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野時光

二野,居於南美,正宗華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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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死亡山穀”中的戰地攝影師(組圖)

(2008-07-14 15:34:33) 下一個
 阿富汗“死亡山穀”中的戰地攝影師(組圖)
2007年4月27日,第51屆 “荷賽”頒獎典禮上,最重要的獎項―年度照片大獎頒給《疲憊的駐阿富汗美軍士兵》,榮獲這個世界新聞攝影最高獎項的是英國攝影師蒂姆·赫瑟林頓(Tim Hetherington) 。2007 年,37 歲的他前後花了五個月時間跟隨美軍進入阿富汗進行報道。獲獎後,他向本報講述了照片後的故事,他說,“拍完後,我不能查看拍過的照片,因為相機背後的屏幕會發出亮光,而這很可能會置我們於死地。”


蒂姆·赫瑟林頓


疲憊的駐阿富汗美軍士兵
天色已晚,一名年輕的士兵,斜斜地倒在前哨崗的土牆上,他把鋼盔抱在手上,一旁的槍上落滿灰。他視線模糊,嘴唇半張,伸手擦了一把頭上的汗。直盯著鏡頭的他有些驚恐,卻又疲憊得無力做出表情,眼神裏透著絕望。左手無名指上,戴著枚大大的戒指。
這是2007 年荷賽年度照片中的一幕。從攝影技術角度看,這幾乎是一張失敗的照片:圖片昏暗、模糊,缺乏色彩對比。“很多人都這麽批評,認為它不值得得獎。”攝影師赫瑟林頓對記者說。
蒂姆·赫瑟林頓,1970 年出生於英國利物浦。作為一名獨立攝影師,他奔波於世界各地,做一些長期項目。除了攝影,他還拍攝紀錄片、電影,並嚐試著在新聞報道和新媒體領域中做出突破。
2006 年荷賽,他獲得一次綜合新聞故事類的二等獎。獲獎作品選自他在阿富汗拍攝的另一組照片“阿富汗,戰鬥連”。那是他在2006 年第一次進入阿富汗時拍攝的組照。
2007 年,他接受《名利場》委任,與有“ 新海明威”之稱的著名記者塞巴斯蒂安·榮格(暢銷書《完美風暴》的作者,後改編成電影)搭檔,一起來到阿富汗。
荷賽評審會主席加裏·奈特(GaryKnight) 對《疲憊的駐阿富汗美軍士兵》給予了高度評價,他稱:“圖像表現了一個士兵的精疲力竭,以及一個國家的精疲力竭。”
荷賽評審會主席加裏·奈特(GaryKnight) 對《疲憊的駐阿富汗美軍士兵》給予了高度評價,他稱:“圖像表現了一個士兵的精疲力竭,以及一個國家的精疲力竭。”
被遺忘的血色戰場
科蘭戈山穀是《疲憊的駐阿富汗美軍士兵》的拍攝地點。2007 年秋天,赫瑟林頓 和榮格隨軍來到這裏。這裏是美軍駐阿富汗科蘭戈山穀基地的前哨崗,也是整個阿富汗最危險、最血腥的一個戰場,又被稱作“死亡之穀”。阿富汗戰場上近五分之一的交火都發生於此,北約空軍將四分之三的空投炸彈投放在附近區域。科蘭戈山穀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這裏是巴基斯坦通向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的必經之路,塔利班襲擊者、叛軍和基地組織分子都在這裏構築防線,甚至有很多人認為,奧薩馬·本·拉登就潛藏在這個區域。
在山穀,與美軍作戰的半數武裝分子都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科蘭戈武裝分子訓練有素、熟悉地形,時刻監視美軍的一舉一動。


堅守在這個前哨崗的是美國第503空降部隊第二營戰鬥連的第二排。第二排共有20 名士兵,他們是被美軍公認的在科蘭戈山穀最精銳部隊。他們的任務是保持並擴大美軍在當地的控製,切斷塔利班襲擊者、叛軍和基地組織的軍事防線,防止他們與首都喀布爾(Kabul)的聯係。
在這裏,美軍很難大舉推進,所有戰鬥都是“近身肉搏”式的遊擊戰,美軍擴大控製領域的過程異常緩慢,每次至多攻下一個山頭,進程不超過100 碼。榮格說:“可以這麽說,科蘭戈山穀沒有一塊地方是安全的,一個人很可能在軍 營 .篷裏睡覺 .就中彈身亡。”
第二營剛到科蘭戈山穀時,19 歲的下士蒂莫西·維莫托就在一次塔利班突然發動的襲擊中,被半英裏外的機關槍射出的第一發子彈打死。“他可能連槍聲都沒聽見就死了,”榮格說。


