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野時光

二野,居於南美,正宗華人也。
正文

博士後之死

(2010-11-30 09:04:31) 下一個
博士後之死

1.

博士後小李,他是北方農村的孩子,還是獨子。
於是他具有那種原始草根遺傳的頑強精神,能吃苦耐勞,更拚命工作,還老實厚道。
為了他讀書,父母已經耗盡了一生所有的積蓄。
為此,妹妹竟不能先出嫁,因為父母在農村實在拿不出那份配送女兒的嫁妝彩禮。
她要先等著,要排隊,等哥哥結婚後再說。
這年頭,讀書等於上戰場,戰鬥在上甘嶺,從學士拚到碩士,再拚到博士,再血戰到博士後。這些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還需要一份好的工作崗位。

但是他在上海,那就更難了,上海是一座不可思議的超級城市,雖然海拔不高,
但是其行行業業的門檻都太高,關係複雜,如果沒有任何社會高層權利關係資源,想靠自己的硬才華功夫找份好工作,基本是扯淡。沒有社會權勢關係,就注定進不了國內的好單位,想留校也是做夢。好在上海有美國一家軟件獨資公司懂得用人唯才,經過數論考核,他被錄用了,他很能幹,不斷出成果。
於是情形逐漸好起來,去年的7月,36歲的他才結婚。

2.
這婚姻乃是天作之合。
原來太太小J竟是他的老鄉,也是博士後,攻讀生物遺傳學的,讀書奮鬥的艱難曆程也和他差不多。
去年的七月十八,大紅燈籠高高掛,一對新人身披彩霞條幅,掛著紅花,在相機攝影的閃光燈下步入大堂,之後是鞭炮齊鳴,高朋滿座,喜慶洋溢,人生婚配之大喜,莫過於此。

之後夫妻雙方再赴各自的工作戰場,妻子工作在南京,他還要回上海。在中國,這是很正常的情況,生活圓滿總是有限度的:隻能各在工作的天涯路上一搏人生。他妻子的小J工作是研究小麥基因,這個研究團隊博士後有幾十個人,這一條龍的研究課題自然是模塊劃分很清楚,每一個環節分工的更細,如果其中一個環節時間上有耽擱,就會影像總研究課題的進展,所以隻能拚命的幹。

或到了周六,新婚妻子乘火車去上海,但周一會按時返回南京。在上海先生的小獨居室內做兩個小菜,來兩碗白米飯,也或去大排檔,或者什麽小餐館,看場現代電影,吃兩個冰激淩,啃兩塊美國的肯特雞,漢堡包,再逛逛淮海路,或到同事家唱唱卡拉OK,夫唱婦隨,似乎有點五四青年的現代情趣。

電話是總不會少的,手機聯係很方便。就是婚後,來自母親的電話也從沒有少過,
她已經放心了,每周六總要通話和自己外地的女兒小J長談。

在中國做母親就是這樣,天生沒完沒了操心的命。
上麵老一輩生病的父母需要侍奉照顧,下一代女兒也是要時時去關照。中國獨生子女政策好處是人口膨脹被抑製了,但是社會家庭義務和壓力卻大大增加了,和這個社會所宣揚的似不太和諧同步,於是承上啟下,當今的每個家庭都過的不容易。

“哎,我想過,我們已經算好的了,不要不知足,你看老周那一家..”
她歎息著,電話中給女兒小J說:
“他兒子一直失業,還在馬路上瞎逛,現在連個老婆都娶不上,他還要養他兒子。”
“老鄧的兒子從俄羅斯留學回來,也找不到好工作,大事做不來,小事他不願做。”
“老實說,時代快速發展了,我們的生活卻越來越累了。”

3.
經過晝夜的挑燈鏖戰,博士後的小李終於作完了他分工的軟件模塊。
累,實在是累..他結婚的時候和我有長談:這工資是拚命幹出來的。
他微胖,高大,偶爾抽煙,不多言,樸實,但很樂觀。

