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野時光

二野,居於南美,正宗華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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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釣魚瘋子的巴西 巴拉圭河 朝聖手記-9--終結篇

(2011-01-17 09:51:16) 下一個
一個釣魚瘋子的巴西 巴拉圭河 朝聖手記-9-終結篇

十一 九月27日 失敗的夜釣


一早天就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的樣子,對我來說,除非天上下刀子,否則是一定要出動的。昨天跑了夏烏貝洛,心情非常不爽,晚上睡覺時,迷迷糊糊的兩次做夢又看到了痛失夏烏貝洛的場麵,一夜都沒有睡安穩。阿爾西迪斯因為抓失了大魚,心裏十分歉疚,加上又有點惱羞成怒,所以極力攛掇我還是去拖釣大魚,這種事情還用得著商量嗎?說走就走!

今天走的是另一條從未走過的水道,從一片沼澤地裏穿過,半個小時後我們進入了一條大河裏。看來阿爾西迪斯是準備開辟一個新的戰場了。這幾天和阿爾西迪斯相處下來,對他的沉默寡言已經開始習慣了,他不愛多說話對我來說有一個好處和一個壞處,好處是可以專心釣魚,不會貽誤戰機,壞處是少了一個窮吹猛侃的對象,事實上沒有了窮吹猛侃,釣魚就會少了很多樂趣,我不知道諸位看客對此有何高見?所以我就隻好想方設法地挑逗他講話,從他不多的言談中,可以學到不少東西。

我們沿著大河一直向前,在一個河口處,阿爾西迪斯突然收小油門,將船速減低,麵對河岸,在胸前虔誠地劃了一個十字。我感到奇怪,趕忙問他是怎麽一回事,阿爾西迪斯指給我看,在河口茂密的草叢裏,豎著兩個小小的木質十字架,原來是兩個墳墓。阿爾西迪斯說這裏麵葬著他一個最好的朋友,那個人生前也是巴拉圭河上當導遊的,兩年前的一個黃昏,他的這個朋友帶著兩個釣客,急急忙忙地往回趕,就在這個河口上,突然間也有一條釣魚船從支流裏開出來,雙方都是高速航行,等到相互看見,減速都來不及,就這樣猛然地撞到一起,兩條船上五個人,死了三個,重傷一個,活下來一個,他的朋友和另外那條船的導遊都死了。按照當地的習俗,就葬在出事的地點上。我說那到了最高水位的時候,這墳墓不是都要淹到水下麵去了嗎?阿爾西迪斯的回答很有哲理,他說人都死了,水位的高低又有什麽區別呢?我也摘下帽子,向那兩個未曾見過麵的巴西導遊致哀,腦子裏又在胡思亂想,當巴拉圭河的水位漲到最高的時候,躺在墳墓裏,睜開眼睛,就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魚兒在墳墓上麵遊來遊去,那該是一幅多麽淒美的圖畫,生命的短暫,生命的無常,世間萬物莫不如此。

我們在河的中間放下釣組,不緊不慢開始拖釣,剛拖了20幾分鍾,阿爾西迪斯抬頭一看天,說哎呀,恐怕要下雨了,快收線!急急忙忙把釣線收起來,阿爾西迪斯就調轉船頭,加足油門往回就走,等開到三分之二距離的時候,細雨已經開始往下掉,把我的眼鏡弄得一片模糊,剛摘下眼鏡來揩擦,大雨就不由分說的下了起來,我急忙背過身,把照相機抱在懷裏,阿爾西迪斯要開船,隻好任由雨水蹂躪,等好不容易趕回旅館,兩個人都像是水裏撈起來的一樣。十幾條釣魚船前前後後都逃了回來,一幫釣魚神經病個個都淋得像落湯雞。

回到房間裏,趕忙洗澡換衣服。來到大廳裏,哈伊梅先生嘖嘖連聲,說真不巧,看來這雨是一時半會停不下來,連著釣了幾天魚,你也累了,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休息,中午我叫艾米給你做海鮮飯吃。

中午時,我和哈伊梅先生,艾米姑娘就在另一個私人性質的小酒吧吃午飯,艾米果然做了海鮮飯,當然和正宗的西班牙海鮮飯有距離,但是想到這種離海十萬八千裏的地方,海鮮會賣得多麽貴,心裏就非常感激他們的盛情。艾米是哈伊梅先生的侄女,但從小就是哈伊梅先生帶大的,看上去比自己的女兒都要貼心,哈伊梅先生的生活起居,一切都由艾米一手操持。西爾維亞雖然是老人的媳婦,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對老人有什麽貼心的舉動。一提到西爾維亞,艾米就生氣,說那個騷貨就是個賊,我伯伯的錢都要被她偷光了!哈伊梅先生兩手一攤,無可奈何地笑到:看看,這就是女人的戰爭。

