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華人在美國當小販(一)

(2007-12-09 17:57:30) 下一個
四年前由福州移民美國的陳小姐,過去在衣廠工作,目前在紐約東百老匯以兜售電話卡維生,家裏還有兩名幼子。

自2003年下半年起,紐約市警方以無照兜售為法源,連續逮捕此地電話卡小販,並沒收其貨品。許多人在一個禮拜內,就連續被逮捕三次。說起這段躲避警察的日子,陳小姐激動中掩不住的,盡是落寞:

“我們已經盡可能地守規矩,隻是政府已經沒有執照給我們了。希望警察應該轉移他們的精力去抓小偷和強盜,那些真正違法的人......

你看許多沒有工作的人,最後被逼上絕路,不是去偷去搶就是去賭。我們都是有小孩的人,不會、也不能走上這條路......

我們不想拿政府的錢,不想政府給我們工作,隻希望政府給我們一個機會,養活我們自己。”

東百老匯電話卡小販的遭遇,也許是許多紐約街頭小販所麵臨的共同問題。紐約到底有多少小販?沒人拿的準。但根據民間組織的估計,目前的數量約是一萬名。而受限於執照的法定數量,4010張執照及許可,早在1993年便已全數用盡。這也導致紐約的小販目前有六成是非法設攤,終日需以躲避警察為生。

祖籍上海的施先生生長於新疆。在紐約從事印刷工作的十多年的他,一年前放棄了自己的專業,改行在法拉盛緬街上賣起了家鄉的口味:天山烤羊肉串。“我這裏有固定的客人,幾乎每天都會見麵,也都認識彼此了。很多做餐館的,晚上下班了,不想吃飯,就來買我的烤肉吃。有時候,他們還會先打個電話,確定我還在,才會過來。基本上隻要來吃過一次以上的人,我都認識了。”

蔡常春在蘇活區擺攤的他,專作觀光客生意。夏天賣太陽眼鏡、遮陽帽、T恤和一些紀念品。冬天則賣毛線帽、手套、圍巾和披風。他說:“在華埠有小販執照的人很多,大部分都和我一樣、十多年前就申請了。有人用、有人沒用,但都先申請了,最起碼沒工作時還可以有點收入。否則現在在堅尼街上,一個小店鋪動不動就要五千塊以上的租金,賣這些小東西,根本就賺不了錢。”

對於小販的存廢,眾說紛紜。有人由此看出一個偉大城市的多元性,認為應該將其發揚光大;有人認為是家鄉傳統的一部份,割舍不去。也有人視之為妨礙進步的毒瘤,欲除之而後快。

而小販的生存權,也一如許多新移民的議題,總需在法理情之間不斷尋覓平衡點。但最令人好奇的還是,平衡點究竟在哪裏?

這是一群自食其力的人,這是一些勤勞工作的人,修鞋的黃銀城、賣羊肉串的施先生、擺攤兜售小擺飾的戴芳、畫家喬健、賣服裝鞋帽的蔡常春、電話卡商販陳小姐,他們是我們的同胞,他們是紐約街頭的一線風景......

“冰糖葫蘆…大個兒的山楂,精粹的冰糖,咬一口甜掉牙嘍!”

清朗的叫賣聲,是屬於你我的共同記憶。印象中,這些街頭小販的表情,總是愉悅而知足的。曾幾何時,物換星移。在這片異鄉的土地上,熟悉的身影依舊穿梭於大街小巷間,但小販的表情,卻已模糊地叫人記不清。

也許是離鄉背井的羞怯,也許是寄人籬下的壓力,小販們漸漸低下了頭,彎下了腰,躲進了角落。向前看!總是最好的理由。一如許多被刻意遺忘的過去,還有那不想承續的包袱。


http://www..com/images/spc.gif
[size=+0]
[/size]我喜歡鞋子,修鞋子對我來說,就是最有樂趣的工作,這是我的專業!”曼哈頓橋下的修鞋師傅黃銀城說。

黃銀城:見到鞋子就認識主人

行經華埠曼哈頓大橋橋墩下,一幅對比鮮明的畫麵,也許會抓住路人的視線。一位衣著光鮮的女孩,低頭凝視一旁的師傅,修補她心愛的高跟鞋。頭頂上呼嘯穿梭的地鐵,呐喊著紐約的繁忙。而半蹲半坐在角落的修鞋匠,正默默地展現他自豪的技藝。一動一靜之間,古老的傳統,在摩登的城市,終能覓得一地落腳。