他說,這家美國在華的軟件公司待遇是好,但是他們幹的實在累,到了極限。
這家公司專業開發頂級圖形處理軟件。
比如,給GOOGLE和美國世界頭牌FOTO圖像軟件做深層後續研發。
他們這支外資團隊的成員,總要不停的學習研究最新的各種圖形開發軟件,要掌握數不清的數學圖形學理論,否則完全無法做下去,於是,挑燈夜戰是經常的事情。
在這裏工作的中國人,都是學曆和業務最頂尖能幹的年輕人,自然競爭也十分激烈。
這家美國獨資公司在中國做的很成功。

4.
今年5月中旬的一天,小李的同事打給南京小J一個電話:說小李病的很急很厲害。
於是小李的妻子小J立刻即火速赴上海,還沒有下車,又接到電話說已經送到上海XX醫院。
這是一家非常著名的醫院。
進去後詢問醫生,才知道已經做過檢查,並說明了自己的身份。
醫生說你來的剛好,小李必須馬上做手術:需要你簽字。
醫生說他的心髒血管出了問題,所以下肢開始癱瘓了。
這手術不做是不行了。
幾位小李的同事也忙前忙後,緊張忙碌,守候著。

小李的神智清醒,樂觀平靜,在進手術室前還對小J說笑話:
“進入睡一覺,出來就都好了,難得休息。”
之後他微笑著將手指伸出,做了一個勝利的V字。

5.
小李被推進手術室,之後八個小時,小李就再也沒有出來。
之後主治醫生單獨找小J談:“我們已經盡力了,但是沒有辦法挽救了。”
小J暈過去了,小李的單位被振動了。

醫生說:小李的心髒的輔主動脈破裂了,之後經過手術修補血管完全縫合修補好了。
“手術做的是很成功的。”
“但是再電擊,小李的心髒卻不能恢複自行跳動了。小李的心髒比較肥大,功能不很正常。”
“到現在,一切能搶救的措施都用了,沒有希望了。”
小J暈過去了。

在人工心肺機的維持作用下,醫生們仍在等待奇跡的出現。
這家醫院最權威的心髒科醫生權威都來了。
在經過24小時後,醫院終於宣布說:小李已經死亡了。
手術期間,小J給小李的父母去了電話,小李的父母和妹妹正在開一部專車,
從外省趕來上海。
小李公司的員工和外籍老板也來了,一再交涉願意付一切代價,隻要挽救小李的生命。
但是死神無情。
一個無奈的悲痛結局,一個簡單的告別儀式,之後就是火化。
這一天,剛好是小李的生日,也是他的祭日。

6.
之後就是善後處理工作了。
公司一次性付給小李的撫恤金是10萬人民幣。
因為小李的父母年老又在農村,已經完全喪失了勞動力,
外資公司支付小李的父母每人每個月500元人民幣生活費,到死為止。
一切就這樣辦理了。

7.
小李過世後,小J遭到了致命的打擊,但是依舊全力投入科研。
似乎在工作中她會升華一切,忘掉一切,隻是話更少了。
那天她回來我有見到,她瘦的白的不成樣子,她沉默著,像一副沉默的雕像,
我已經不知道能找出什麽話語來安慰她。

再以後,小J的媽媽和爸爸去了南京,就這麽一個女兒,還在晝夜的拚命工作著。
她是用拚命工作來淡忘那對小李的懷念。

有人說,小J的媽媽和爸爸不會回來了。
再以後,漸漸也沒有人問了。

因為他們都同樣理解並知道,這年代,中國的家庭都是獨生子女的家庭,
隻要一息長存,做父母的都會為了自己的獨子或獨女而義無反顧,
他們會做一切犧牲,關愛自己的孩子到鞠躬盡瘁。
















































[ 打印 ]
閱讀 ()評論 (2)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