為了避開不愉快的話題,我就把話題往釣魚上引。我說哈伊梅先生,我以前一直以為亞馬遜河是巴西最好的釣魚地方,現在才知道還有個巴拉圭河,但是巴拉圭河上釣魚最好的地方在哪裏呢?不會就是在這裏吧?哈伊梅先生喝了口啤酒,陷入了回憶。他說他在37歲那年,和一個朋友開了17個小時的船,沿巴拉圭河而上,去了一個叫做杜坎丁的地方,在那裏兩個人一天就釣了30多條賓達多和蘇魯賓,人稱阿拉圭亞魚雷的碧庫達,釣起來就像釣比拉尼亞一樣容易,多拉多?太多了,那裏的多拉多,釣到一米以下的全都放生,帶回來的都是十公斤以上的大魚......

杜坎丁,我記住這個名字了!不定哪一天神經病一發作,瘋勁一上來,我就會直奔那個地方而去的!

下午一直下雨,隻好在房間裏看電視睡覺,一覺醒來,時近黃昏,雨已經停了。去河邊上走了一圈。

晚上怎麽辦,繼續威逼利誘阿爾西迪斯帶我去夜釣?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也開不出這個口,那我帶來的那些夜釣裝備就這麽放在那裏看?想了半天,決定自己一個人出去夜釣。在我們登船出發的地方往前走六,七十米有一條小河道,往裏200米,是個斷頭河,但是在河道口有一大片浮草,而且水還是靜止的,前幾天每次路過這裏都會打起夜釣的算盤,今天何不去試探一下?

早早去了餐廳,胡亂吃了點東西,趁天邊還有些餘光,就趕到了那個地方。在河邊上找了個比較幹淨的地方,收拾了一下,把帶來的東西集中在一起堆放。夜間黑乎乎的,磯釣竿恐怕不好使,容易纏線,所以帶了根六米的手竿和一根二米二的拋杆,餌用掐成段的蚯蚓,上完餌,拋杆拋出去後在支架上豎起來,手竿就擱在成片的水草上,夜光浮標的綠色看起來很清晰,釣棚設定在離底15公分。

天完全黑下來了,蚊子成堆地圍著我嗡嗡亂飛,幸好我有先見之明,在臉上和手上都搽了驅蚊水,可就是這樣,居然還是被隔著衣服咬了兩口。抬頭望向暗黑的天空,打量著籠罩在黑暗裏的四周,突然感到無名的恐懼,這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夜釣,不由得使人有一種提心吊膽的害怕。

壯著膽子呆了半個多小時,突然看見浮標的光線漸漸地暗淡下去,然後突然不見了,急忙伸手抬竿,釣到東西啦,杆梢被拉得不停的抽動,力量還不小。小心翼翼地穩住,慢慢往事先看好的一塊浮草稀疏的地方引,終於在頭燈下看到一條浮出水麵的魚,急忙一網抄了上來,哈哈,開張了!也來不及細看,摘下來丟進魚護裏再說。這一口咬過,又是半天沒有動靜,打出去的拋杆像僵住了一樣,動都不動,收回來看看,魚餌還好好地在上麵,看來今天的幸運就在手竿上了,不過手竿上的釣線啦拉力隻有12磅,要是釣到大魚怎麽辦?那也就隻有聽天由命了。

夜間萬籟俱寂,隻聽見對岸的草叢裏,有個什麽東西在撲騰,頭燈的光線掃過去,什麽都看不清楚,但聲音沒了。我心裏正在嘀咕這不知道是個什麽玩藝,那聲音又來了,再用頭燈掃過去,嚇了一大跳,對岸的草堆裏在頭燈的光線下,竟然出現兩個光點,那個什麽東西也在對岸惡狠狠地瞪過來,從兩個光點的距離來看,那隻動物也就是一隻狗那麽大,但夜裏看來,確實令人吃驚不小。我上下左右地晃動腦袋,讓頭燈的光線晃動來嚇唬它,晃了一陣,再定神細看,那兩個光點消失了。

回過頭來一看,浮標沒了,杆梢被拉得在草上唰唰地響,再一抬杆,衝撞感傳來,又中魚了。把魚引到預設的上魚地點,伸網抄上來一看,還是同樣一種魚,比剛才那條小了一點,摘下來再丟進魚護,換了餌,再拋進原來的位置。正呆呆地看著綠瑩瑩的浮標,突然右手邊的草叢裏傳來沙拉沙拉的聲音,用頭燈照過去一看,嚇得我魂飛魄散,是一條一米多長,身上有著暗色花紋的蛇,正蜿蜒地在草叢裏遊動。一驚之下我轉身便逃,我不是個膽小鬼,但是蛇這個東西實在是可怕,萬一是條毒蛇,萬一惹惱了它,萬一它不偏不倚地朝我腳上來那麽一口,那我這一輩子就別想再釣魚了。