黃銀城,35歲,溫州人,10年前移民來紐約。過去曾在衣廠工作5年,但隨著製衣業的的蕭條,工廠也關門了。由於過去在大陸就是做皮鞋的師傅,他在5年前,開始擺攤修皮鞋。

在震耳欲聾的地鐵聲中,他拉開嗓門解釋“以前也在葛蘭街和勿街擺過,三年前發現這橋下可以遮雨,人也不少,就決定待在這了。現在穩定了,大家每天經過,也都知道我在這裏,要修鞋就會來找我。”而談到擾人的地鐵噪音,他則淡淡地說,習慣了。

指著一旁半電動、半手搖的工具,他說明:“這是打磨鞋邊的,那個是拋光的,這個是縫鞋麵的…這機器是從浙江海運來的,這種機器,在中國大概已經有4、50年的曆史了,到現在還是很多人在用。因為機器簡單,麻煩也少些。”

“曾經有個美國人指著我的這套機器說,這樣的設備在美國幾百年前就有了,中國人用這樣的工具,怎麽可以做出好東西?我跟他說,我們中國人,不是靠設備,靠的是腳踏實地的經驗。”他自傲地說。

談到修鞋,黃銀城似乎有一肚子的學問,“一般鞋子常壞的地方是鞋後跟的外緣,用釘子和膠水補上一塊橡膠,就可以繼續穿了,修一次至少可以再穿四個月,這樣隻要6塊錢。如果又磨壞了,還可以再換。”

“修鞋底的話,平均修好一雙要20分鍾。我這有拖鞋,客人可以坐在這等,順便陪我聊天。”他解釋,修鞋的過程中,他也與許多客人成了朋友。



“這個地方目前看起來是沒問題了,但誰又知道明天是不是還可以擺?”在蘇活區擺攤的蔡常春擔心地說.

在消費主義至上的美國,似乎很難想像仍然有人想穿修過的鞋。對此,他解釋,“有人家裏有很多鞋,但穿來穿去,總還是穿那雙舊的,他們說,穿新的鞋像在受罪。也有些客人,一雙鞋穿了十幾年,所有能壞的地方都壞過了,也都修過了。我跟他說,你這雙鞋,修修補捕的錢,都可以買一雙新的了。我叫他丟掉,他不肯,他說他對這雙鞋有感情。”

“很多鞋子我都已經認識了,看到鞋子,就知道主人是誰了…哈!”他大笑。

“常常有女孩子,愛漂亮買了細跟的高跟鞋,結果沒辦法走路,拿來讓我幫他換個粗一點的鞋跟底,或是改短一點。”他指指一旁的工具箱,裏麵有各類的高跟鞋底。

遇到這種愛漂亮的客人,黃銀城會建議她們,“常常有女孩子跟我抱怨腰酸背痛,我會建議她把鞋跟改矮一點,或是買鞋跟粗一點的鞋,不但比較耐穿,而且也健康。”

談到修鞋的成就感,他說“我喜歡鞋子,修鞋子對我來說,就是最有樂趣的工作,這是我的專業!一雙鞋,我認為該修就修,不該修,我就不修!建議客人去買雙新的。”

“也有些人跟我說,你還這麽年輕,為什麽不跟大家一樣去做餐館?我覺得做這個就是自由。薪水呢,跟在餐館打工也差不多,又不用看老板的臉色。在這裏,我就是老板!”他解釋。

談到未來,他想了想,“將來…想開一家修鞋店。我覺得修鞋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好。因為大家都有能力買名牌了,但又舍不得丟。”

與黃銀城握手道再會,粗糙的手掌,沾滿鞋油和膠水,就像他說的,那是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施先生:顧客多是鄰居

有人說小販是中國的傳統之一。方便、便宜、人情味,似乎是許多華人購物時的第一考慮。想想看,每天一早出門,是誰第一個跟你問早?那邊買東西好殺價?而夜歸時,是否也曾期待能在巷口的小攤,買點宵夜,慰勞自己的辛勞?

