的?這是什麽意思啊?」文卡很害怕。
「這表示要發生地震了。機會難得啊!」
「有地震?」我十分不安地問道。
「是的。地球上有地震。但是我們會減輕震度。來吧!我希望你們看看地震的情況。現在咱們回地球,看看我們做了哪些保護措施。然後再去契阿。」
「這麽說,你們能避免地震的發生?」我好奇地問。
「有些地震可以,有些時候可以;你會看到的。宇宙友好同盟中的許多飛船都加入這種保護工作的陣容。」
「什麽宇宙友好同盟?」
「文明發達世界所組織的宇宙友好同盟。」阿米一麵回答,一麵操作指揮儀。
我撓撓頭皮。文卡困惑地說:「越說越複雜了。」
「這很自然。第二次旅行就是為了給你們上更高級的一課,好完成你們的任務。但是我們會一點一點地進行。
「你們應該知道:你們的原籍並不是你們出生的星球。妳,文卡,並不是契阿人。你,彼得羅,並不是地球人。」他說這番話時,我們倆驚訝地麵麵相覷。
文卡抗議道:「不可能!我出生在契阿,我有出生證明。克羅卡姨媽說,她給我換過尿布。」
「我出生在地球。我奶奶……」
阿米滿麵笑容地打斷了我的話。
「不錯。你們是分別出生在契阿和地球。但是你們的原籍不在那裏。」
「這說不通。如果某人在某地出生,那他的原籍就是出生地。」
「不一定。雖然你們出生在文明不發達的世界,但是你們的靈魂卻來自和諧友愛的文明世界。你們到那些不文明的星球上,僅僅是為了完成一項任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