逃到土路上,想了一下,在路邊拔了一根結實的草杆,一路往前掃,一路小心地往前挪,打草驚蛇這種常識,我還是有的。掃到老地方,蛇已經不見了,這下我再也不敢再釣下去,用最快的速度收了釣具,往回就走。說落荒而逃有失我的形象,就算是從容後撤吧。

釣到的那兩條魚,是巴拉圭河裏特有的魚種,叫做果林巴,阿爾西迪斯說這種魚有個奇怪的地方,它們一年中有四個月是不吃東西的,奇了怪了,難道魚也像人一樣,需要減肥的嗎?

十二 九月28日 綠河裏的阿爾芒

在巴拉圭河的日子還剩兩天了。
昨天下了大半天的雨,使我提心吊膽了一宿,記得剛來的時候,也是一場雨加一場寒流,結果搞得三天釣不到魚。今天早上起來一看,氣溫並沒有降低,暗自鬆了一口氣。怎麽安排這最後的兩天,使我考慮了很久,用擬餌,該釣的魚都釣到過了,隻有這個拖釣,費的時間最多,卻收獲最小,唯一能看得上眼的,也就是一條蘇魯賓。和阿爾西迪斯商量,他說在巴拉圭河,大型的魚類差不多都是鯰魚一族,除了夏烏,夏烏貝洛,蘇魯賓之外,還有巴爾巴多,比拉伊巴和阿爾芒。不如把剩下的兩天都放在拖釣上,這也是符合您釣大魚和多釣魚種的願望的。我覺得他說的很有說服力,就這麽定了,不過我提個要求,每天出門,把船錨帶上,碰到好的釣點,我們可以停下來釣。我承認,這種拖釣是個送貨上門的好釣法,但是有時候守株待兔也有它的優點,不妨試試。

上午還是去了昨天那個新開辟的戰場。我一直很好奇那條河叫什麽名字,阿爾西迪斯說沒有正式的名字,當地人都叫它維爾黛河,維爾黛在葡萄牙語裏是綠色的意思。被他一說倒也真是,這條河兩岸的植被確實要比我去過的其他河流更茂密蒼翠,阿爾西迪斯說這地方鳥和動物特別多,所以來這裏的人大多是衝著看鳥和動物來的,其實此地釣魚並不輸給米蘭達河,隻不過一般人都不知道而已,而且這條河裏的阿爾芒和比拉伊巴特別多,看看我們的運氣吧。

正說著話,阿爾西迪斯突然收小了油門,一個大廻轉,往回開去:翁薩!(豹子)李,你的運氣來了!小艇慢慢往岸邊靠去,順著阿爾西迪斯手指的方向看去,喲,真有豹子!20米開外有一棵樹特別的聳出雨林樹冠,但那是一棵死樹,沒有葉子,所以爬在上麵的豹子看到特別清楚。引擎的聲音驚動了它,那豹子就擺出一副戒備的凶狠樣子,然後又有一隻小豹子爬了上來,就像一隻大貓一樣憨態可掬。以前在南非的克魯格國家公園也看過豹子,拍過豹子,不過這可是真正的純野生南美豹子,太可貴了!我趕忙手忙腳亂地去取照相機,心裏直後悔今天怎麽沒有把長焦鏡頭帶出來。自動鏡頭剛在嘶嘶地對焦,兩隻豹子卻一前一後轉身往樹下竄去,一霎間沒入綠色的樹冠不見了,叫我空喜歡一場。

阿爾西迪斯說這是一母一子,豹子的生性孤僻,除了交配的幾天外,從不合群。在巴西雨林裏有三種豹子,有金錢花紋的,有龜背花紋的,還有純黑的南美黑豹。我說那太危險了,有沒有豹子傷人的事情發生?阿爾西迪斯說那倒很少,以前有過,因為現在豹子的數量是越來越少了,但是咬死牛的事情屢有發生。按巴西的相關法律,牛被豹子咬死牛主可得相當於100美金的補償,但為了這100美金,牛主人要騎馬或開船幾個小時到區上去請獸醫,獸醫看過死牛,確認是豹子做的案,開出證明,政府才會支付這筆錢。太麻煩了不是?為了這100美金,不值得這麽折騰,所以,當地人的做法是拿了槍,放出狗,找到了豹子一槍把它幹掉,管它什麽保護動物不保護動物,隻要大家守口如瓶,政府明明知道也無法可施,可憐的豹子數量就這麽一天一天地少了下去。