施先生,祖籍上海,生長於新疆。在紐約從事印刷工作的十多年的他,一年前放棄了自己的專業,改行在法拉盛緬街上賣起了家鄉的口味:天山烤羊肉串。對於這項轉變,他說“沒辦法,老了,人家不要了…”

說起烤肉,除了一些秘密,像是醃肉的配方、收入等等,施先生都很樂意分享他的心得,“烤肉就是要在路邊,現烤現吃才好吃!我每天一早就起來處理肉串,賣吃的,講求的就是新鮮。在新疆,我們吃烤羊肉,是用新鮮的羊肉,現切、現串、現烤,完全不醃的,但是在這裏,為了配合大家的口味,必須先處理。”

“烤肉這種東西,白天吃的人不多,做的隻是過路人的生意。但是晚上,人就多了,尤其是7點到11點,有人是想吃點心,多數都是我這附近的鄰居。他們常說,吃上癮了,而且離家近。”

“我這裏有固定的客人,幾乎每天都會見麵,也都認識彼此了。很多做餐館的,晚上下班了,不想吃飯,就來買我的烤肉吃。有時候,他們還會先打個電話,確定我還在,才會過來。基本上隻要來吃過一次以上的人,我都認識了。”

“在法拉盛有許多中東人,他們不吃豬肉,我也不賣豬肉,所以他們常常來,我也因此交了許多中東人朋友。”

“警察當然會管啦!他們開單的理由可多了,比如說馬路不乾淨,或有人檢舉冒煙啦!吃了罰單就要出庭,然後就罰錢啦!警察和法官各做各的工作,警察是不會聽你的解釋的,說開單就開單。有時候他們會說,你不羅唆,我就隻開一張,再多說,就開三張。但是上了法庭,法庭上有各族裔的口頭翻譯,法官會給你機會解釋的。有時候看你不是累犯,是不小心的,會判得少一點。我覺得,跟警察比起來,法官還是比較明理的。”

“攤子的許可證是我向一個外國人租的,但是我自己有食物小販執照。我也想過要自己申請一個許可證,但已經沒有名額了。”

“將來呢,我也想開店做生意。至於做什麽生意,現在還在考慮,但本錢還是要先存的。”

戴芳:吃張罰單,一天就白幹了

每逢假日,在華埠的堅尼路上,熙熙攘攘的,幾乎都是好奇的觀光客。這些人中,有些隻是想來吃中國菜;有些是來買廉價的香水、手表;當然,也有些人隻是為了便宜的仿冒商品而來。但夾雜在人潮之中,某些不甚起眼的角落裏,中國人天賦的巧手,結合古老的傳承,也創造出許多令外人驚奇的街頭文化。以下兩者,既可為例。

戴芳,45歲,湖北人,半年前與丈夫及小孩移民美國。目前在曼哈頓中、下城街頭,販賣棕櫚葉編的小動物造型擺飾。

談到當小販的甘苦,她說:

我以前在中國是賣衣服的,才剛來美國幾個月,沒有賣多久。以前都是我妹妹在賣,她賣的比較好,因為她比較會說英文。因為客人會問很多,要講很多,外國人都很好奇的,我又什麽都不會說,要就要,不要就沒辦法啦。

也曾去過其它的地方啊,像是百老匯、炮台公園、還有49街、因為那邊觀光客多些。

這些小動物是用棕櫚葉編的,有蛇、雞、烏龜、馬、龍…小的、簡單的,3元或5元一個,大的、複雜的,一隻15元、20元。這種大的,做一隻要4、5個小時,都是用手做的。今年是雞年,所以雞賣的很好。都是我們自己做的,我妹妹教我的,她也是跟別人學的。

賣這個東西賺不了幾個錢的呀!有時候站一天才賣十幾塊,有時後一天都不開張還要吃罰單。收到罰單,我也看不懂,都是拿回家給我的小孩看。開單的理由,他有時候是說你的東西沒有標價錢嘍,或是與店家距離不夠嘍。

警察一來就要看執照,可是我們這種賣手工藝的,是不用執照的,但要有有稅號。警察是不會每天開單啦,人家一天才賺多少錢?你如果每天開,人家怎麽生活啊?

