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穀之行(134)

 

王琰舒心的感覺沒持續多久，連住院的第一天都沒能堅持過去。

產後的疼痛和嗷嗷待哺的女兒輪番進攻，如果沒有燕兒姐時常安慰著，王琰恐怕已經崩潰了。任憑孩子餓得怎麽哭，醫院好象就是不肯給喝的。燕兒姐說美國的醫院都這樣，一定要鼓勵母親哺乳。女兒的小嘴可憐地使勁吸吮，疼得王琰淚水一陣陣地望往眼裏湧，就差掉下來了。如果沒有奶，難道要孩子餓死不成? 王琰想不通。她想問媽媽，自己小時候是一生下來就有奶吃嗎? 沒有奶，孩子吃什麽?

王琰今天非常想媽媽。媽媽也是三十三歲才生的女兒。她不時地親著女兒的小臉兒，想像著她媽媽三十三年前就是這樣親著自己。直到兩年前，她始終是媽媽的驕傲，而現在，她卻是這樣地辜負了父母的期望。她沒了工作，成了單身媽媽。家人至今還都沒聽說過她的這個孩子。事已至此，王琰越發不知道將來對家人該從何說起。

晚上實在太乏，她多少睡了幾個小覺，暫時忘掉了這些責任。太陽照進來的時候，燕兒姐收拾東西，帶她們回家。

芳芳和王琰租的這個兩臥的公寓，最近才加的第二張大床，真正稱得上了兩個臥室。其實到目前這還隻是虛設，因為她們一直都一起睡芳芳的那一張床。那個仍然空著的臥室裏，大床旁邊放著一張孩子的小床。今天家裏忽然多了燕兒姐和孩子兩個人來住，芳芳兩個屋子跑來跑去地折騰，好不熱鬧。

王琰看了好幾次那張小床，舍不得把女兒一個人放進去幹嚎，就摟著她在大床睡了一會兒。這次她疼醒的時候，她的奶水來了，淚水也跟著來了。

這是她生命中極為缺水的幾天。她覺得自己好象總是在喝。喝水，喝湯，喝粥。這麽多水分，卻又好象每天都被她消耗幹淨。孩子即使吃飽了也會無緣無故地哭，她也就陪著女兒哭上一會兒。燕兒姐勸她說這也正常，產後荷爾蒙作怪，別哭壞了眼睛。

可是王琰好象沒辦法不哭。孩子白天晚上地鬧，王琰自己被折騰得不成樣子不說，夜裏隔著房間也會影響到芳芳。一周下來，連芳芳也嗬欠連連。

芳芳倒是沒抱怨，可王琰覺得特別抱歉，後悔當初她不該聽芳芳的話，合租了這個公寓。現在這樣，就算她想搬，孩子大人的麻煩，哪兒那麽容易就搬啦?

有時她也會上網看看銀行帳戶。她現在付給燕兒姐的錢是按月子保姆的標準，而且都是她一個人出，絕對價格不菲。房租她也出一半，醫院的賬單恐怕也快來了，怎麽說也得上萬。孩子出來了，她才想到女兒也需要醫療保險。她的錢現在還算夠用，但王琰發愁這不是長遠之計，孩子斷奶之前她必須出去工作。

這一件又一件的煩心事，隨便抖落幾件出來就是一團亂麻。太遠的事她一時也想不清楚，王琰決定先安頓好芳芳。燕兒姐想了想，說，現成兒的辦法就是讓芳芳暫時住到關小東家去。雖然她上班遠點兒，但覺總是可以睡好的。

王琰也沒跟芳芳商量，怕她即刻說不，索性先跟關小東打招呼。他卻猶豫說那樣的話芳芳上班會很堵車，又說不如王琰她們住過去。

這周關小東見過王琰兩次，可以說看得他憂心忡忡。其實他很高興看到王琰寧靜時的樣子，望著女兒，她的臉上流露著不可質疑的幸福。可是這樣的溫柔也可能瞬間被憂鬱替代。在關小東看來，王琰這種轉變是隨時暗藏著的，甚至可以是無緣無故的。這樣忽上忽下的大起大落，隻能說明她其實情緒不佳。他想每天能看到她，幫幫她什麽，放心。她們住他家樓下的客房，孩子再鬧，樓上的老媽也聽不見。

老媽雖然沒跟關小東去看過王琰，但常問起她們。她提起來就搖頭，這孩子怎麽能瞞著北京的家人，應該接她媽媽來幫忙才是。關小東知道如果王琰她們來住，老媽肯定會很高興。

沒想到王琰聽了關小東的提議，沉默少許，忽然發起脾氣來。“不幫忙算了，我自己再想辦法，”她冷冷地說，隨手竟然掛斷了電話。

關小東握著手機半天沒反過味兒來。他沒說什麽啊?！他怎麽會不幫她們的忙呢? 再說，王琰不是這麽不通情達理的人，她從來沒這麽曬過他的電話。更何況，她能有什麽比住到他家更好的辦法? 他說的明明就是最好的辦法，她們來這裏住會很舒適。

可是他了解王琰。她強起來，不是他一時半會就可以說得回心轉意的。沒輒，他隻好曲線去找燕兒姐，王琰現在比較聽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