我們把小艇開到綠河的中間,按我的要求,阿爾西迪斯在前後都下了錨。我打了一副拋杆,叫阿爾西迪斯給我照應一下,自己拿了根路亞杆,向四麵八方路了起來。一連打了幾十杆,才在九點半左右,路到一條多拉多,很一般的SIZE,拍完照就放了。期間阿爾西迪斯倒是起杆頻頻,釣上來的都是花紋奇特的小型鯰魚,我把它叫做巴拉圭河昂刺魚。阿爾西迪斯說小心啊,這刺有毒的,雖然不會毒死人,但保證能讓你叫上半天的娘。

休息了一會,又打出擬餌,打到第四杆,突然手裏就重了起來,那條魚一下子就鑽到船底下去了,既不像惡狗魚,又不像多拉多,忽左忽右跑得好快。小心地收到船邊,一看是條不認得的怪魚,而且擬餌是鉤在它的頭上,哈哈又是強迫中獎。阿爾西迪斯一看,說這是阿爾芒的一種,說了個很長的葡萄牙語名字,真記不住。

在近十一點,杆梢突然栽了下去,收線的時候覺得這條魚有點份量,泄力還短促地叫過兩次,拉力屬於那種猛拉猛停的三板斧型,沒費多少周折就拉到船邊上,一看到那灰色的魚體,阿爾西迪斯說小心了,這就是阿爾芒,它的刺邊緣上有鋒利的鋸齒,就像藍波用的軍刀一樣,被它刺到至少要流20分鍾的血。我仔細打量,何止是胸鰭和背鰭,沿著身體一溜還有一道戟刺,奶奶的簡直是武裝到家了。阿爾西迪斯說這個阿爾芒也是巴拉圭河裏的大型鯰魚之一,可以長到2米長,隻因為數量並不多,所以很少有以它為專門垂釣對象的。釣到新魚種了,心情很愉快,少不了要問一下這魚的肉好不好吃?阿爾西迪斯說肉其實不錯,刺也不多,但是當地人卻不吃,那是因為和一個民間傳說有關,但是賣到像聖保羅和裏約這些大城市卻很受歡迎,價錢倒賣得比蘇魯賓還要貴,奇怪吧?

一個上午就這麽一條阿爾芒,阿爾西迪斯說我們下午再來吧,我也帶家夥和你一起釣,這地方運氣好的時候可以釣到比拉伊巴,那可是巴拉圭河裏長得最大的鯰魚哦!

下午回到老地方,我心裏有點別扭,在亞馬遜時,我那個小導遊法比奧是24小時隨叫隨釣,可是在巴拉圭河,好像從來沒有這種規矩,每天用在上午和下午一來一去的時間和燃料,真是天大的浪費,難道就不能早出晚歸嗎?不過入鄉隨俗,反正我也就剩最後兩天了,就讓這個想法爛在肚子裏吧。

還是拋錨定點釣。阿爾西迪斯拿出他的家夥來,我還以為是什麽秘密武器,原來也隻是繞在線盤上的一大盤線,鉤子奇大,鉛垂奇重,防咬線是鋼絲繞製的,看上去就是釣鯊魚的釣組。想到在國內鉛垂芝麻綠豆大,浮標是看二目,真是文雅得可以。在這裏是一個鉛垂差不多就要比國內釣上來的鯽魚還要重,什麽看二目,這裏是人都要被拉下去了才起杆的。這樣一想,心裏覺得很滑稽,看看人家阿爾西迪斯,拿著釣組,在頭上揮舞盤旋,嗖地一聲丟出去,咕咚一聲沉到水底,人家就是這樣釣魚的。

我還是用一把拋杆,聽說有巨大的比拉伊巴可釣,一個下午我都老老實實地坐著,一門心思想要釣大魚,可是一個下午除了一大堆巴拉圭河昂刺魚,隻釣到兩條阿爾芒。奇怪的是同樣是阿爾芒,顏色卻不同,一條是金黃色的,一條是灰裏帶紅色,阿爾西迪斯說他也說不出是什麽道理。

阿爾西迪斯的手線好像沒有什麽建樹,我看他猛收過兩次,都沒有收獲。到了五點半,他說回去吧,就往上收他的手線,收著收著,叫聲哎呀有魚!一把又一把地猛收,就看見水麵上有條6,70公分的銀灰色身體啪啦打著水掙紮,不知道是什麽魚,阿爾西迪斯說是比拉伊巴,您看好嘍!正收著線,水麵上浮過來一大堆水浮蓮,不知怎麽一來就和線給纏上了,阿爾西迪斯嘴裏罵了一句,左抖右拉,就是脫不開來,眼看著水浮蓮要漂遠了,阿爾西迪斯手裏一用力,啪地一聲線斷了。
我還是沒有能看到巴拉圭河裏最大的比拉伊巴。