每次看到警察來,就嚇得要死,因為一天賺不到幾塊錢,吃張罰單,就完了。他跟我說什麽,我也聽不懂。

該來紐約的時候,有一次我在這邊幫我妹妹顧攤子,因為她臨時要去拿貨。當時我身上什麽都沒有,沒有執照、沒有稅號、也沒有家裏的地址和電話號碼,有一個便衣警察走過來,我以為他是遊客,他拿出證件,我也看不懂,後來他拿出罰單,哇!我一看是罰單,才知道他是警察。他問我什麽,我隻會說不知道,說實話,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因為才剛來沒幾天。

那個警察後來找了一個路人做翻譯,那個人告訴我,如果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就要去坐牢了。嚇死我了!後來還好警察也沒耐心,就說說算了。

我知道,如果一個地方已經有擺了,那我就不能去擺。還有,就是別人商店的門口,是一定不能擺的,因為絕對會吃罰單。所以我的作法是,如果警察不讓我在這裏擺,那我就不擺嘍,再換個地方就是了,總比吃罰單好吧!因為我很配合、所以我覺得,這邊的警察對我的態度也都還算不錯。

這些東西好難賣的,我也想賣一些吃的呀、手套啊、或是其它的東西的,因為每個人都要戴手套的嘛,也一定要吃東西的嘛,但是這種東西,人家也可以要,也可以不要,是不是?但是沒有執照,什麽都不能賣。而且我聽說現在根本申請不到執照。

做這個,我也隻是想存些錢,將來可以和妹妹作些小生意。


喬健:這是中國人的地盤!



一塊燙衣板、一盒顏料、幾支簡單的工具,細的、寬的、扁的、圓的,加上幾張畫紙,生意就可以開張了。這是目前華埠隨處可見的一種街頭創作,用中國傳統的繪畫及書法,為人寫名字。販賣的,不隻是創意,還有西方人潛意識裏對東方文化的濡慕。

喬健,北方人,來美國已十多年,之前在中國也是學藝術的,喜歡畫些水彩畫及素描。據他表示,剛來美國時什麽工都做過,像裝修、送貨、餐館等,但摸清了底之後,最後還是決定幹這個老本行,轉眼也做了五、六年了。

我覺得做這個自由,一般沒事我就來,我來得晚,什麽時候起床,就什麽時候來。

畫這種東西,很難說誰畫的好,誰畫的不好,隻能看客人喜歡那個人的風格,自個兒決定。我的畫法…我是從時代廣場來的,跟唐人街這邊的不一樣,每個地方也都有每個地方的派係。唐人街這邊,畫風比較細膩,有點國畫式的,也比較花時間。但我們在時代廣場的,就比較抽象一些,重視的是形體。

像我最愛畫的這些龍,每隻都不一樣。有些外國人會跑來問我,你會不會畫龍?他是專門搜集龍的,那時候我就會翻出來讓他選。可是有時候有些黑人拿我們的龍開玩笑,出個四塊、五塊想要買,我才不賣!這是我們中國人的精神。

許多客人有時隻是好玩,想看到自己的名字,寫成中國字是什麽樣子?有時候隻是來紐約,買個紀念品,尤其是外州的遊客,因為他們那邊沒這種東西。也有人會很好奇地問這幾個中國字是什麽意思?所以寫的時候要選擇比較雅的字。

記得在911發生後,生意特好!越是危險,越是有人不怕死,觀光客特別多。每個人都想帶些紀念品回去,不像現在,逛街的人多,花錢的人少。

主要還是做旅遊季節,生意好的時候,一天幾十張都有。有時候一天也畫不了一張,隻有去一些博物館附近碰碰運氣,就當成沒事出來練習練習書法吧…哈哈!

我覺得畫這個,多多少少還是有文化上的意義,像是畫些龍啊、熊貓什麽的,有時也順便向老外介紹介紹。還有,到今天還是有人問我,中國在哪裏?我就畫個圖,跟他們說一下。

警察會管!怎麽不管!紐約警察是神經病!發神經的時候就給你開張罰單。有時候他心情好也開,不好的時候也開,理由是亂七八糟,什麽理由都有。比如說馬路要多少尺、什麽這邊人太多了、什麽幾點以前不能擺等等。

他有時候來了一批實習的警察,或新的警察,來練習開罰單。就沿著這條街,一路開下去,拿你取樂。練習到都會開了,就走了,再也不管了。在這是這樣,在時代廣場也一樣。最多的時候,一天收到六、七張罰單,氣死人!

