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狂風挾著大雨緊扣窗戶，電閃雷鳴，夜已經很深，我卻怎麽也睡不著，擁緊被子蜷在床上。迷迷糊糊中，不知過了多久，雨聲漸住，睜開惺忪的雙眼，一縷清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到地板上。

推開窗戶，盡情地呼吸著空氣泥土的芬芳。抬起頭，天空如洗，銀月高掛，偶有一絲薄雲飄過。梧桐樹葉上殘留的雨滴，映著月光，閃著七色光暈，耀人眸子，真沒想到淒風苦雨過後，會有如此一幅清麗的景致。

憑窗而立，一陣微風吹過，涼意襲人，不禁打個噴嚏。關窗轉身，忽覺眼花繚亂，室內別的東西都罩在一層光雲交織的薄紗中，變得朦朧不清；唯有牆上的一副畫浸在月光的幽輝中，畫中那身著白裙、挎著花籃的女童，悠然地坐在泉水旁，雙手脫腮，靜靜地向著我微笑。

“這笑容仿佛在哪裏見過似的，什麽時候……”不知不覺中我坐在窗旁，冥神回想。

久閉的記憶的閘門艱澀地開啟，漸漸湧出幾十年前的一個印象-------海浪拍打著岸邊的礁石，一老一少光著腳走在沙灘上，小女孩蹲下身，用手中的工具挖著沙子，她象是發現了什麽稀罕的東西，用稚嫩的聲音叫著：“奶奶，快來呀，看我找到了！”小女孩手捧著帶著泥沙的花蛤，跑到老婦麵前，將蛤蜊輕輕放入桶中，麵帶驕傲地望著老婦。老婦從身後拿出一個盛滿海水的袋子，小女孩吃驚地看到，那澄清的海水裏，一隻淺綠色通體透明的蝦在自在地遊弋，她不由得感歎自然的奇妙。海風輕拂，老婦的一頭銀發在風中飄起，小女孩抬起頭，老婦看著孫女，微笑著。

“這笑容仿佛還在哪裏見過似的！”我仍在努力地回想。

又一重記憶的閘門慢慢開啟，湧出二十多年前的一個印象-------雨在不停地下著，風吹過翠綠的竹梢，發出嘩嘩聲。青色石板路上，一個穿著紅褲、挎著書包的小女孩，正撐著油布傘雨中艱難地行走著，山路的崎嶇和陡峭，幾次差點使她滑倒。雨水順著屋簷，一滴一滴落到屋前的台階上，好似飛花亂濺。屋簷下站著一位神色焦急的婦女，她目不轉睛地望著遠方，雨水打濕了她半邊衣衫。雨霧中出現了一個小紅點，漸漸地，那紅色越來越近，婦女臉上露出了笑容。那撐著油布傘的小女孩快速跑了過來，撲到婦女懷中，她用衣袖擦拭著小女孩臉上的雨水，對女兒微笑。

這同樣美妙的神情，猶如縷縷絲線飄飄蕩蕩地合攏起來，糾纏著，使我心下空明澄淨。眼前浮現的三個笑容，使我融化在愛的祥和中，浸在回憶裏，一時不願自拔。

[北竹島]

為人妻，為人母，為人grandma，三笑，一生。

[金重陽]

笑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