十三 九月29日 最後的安慰

今天是在巴拉圭河的最後一天,不明白這釣魚的日子為什麽總是過得這麽快。
阿爾西迪斯說今天我們還是去拖釣,沒有理由總是釣不到魚嘛,看得出來他已經非常惱羞成怒了,我們花了那麽多的時間在拖釣上,還是一無所獲,這樣的結局總使人耿耿於懷。在我的內心裏,從第一天開始就認定阿爾西迪斯是個非常優秀的導遊,他已經非常令人信服地向我顯示了他的職業技能。但是他自己並不是這麽想,客人釣不到魚,那絕對是導遊的恥辱,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我們沿著巴拉圭河向上遊駛去,這幾天來,對我們住地附近的巴拉圭河,我已經是相當熟悉了,隻是不知道阿爾西迪斯在最後一天裏究竟要把我帶到什麽地方去。明天就要離開這裏了,好好地再看看巴拉圭河吧。

巴拉圭河是含蓄而內斂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沒有人會相信在它那微黃的水麵下,竟會隱藏著那麽多的龐然大物。雨林還是那麽地綠,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麵仍然是那麽地安詳和深不可測。河邊的沙洲上,潘塔納鸛在慢條斯理地踱著方步,這種鸛鳥比它的歐洲近親長得要漂亮得多,黑色的腦袋和脖子,肩胛部份卻是耀眼的朱紅色,再加上純白的身體,顯得格外華麗而高貴。潘塔納鸛的葡萄牙語名字叫TUIUIU,發音和上海話裏的篤悠悠幾乎一樣,而這種鳥也確實夠悠悠然的,連飛行的姿勢也是緩慢而超然。絕大多數時間裏,它們隻是在沙洲和河邊上若有所思地踱步,如果抓住一隻青蛙或者一條魚,它們一定是將頭揚起,把獵物拋向空中,落下來叼住再拋,務必要將獵物的頭部和它的食道對準,才肯慢慢地吞下。和篤悠悠鳥一起相處的,是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水禽,它們有的在相互追逐嬉戲,有的在淺水裏邊走邊尋找食物,更有的是縮著脖子,神情憂鬱地凝望河麵,一切都是那麽安寧和平靜。

但這隻是巴拉圭河的表麵,和世界上任何地方一樣,生存總是籠罩在險惡的陰影下麵。我曾看到過兩次,站在河邊草杆上正在忘情歌唱和梳理羽毛的鳥,被突然躍起的一道黑影拖進草叢,,而不知疲倦在天空盤旋的鷹隼,也會猛然飛撲下來,用利爪和尖喙頃刻間終結一條生命,平靜的水麵下,成群的比拉尼亞猶如罪惡的天使,隨時會發起一場粉身碎骨的襲擊,這才是真實的巴拉圭河。

我們仍然停在巴西貿易總公司購買魚餌。心裏有些疑惑,為什麽吊腳樓下麵的木柱,會是兩種不同的顏色,猛然省悟,那深色和淺色的交匯處,就是巴拉圭河最高水位時的記錄。在最高水位時,坐在走廊的地板上,手就可以撩到水,試想一下,這種時候在吊腳樓上的釣魚,將會是多麽地舒服和令人羨慕啊。

沿著巴拉圭河一直向上,這裏就是河流將河心島分成兩塊的地方。阿爾西迪斯將船駛進中間的那條水道。比起左右兩條水道,中間的那條顯然比較窄些,但水流卻明顯地要比那兩條湍急,一看河岸,吃了一驚,這裏的河岸幾乎沒有坡度,令人驚訝的陡峭,幾乎是從岸邊往前邁出一步,立刻就會跌進沒頂的深淵,幾萬年的急流衝刷著,竟製造了如此奇特的景觀。

阿爾西迪斯將船駛進中流,拋下前後兩個錨,看不出來這麽不起眼的河道,竟也有20多米深。

一看這河的流速,我就知道今天必須用到大號鉛垂了,大型的繞線器,90磅拉力的釣線,杆梢特硬的海釣船竿,所有釣大物的器材,今天全部用上了,哪怕釣不到巨物,也得給自己造造聲勢。