我覺得有些警察有點歧視,像是老黑、或是一些老外在街邊賣東西的,他就不管,專門找中國人麻煩。大概是華人的英文都不行,想解釋都解釋不清。我的英文還可以,但跟警察解釋,他也不聽,叫我跟法官解釋去。

去過好幾次法庭了,許多罰單都打下來了,因為法官一看就知道警察是在胡鬧。去法院就是花時間,有時候人多的話,就是一天不見了。法官一般來說,人都還不錯,他們也知道中國人英文都不行,如果差不多,就算了。

這也不是違法的事,這種街頭藝術是不需要執照的,我們也都有報稅證件。警察真的有本事,就去對付那些犯罪的,不要來搞我們!

搶地盤的事,在這邊的確有。有時候是有來了個老外,我在這擺的好好的,他來了就拿個包往你這一放,說這是他的地方。很多中國人會害怕,摸摸鼻子就走了,他們就是欺負中國人,而很多剛來的人,就是怕麻煩。

我是來的久了,看的多了,我才不怕他們呢!這哪裏寫了字說是你的地方?這是Chinatown!Ok?這是中國人的地盤!

我的家人都還在國內,小孩已經23歲了,也是個畫畫的。如果接不過來…我想等存夠了錢,就回中國去了,那畢竟還是自己的國家。


警察掃蕩街頭違法的小販,在華埠的曆史上來看,是屢見不鮮。小販的生存空間,就法理情而言,在法規上,小販的確是居於劣勢。但是說起道理,支持或反對小販的雙方,則都各有一套看法。至於情感層麵,華人的思鄉情愁,似乎也在這個議題上,找到了宣泄的機會。

消費者:親切、方便

居住在華埠的江小姐,拿著剛買來的烤肉串說,“我覺得多一些賣吃的小販,很好呀!可以讓這個地方興旺起來。還有,這也是一種中國文化。”

她接著說“因為我們沒錢買貴的東西吃嘛,所以有人做一些不同風味的東西,這也很好。我覺得警察不要抓,他們靠這個生活,應該支持他們,應該給他們一個專門可以賣的地方,因為這裏擺一點,那裏擺一點,好像我們中國人很沒有公德心。”

“像華埠的中央街,每天早上都有小販在賣菜,賣吃的、穿的、用的,我覺得很好,好像住在自己的家鄉一樣。如果我上早班的話,七點多就可以順便買菜,很方便,因為很多商店還沒有開門。小販的價錢不一定會比較便宜,但就是新鮮。”江小姐解釋自己喜歡小販的原因。

在東百老匯路旁買電話卡的王先生則說,“都是老關係了,熟了嘛!跟他們買也有3、4年了。他們親切呀!就一直跟他們拿嘍!說實話,街上有那麽多電話卡,那麽多賣電話卡的人,叫我隨隨便便去買,我也不敢買,誰知道會買到好的,還是不好的?”

“賣這個東西賺不了幾個錢的呀!我也想賣一些吃的呀、或是其它的東西的,但是沒有執照,什麽都不能賣。”賣草編小動物的戴芳認為。

王先生的經驗是,小販比較親切,“熟了就是朋友,打個電話來要電話卡的號碼,下次經過,再來付錢,也方便嘛!我今天來不是買電話卡,是來付他們錢的,我們都是講信用的。我讓她報號碼給我,也是相信她呀!不會給我偷分鍾。她也相信我,一定會來付錢,對不對?這就是一種人情嘛!他們也是多半在作老客戶,比較好溝通嘍!”

至於警察的取締,他認為“以前我都跟她老公買,現在換她做啦,還是繼續跟她買。她老公也是常常被抓,怕了,就改行啦!但多數的溫州人就是不怕死,反正你今天抓,我明天還是再出來。而且說實話,他們也隻是打一份工,政府應該給他們一條生路的,總比去做壞事好吧!”

店家:良性與惡性競爭

在堅尼路一家商場內賣皮包的王小姐說,“小販在外麵,當然對我們的生意會有影響,他們跟我們賣類似的東西,又不用交店租和稅金,價錢也比較低。和他們拚價錢的結果,就是我們這些店家沒有利潤。”“我不覺得是他們幫我們吸引客人來,沒有人來華埠,是為了逛小攤來的。小販是一種寄生蟲,賺店家的周邊利潤,如果沒有店家,小販不可能自己生存!”

同樣是在華埠的一家商場內做生意,賣古玩的張先生則說,“我覺得如果是有執照的小販,應該要給他們地方擺。”

對於競爭,他認為“客人自己也知道,在不一樣的地方買東西、品質是不一樣的。而且店裏麵、或商場裏麵、有空調,也比較舒服,客源是不一樣的,可以刷卡,也比較有保障。價格不一樣,服務也不一樣,所以我覺得,衝突也不大,因為賣的是不同的東西。”

“就像我曾在孔子大廈旁買菜,實在是便宜地無法想像。但是回家後才發現,許多菜放沒兩天就爛了。我想很多在那裏買菜的人,自己心裏也知道,這隻是運氣問題。”張先生提出自己的經驗。

在法拉盛緬街開服飾店的莊小姐,對於店家與小販的關係,有另一種看法。“任何地方都有自己的文化,小販也是其中一種。你看像South Street或Seaport,就是很多小販,有行人街,也形成一種特色,吸引很多人。如果法拉盛也能有一個行人街,讓小販擺上街頭。店裏麵有店裏麵的生意,外頭也有一些便宜的東西,大家都很熱鬧,這也很好,也是一種消費文化。”

她認為,隻要是有執照,就表示小販們有在付稅,對經濟有貢獻。而許多賣衣服的人,本身也是做批發的。批發的對象,也不隻是一般店家,還包括小販,這也是一種經濟上的相互依賴。”

批發商:共存共榮

想知道街頭小販最常販售哪些商品?走一趟中城的批發區,就可以一目了然。從皮包、皮帶、小首飾、香水、花、盆栽、帽子、T恤到小型電器,這裏應有盡有。當然,也包括了夏天裏小販最常賣的,許多紐約市的紀念品。

在下雨天走訪這個區域,會發現到處都是搬貨的人。由於下雨天生意不好,所以多數的店家及小販都選擇此時來進貨。

中城百老匯及27、28、29街一帶,原本就是紐約,甚至鄰近外州小商品批發的中心。而據當地商家表示,近十年來,隨著中國製造業及出口的興旺,越來越多的中國店家進駐該商圈,其中又以福州、溫州商人居多數。到現在,應該已經有超過50家的規模。

七個月前才剛由零售轉行做批發的David Liu說,店裏出貨對象,以紐約市來說,因為小販是紐約的特有行業,一般商家與小販都很多。但出了紐約,鄰近的外州,像賓州、新澤西,則幾乎都是店家來批貨。而來批貨的人,以非洲裔、拉丁裔、及華人居多,但華人並不會特別多。

由於每天與小商家、小販接觸,大家反應的,都是競爭越來越激烈,這也是David由零售轉而做批發的原因。

而談到競爭,David說,店內多數皮包的批發價大約8到10塊。一般商家大約可以賺到一倍的利潤,而小販,雖然經營成本低,但是必須靠削價競爭,所以利潤也差不多,不會特別高。

他分析,許多商家有自己的倉庫,可以一次多進些貨,降低進貨的成本,但是也產生了庫存的壓力。小販呢,多數靠的都是薄利多銷,進貨的次數比較頻繁,但是量都不大。

“你看像這樣一個包,我們一個款式要進10種顏色,因為空間有限,一般店家都很難達到齊全,隻能選比較好賣的顏色進貨,更別說是小販了。他們很多都隻是試探性的進很少的量試試看,等到發現市場需求後,再開始多進一些。”David舉例說。

而與小販間最常做的交易,他表示,像皮包這種有季節性、流行性的商品,每種款式的壽命都不常。遇到壓錯寶,庫存的壓力太大,或是已經明顯退流行的皮包,一個5塊都要賣。而許多小販,就是趁這個時候來撿便宜貨。