阿爾西迪斯替我將蚯蚓穿到魚鉤上,用不著拋杆了,釣組輕輕往水裏一放,流水即刻將它帶出15米以上,等釣組著底,收緊虛線,現在開始等待,不知道今天會不會有驚喜降臨?
哦,一直忘了給大家講解在巴拉圭河釣魚的蚯蚓穿法,有人一定會很納悶,你那麽大的蚯蚓,怎麽往鉤子上穿啊?阿爾西迪斯的表演可以解釋這個疑惑:

他用一根自行車輪的鋼絲,從蚯蚓的頭部穿進去,因為鋼絲是硬的,最後整條蚯蚓就蜷縮在一起被穿在鋼絲上,然後將魚鉤鉤住鋼絲頂上的那個小孔,把線繃直了,用手倒著往向上捋,整條蚯蚓就被倒捋到魚鉤上去,直到整條蚯蚓將防咬線全部套進去,多餘的部份就搭拉在魚鉤上麵。這種穿鉤法,我第一次嚐試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完成,但是阿爾西迪斯就像玩兒一樣,一分多鍾就搞定了。

我坐在船頭,阿爾西迪斯坐在船尾,各人想著各人的心事,太陽光熱辣辣地照在身上,連帽子裏都是汗。這幾天暴曬下來,我的臉和脖子以及雙手都成了枯焦的黑色,和黑人幾乎沒有兩樣,對太過熱情的陽光,我已經到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程度。釣組已經下水了,釣竿就擱在船幫邊上一伸手就夠得到的地方,釣線的另一頭通向幽暗的河底,不知道有沒有魚在窺視鉤上的蚯蚓?

才過了一刻鍾,杆梢突然上下一跳,我急忙抓竿在手,將杆梢前傾,等待著下一個魚訊,但是釣線始終處於沉睡狀態。杆子端在手中有五分鍾了,卻什麽事也沒有,剛把杆放回船幫上去,杆梢又跳了一下,好像在逗我玩一樣,然後又無下文。我覺得奇怪,心想蚯蚓是不是被咬掉了,收起來看了一下,還是好好的,就順手再丟了回去。就在鉛垂剛一到底,釣線還沒有完全繃直的當口,杆梢再次抖動了一下。按照我釣拋杆的習慣,一種情況是杆梢大力下彎,另一種情況是繃緊的釣線突然鬆弛下去,那是一定要起杆的,但如果杆梢上傳來的信息是不合常規的異動,或是古裏古怪的顫抖,則不要管它,起杆再說!我左手將卷線器快搖兩圈,右手往回一收,手上的感覺是,釣到東西了!左手跟上去再猛搖兩把,杆梢噓地一下,頓時就下去了。

我現在是逆水收竿,河水的衝擊力很大,一時很難判斷釣住的魚到底有多大,所以我一直很小心地收線,直到水麵上出現了魚尾擊出來的水花,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絕對不是前幾天鉤住(不要說釣,不然我的師傅蘇厚民會不高興)的巨物。剛開始時鉤上的魚毫無反抗,乖乖地就讓我收到中水,突然間就開始反擊了,一連兩次將泄力拉開,而且越收到後麵,卻越覺沉重。我的好奇心也來了,到底是什麽東西?於是將杆把往腹部一頂,開始雙手弓魚了,連弓了十幾次,就看見水麵上有條土黃色的尾巴猛力一甩,頓時幾個平方米之內,水就像開了鍋一樣,阿爾西迪斯早已拿好抄網,伸長脖子在看熱鬧,就在魚體突然出現的那一刻,脫口而出:夏烏!


鉤上的魚幾次亡命下潛,卻都被我領了上來,最後它沒了力氣,我也過足手癮,這才無可奈何地浮出水麵。以前隻有在照片上看到過夏烏,現在就有條貨真價實的夏烏躺在眼前,人生得意,莫過於此。阿爾西迪斯伸手一抄,把魚倒在船艙下,我剛想伸手去解鉤,那條夏烏卻沒完沒了地跳將起來,喲,脾氣還蠻大的!等它跳累了,這才看了個仔細:暗土黃的粗壯身材,90公分以上的長度,下巴上六根靈活的胡須,身體上遍布暗色花紋。談不上漂亮,但也很彪悍.阿爾西迪斯說像這種尺寸的夏烏,大概有三年以上的年齡,正是最活躍也是最貪嘴的時段,像這樣的尺寸,還算可以吃吃,再往上長,越大肉越稀鬆,當地人都不吃的。

拍完了照片,照例放生,可是放在水裏卻像死魚一樣一動不動,我有點擔心它的性命,硬把它的鰓掰開來,拿著它在水裏來回搖晃,正搖著,這條鬼夏烏猛地發力,從我手裏掙脫出來,尾巴左右一甩,頓時逃回它熟悉的世界裏去了。