另一家位於29街上的批發公司,主要商品為太陽眼鏡,與紐約市的相關紀念品,如印有自由女神像、帝國大廈或紐約的鑰匙圈、筆、打火機及T恤等。

公司負責人吳小姐表示,紀念品零售的利潤其實很高,像一般批發價一打賣9塊的商品,零售商一個可以賣3塊。

她分析冬天小販喜歡賣的,多半都是帽子、圍巾、手套這類的商品。至於夏天,除了觀光客喜歡的小紀念品,太陽眼鏡、遮陽帽、和T恤,都賣得不錯。

其它還有一些季節性的商品,像是情人節禮物,吳小姐指著一旁成堆的巧克力結合塑膠玫瑰的禮盒,和各式各樣象徵愛情的玩偶,還有母親節、聖誕節、萬聖節的應景商品。她指出這些壽命都非常短,隻有幾天到一個禮拜而已,商品設計的變化也不大,每年都可以賣。

小販的生意,在她看來,幾乎是跟著節日進行。而同樣地,這也是店內出貨量的高峰。“每年過完年之後,就是情人節、母親節,再來就是國慶日,一些印有國旗,或是一些帶有燈泡、會發光的,可以參加晚會、派對的商品會賣得特別好。接著就是暑假的觀光潮,賣太陽眼鏡,和一些小紀念品。然後就是萬聖節、聖誕節,一年生意好的時間,大概就是這些了。”她說。

吳小姐分析,作為批發商,因為每天關在店裏麵,對於外界的敏感度很低。“常常都是等到外麵的商家,尤其是第一線的小販,跑來問店裏有沒有這個、那個的,才會發現原來突然流行起什麽東西。”

她指著地上的商品說,“像這些印有Support Our Troops(支持軍隊)的貼紙,伊拉克戰爭開始後,突然一下子就流行起來,一天總有幾十個人跑來問。但很快地,就突然沒人要了。”

“其實,你看看街頭小販在賣些什麽,大概就知道現在是什麽日子,有什麽大事了。”吳小姐說。

僑界與民間組織

陳玉駒:小販有權謀生,但需遵守法紀

對於華人社區的小販文化,中華公所主席陳玉駒認為,小販有權謀生,但需遵守法紀。

據他了解,華埠當地的居民,對於小販有兩種看法,一是他們妨礙了交通,對行人造成不便。但一些人覺得小販賣的東西便宜而且新鮮,而且對大家也是一種方便。

而就商家而言,“的確,因為他們要負擔店租,經常有抱怨。但是換個角度看,商家有店麵,可以陳列的貨品也多,選擇也多。但小販的商品比較單一,競爭力也不如商家。”他說。

陳玉駒覺得,新移民從事這項工作,是不應該受到歧視的。小販是中國自古以來傳統的一種謀生方法,適合本錢小的人,而且靈活,與開店相比,風險也比較小。

根據他的觀察,這些年來,華埠小販的數量確實變多了,因為許多新移民以此維生。而華埠衣廠工業的沒落,也的確造成一些後遺症,尤其是婦女的就業問題。對於這種現象,小販並不失為是一種就業的再開始。

“因為新移民人口比例上的改變,目前華埠的小販,以福州鄉親較多。許多早期以此維生的廣東移民,在存夠錢之後,也都慢慢轉行了。而這種情形,現在在福州人及越南人中,也是十分普遍的。”他說明。

陳玉駒認為,新移民需要一個生存的空間,透過自己的勞動,得到合理的利潤,不能讓他們流離失所,或是轉而從事犯罪活動,變成另一種社會的問題。

談到警方的取締,他表示,警察掃蕩街頭違法的小販,在華埠的曆史上來看,是屢見不鮮。從盜版光碟、仿冒名牌、到最近的電話卡。而他要再強調的,還是守法的觀念。

“政府的法規,應該有它的根據,而嚴格的法規,也是為了保障多數人。”陳玉駒說明自己對法律的看法,並表示目前就法規方麵,公所尚未向地區議員表示過修法的需求。

顧雅明:小販不能帶來繁榮

針對小販問題,法拉盛華人工商促進會理事長顧雅明表示,法拉盛的小販數量,與華埠比起來,的確是少的多。而原因,他認為是因為警方執法嚴格。

依顧雅明了解,就法拉盛的多數商家而言,大家最在意的,應該是社區的環境及給外人的印象。

他認為,中國人值得珍惜的文化很多,但小販不是一種很好的文化。尤其是製造環境的髒與亂,而且這與方便無關,他覺得大家到店裏麵買東西,不會比較不方便。

“而且,你在路邊買東西,壞了找誰換?”他懷疑。

“小販擺在路上,就算警察不來,店家都會打電話報警。我不認為小販能帶來繁榮。相反的,他們影響了交通的順暢,以及生活的環境。”“法拉盛行人流量大,小販往人行道上一擺,大家連路都沒辦法走了,常常要走到車道上去,很危險!”他說明。