好!又釣到新魚種了。心情愉快,抓緊再下鉤!可是直到中午我們返回,除了兩條巴拉圭河昂刺魚,再也沒有像樣的魚上鉤。

下午登船開了好久,又回到了老地方,阿爾西迪斯說不要再下錨了,拖釣吧,拖釣上來的魚大。於是我們故伎重演,在河中間慢慢地飄蕩起來。裝好蚯蚓拋下釣組,拿出煙來還沒點上,就見杆梢突突兩跳,就把頭垂了下去,怎麽這麽快?抓住釣竿往上一摟,即刻傳來魚在水底奔突掙紮的力度,三把一收,就知道這魚並不怎麽大,反正是粗線大輪,不跟它囉嗦,硬是把它絞出水麵,阿爾西迪斯伸頭一看,說啊呀是巴爾巴多!聲音裏透出幾分興奮,丟了抄網,抓住釣線往上一提,頓時就把那條魚提進船艙裏。這幾天在巴拉圭河釣到的鯰魚,除了蘇魯賓,其他幾種都是長相醜陋,實在不敢恭維,隻有這個巴爾巴多,身材勻稱,性感健美,皮膚的顏色也不錯,淺淺的銀灰帶點朱紅,看上去就可愛。阿爾西迪斯說:這種巴爾巴多,在巴拉圭河的鯰魚科裏不算是大個子,最大的也就是一米半,但是它的肉的美味,在巴拉圭河裏可稱是首屈一指的,在科隆巴的魚市場裏,可以賣到蘇魯賓的兩倍價錢。在我小的時候,巴拉圭河裏的巴爾巴多還是有點量的,一米以上的時常可以釣得到,但是經過這幾年的狂抓濫捕,現在差不多要絕跡了。你知道他們那些從聖保羅和裏約來的釣客,不要說是這種尺寸,哪怕隻有20公分長的都不肯丟下。法律?法律頂個屁用啊,有誰理他?我們這種做導遊的,說了也沒用。被他這麽一說,覺得這條魚更可愛了。阿爾西迪斯說你的運氣真的算好的,一下去就釣了這麽一條,要知道一天下來,整個旅館十幾條船,才釣那麽一兩條,那是常有的事。這麽說來我倒真應當慶賀一下才是,於是從保溫桶裏拿出兩罐啤酒,兩個人碰起杯來。

阿爾西迪斯提起魚來打量了一下,說這個尺寸也算合法了,帶回去吧,我叫廚房裏晚上給你做來嚐嚐?我說不要不要,我不吃鯰魚的,還是你帶回去給你太太吃吧,他就喜滋滋地放到他的座位底下去了。

一罐啤酒下肚,就有點暈暈乎乎起來,我這人就這點酒量。趁著興致高漲,裝了條蚯蚓再拋下河去,把釣竿靠在船幫上,往椅子上一靠,不知不覺中竟打起瞌睡來了。迷迷糊糊中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得阿爾西迪斯在叫我:李,李,咬鉤了!一下子醒來了,迷迷糊糊的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看到阿爾西迪斯手指著釣竿直叫,才醒悟是有魚咬鉤了,一把抓過來往上一順,嘿,又有了。掂了掂份量和剛才那條差不多,幹脆一鼓作氣搖出水麵,直接彈進了船艙。阿爾西迪斯過來一看,傻了,又是一條巴爾巴多,比剛才那條小點,但千真萬確是巴爾巴多。阿爾西迪斯說李啊,你這人真有運氣,我在心裏直朝他翻白眼,有運氣?有運氣還跑了夏烏貝洛?

被他一說有運氣,反倒再也沒有咬鉤了,順著水一直漂到太陽快要落山,照平常說,是到了回去的時候了,可是阿爾西迪斯一點也沒有走的意思,他知道我是最後一天的最後一刻,還想讓我再多釣哪怕一會兒。大家心照不宣,彼此相對一笑,想到保溫桶裏還有兩罐可樂,就拿出來說一人一罐,喝完就走。正打開拉蓋,湊到嘴邊,忽地一下,杆梢又拉下去了。我們頓時都來了興趣,四隻眼睛盯住水麵看,都在猜這最後一條魚是何方神聖,待收到水麵一看,阿爾西迪斯說我要昏過去了,還是一條巴爾巴多!別人釣不到,我一下子就來了三條。阿爾西迪斯和我擊掌慶賀,為我那講不明白的好運氣。

一咬牙,我說咱們回吧,除非我移民巴西,否則總有和偉大的巴拉圭河說再見的一刻!
再見了,巴拉圭河!再見了,巴拉圭河裏的千奇百怪的魚們,你們好好地活著吧,我們後會有期!