至於報稅的問題,顧雅明認為“小販就算有了報稅號碼、有了執照,也不會去報稅!”

傅鶴鳴:我們不能倒退走

法拉盛發展中心負責人,同時也是每年法拉盛街坊節(Street Fair)的主辦人傅鶴鳴認為,華埠是因為在曼哈頓,所以可以負荷那麽多小攤子,但是法拉盛如果走那種方向,肯定會走向貧窮與沒落。

談到他所策劃的街坊節,傅鶴鳴表示“街坊節在紐約是很普遍的,我覺得法拉盛有很多地方可以跟曼哈頓一樣,他們有的我們也可以有。法拉盛需要更多的商業活動,而這類小型的活動,吸引外來的觀光客是不至於,但是最起碼讓皇後區本地的居民,多些選擇。”

從2001年開始,每年四月到十月,法拉盛都會封閉凱辛納大道,舉辦兩至三次街坊節,而每次大約可容納50至60個攤位。對此,傅鶴鳴說明,以這樣的規模而言,是差不多了,攤位也不能再成長了。

“普遍而言,居民和商家都很支持,但是多了也不行,因為商家會抱怨。辦活動雖然會帶來人潮,但是街道一封,商家連貨都沒辦法進。”他補充。

“我覺得這對居民、商家和小販而言,都是有利的。但我辦街坊節的目的,絕對不是希望攤販變多!”傅鶴鳴強調。

至於一般商家對小販的看法,他表示“許多商家覺得,我付了店租,在這賣這個東西,但是你在街邊,用比較低的價錢,賣跟我一樣的東西。大家進貨的來源都差不多,但是你實際的成本卻比我低。你不但搶了我的生意,還占了我門前的通道,而且不交稅,對地方的發展也沒什麽貢獻。”

而綜觀法拉盛未來的商業發展,傅鶴鳴分析“小販的問題,就短期來看,因為新移民多,沒辦法,是個過渡期,但是我們不能倒退走!我覺得,因為現在還在新移民的一股風潮中,小販看起來會是一個特別的現象,但這應該已經是最高峰了。當中國經濟發展成熟之後,將來外移的人口必然會有質與量的轉變,小販這門生意,也會逐漸離開中國人的圈子。而那時後,也許會有另一群人接手繼續做。”

黃克鏘:我諒解執法者,但不諒解立法者!

美國林則徐基金會主席黃克鏘,從不避諱說他與小販是在同一陣線上。他認為,雖然法律的目的應是照顧多數人的需要,但也應用情與理來檢視法律是否有錯誤?是否有需要依現況修改?

他質疑“這些人被抓,是的,應該被抓。但政府有沒有給他們生存的機會,幫他們從非法走向合法,對社會有所貢獻?這些人連生存的機會都沒有,你叫他去打入主流社會?”

“有地產的人,多半歡迎小販。因為人來往的多,生意才會興旺,租金才收的多。但是有些人,在成功之後,就忘記自己過去有多苦,不會想要幫助別人!說什麽妨礙產業升級…等於是問他們為什麽不去吃肉呢?”他不平地說。

對於警方的取締,黃克鏘同意,警察的責任就是執法,在法律沒有改之前,他們就是要照辦。而因為警察總是站在最前線,所以許多人抱怨的對象都是警察。

“我諒解執法者,但不諒解立法者!”他強調。

此外,他也提到過去的協調經驗。“上次在孔子大廈的社區會議上,我們有與郭亞倫提過電話卡小販的事。但他表示不知道有這種事,而且覺得不可思議,他說他會注意這種事。但到底有沒有?我們也不知道。”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