回到旅館,西爾維亞說在網上替我訂票的事情已經搞定,是夜間11點的車,還是在那個莫裏尼奧門上車。
吃完晚餐回房間洗澡換衣服,也把我的釣具一樣樣收攏起來,把行李準備好,另外裝了三個紅包,最厚的一個給阿爾西迪斯,裏麵是一筆可觀的小費,這是他應當得到的報酬。如果老天沒有讓我碰到哈伊梅先生,沒有碰到阿爾西迪斯,如果我這十天裏麵還是跟著那個黑小子達尼艾洛混,大概隻有釣幾條比拉尼亞回去的份了。回想起來真的很夠本了,巴古斯,比阿烏蘇,多拉多,蘇魯賓,比拉布坦嘎,果林巴,阿爾芒,夏烏,夏烏貝洛,巴爾巴多......,差不多的魚都釣到了,這一切都要拜哈伊梅先生和阿爾西迪斯所賜。小的一個紅包給米利雅瑪,她無緣無故被我暴喝,受了驚嚇,以後每天還給我洗衣服,很過意不去。另一個紅包交給哈伊梅先生,讓他分給廚房裏的幾位廚師,雖然我不太喜歡吃西餐,但是近一個星期來,我每天都很享受旅館的飲食,謝謝你們了。

留出兩包魚鉤和兩包防咬線,分成兩份,一份給阿爾西迪斯,另外一份我打算送給那天夜間送我來旅館的曼迪,那天半夜裏我連一句感謝的話都還來不及說,他就悄悄走了,如此熱心的朋友,光說謝謝還是不夠的。
夜間十點半,哈伊梅先生親自駕車送我去車站,那個小朋友曼迪今天不當班,哈伊梅先生說沒關係,交給我吧,我來轉交。
車來了,和哈伊梅先生握手告別,車門關上的時候,我回過頭去,看見哈伊梅先生顫巍巍地舉著手,還在對著車門搖著,一霎間我的眼睛濕潤了,悲從中來,老先生已經76歲了,這輩子我還能見到他嗎?
車行漸遠,巴拉圭河也離我越來越遠,我向你許諾,不論我在世界上什麽地方,我的眼睛會永遠地凝視著你,巴拉圭河,你將是我心中永遠的天堂!


鹹水魚 三月九日於墨西哥。

後記

每次出遠門釣魚回來,總有好長一段時間心靜不下來,暗自怨恨自己為什麽不是百萬富翁,可以愛釣多久就釣多久,愛呆多久就呆多久。可惜我不是,隻能像蜻蜓一樣匆匆忙忙地點一下水,就急急忙忙地飛走,這是最遺憾的事情。

我總覺得巴西釣魚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釣魚人,擁有像亞馬遜河和巴拉圭河這樣偉大的河流,他們愛什麽時候釣魚,提著魚竿就可以走,而我們隻能眼巴巴的千年等一回。

由於人類的活動,我們這個綠色星球的環境越來越惡化,在中國,長江黃河和珠江幾乎已經無魚可釣,再下去,連河水能不能喝也是問題。在亞洲,在歐洲,每一條河流都處在岌岌可危的地步,非洲雖然還談不到工業汙染,但是人為的無休止索取,也將把非洲的河流推上絕路,由美國國家地理雜誌報道的維多利亞湖的現狀,已經夠使人 捏一把汗了。澳洲基本上沒有什麽像樣的河流,這就使人不得不把眼光投向北美和南美。

美國和加拿大可能是世界上環境保護做得最好的,可惜他們並沒有和別人分享的意思。隻有南美,還有著像亞馬遜河和巴拉圭河這樣的釣魚天堂。

我之所以為我的文章取了最後天堂的釣客這個名字,有兩層意思。第一,在這個世界上能夠這樣淋漓酣暢釣魚的, 也隻有亞馬遜和巴拉圭河了,對於釣魚人來說,這是我們所能找到的最後的天堂。第二個意思,不知道巴拉圭河會不會步上多瑙河和長江的後塵,抓緊釣吧,不知道哪一天,連這個天堂也會消失。

很羨慕我們的老祖宗,他們除了種地,還能漁獵。獵,絕跡已經幾十年了,大概再下去,除了老鼠,無物可獵。說起來漁也真可憐,我們的釣魚朋友,都已經被逼到養魚池邊上去了。

環境汙染和狂抓濫捕,是我們中國釣友麵臨的兩大難題,也是世界釣友的兩大難題,我們唯一能做的,除了拚命鼓吹環保外,合起雙手,向上帝哀求:

上帝啊,請你為我們保護這最後的天堂吧!


【來源:此文取自網上,並在此向原作者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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