第二排冒著炮火建立了前哨崗。說是前哨崗,其實隻是一個由沙袋壘起的、30 米長10 米寬的狹窄區域,用以保護幾十米開外的主基地。 他們這個地方為“雷斯特雷波”,用以紀念2007 年7月份,在一場伏擊戰中陣亡的軍醫――20 歲的盧安·雷斯特雷波。
汽車和坦克無法進入科蘭戈山穀,唯一的途徑是通過直升飛機,飛到科蘭戈山穀前哨崗――到這裏隻走了一半的路,若想深入山穀隻能靠步行。榮格在文章中回憶自己到達時的情景:“第二營主要駐紮的地方,是一個用木頭和沙袋圍起來的區域。那裏沒水沒電,每天都會與穿過對麵村莊的塔利班交火。”
戰地記者時刻麵臨著危險。去年10月,在赫瑟林頓和榮格第二次再度返回阿富汗時,他們經曆了一場與叛亂者的惡戰;赫瑟林頓不慎摔斷了腓骨,急需空中救援。
“情況很糟,”赫瑟林頓說,“我本很可能死在那裏。”赫瑟林頓的傷情很複雜,接下來的幾個月裏,他都隻能拄著拐杖行走,並且直到現在仍未痊愈,需要定期去紐約哥倫比亞大學醫學中心接受治療。
想要拍好,就要夠近
拍下照片的那天,是2007 年9 月16 日,星期天。
“這天打得真是激烈。”赫瑟林頓回憶道。他們剛剛得到消息,美軍監聽部門從塔利班成員的溝通電話中得知,敵人將20 個手榴彈以及一些107mm 火箭炮、三件自殺式炸彈背心帶進了山穀。美軍正遭受那段時期最猛烈的一次攻擊,一名士兵腿部受傷,止痛的嗎啡卻無法找到。


“我們感到,自己就是這次襲擊的目標,”赫瑟林頓說,“營地裏的人都情緒低落、默不作聲。”
“我就把自己轉為‘自動駕駛頻道'。”赫瑟林頓說。每當他遇到緊急情況或者受到威脅,甚至生命陷入危險境地時,“我都將注意力完全放在工作上,就像個機器。士兵們也這麽幹,這讓你不會胡思亂想。”恐懼、痛苦和無助,通通清出腦海――哪怕隻是一小會兒。 那晚,赫瑟林頓與士兵同班們都幾乎無眠。所有人擠在掩體中,背靠一麵牆,眼盯著另一麵上方。“他們隨時會過來,”赫瑟林頓說,“他們”是指敵人。
每個人都很疲憊,歪斜地依著牆麵,就是在此時,赫瑟林頓拍下了那張打動世界的照片。
但是最初,赫瑟林頓沒把這次委任當回事,“就當成是賺錢糊口的差事”,但他很快改變了想法。


赫瑟林頓和榮格選擇了第二排為他們的調查和拍攝對象,這意味著他們將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以第二排成員的身份出現在戰場上。可是,他們兩人都沒有受過任何軍事訓練。赫瑟林頓絲從沒把自己看成是一個戰地記者,他說,“一到那,我似乎就清楚自己該怎麽做了,這是我的工作。”
很多人不讚成記者隨軍,他們害怕因為距離軍人和戰爭太近,會影響記者的客觀判斷。但赫瑟林頓不這麽認為,他引用戰地攝影記者羅伯特·卡帕的話:“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夠好,那是因為你離炮火不夠近”。
“我非常希望隨軍。”赫瑟林頓說,他希望創造的是充滿“親密感”的士兵肖像。在他眼裏,隻有這種照片,才能在今天引起美國觀眾的注意。而想要創造“親密感”,必須離士兵越近越好。
接近拍攝對象是赫瑟林頓的一貫做法;他曾經近距離拍攝2004 年海嘯之後的亞洲、利比裏亞內戰、9·11之後的美國。


《名利場》選登了赫瑟林頓的大部分照片,是一些年輕的美軍士兵肖像,表情質樸生動。一幅照片中,中士凱文·賴斯直視鏡頭露出困惑的表情。27 歲的賴斯已經是第二營的“老人”,他從威斯康辛州的一個奶牛農場長大,他說,比起小時候在農場幹的那些活,修築掩體也算不了什麽。他的左臂上紋著幾隻跳舞的小熊,用以向他最愛的樂隊“感激死亡”致敬,右臂上紋著所有在科蘭戈山穀紮布地區犧牲的士兵的名字。照片拍攝不久以後,賴斯就受了重傷,這一幕被赫瑟林頓用攝像機記錄了下來,並在ABC 新聞節目中播出。影片中,人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旁的士兵在看到賴斯受傷後,終於抑製不住自己痛哭落淚。“‘自動駕駛狀態'維持不了多久,”赫瑟林頓說,“早晚,那種感受都會襲上心頭,恐懼、痛苦和無助,在不經意間都會到來,並且一直持續到今天。”


《名利場》官方網站上有一段對赫瑟林頓和榮格的采訪,其中赫瑟林頓談道,士兵們原本在美國的生活與他們被迫駐紮的國外環境之間存有巨大矛盾,這引起了他的強烈興趣。
“他們很多人來自得克薩斯或中西部地區,都是一些我從未接近過的,典型的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的孩子。但是在阿富汗,我和這些人一起經曆著戰鬥。我想,他們真正打動我的地方,正是士兵的經曆和出身之間的不和諧。”赫瑟林頓說。
為荷賽帶來新意
《疲憊的駐阿富汗美軍士兵》沒能在《名利場》2008 年1月的報道文章《進入死亡山穀》中發表。編輯們選擇了赫瑟林頓的另外一組士兵肖像。但這張照片卻因為在荷賽獲獎被廣泛傳播,一時間,照片中年輕的現役美軍士兵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新的反戰象征。在采訪時,赫瑟林頓不肯透露這位士兵的姓名,“如果他願意,我會公布,但是至今他還沒有給我任何回複。”


4月的《名利場》,用了一整版刊登了這張著名的、漏選的照片。“荷賽”評委瑪麗·安·戈倫評論道:“這張照片具有一種人文特質。 它表明,衝突成了這個男人生活的主要內容。”
作為世界上最著名的新聞攝影比賽,“荷賽”(世界新聞攝影比賽的簡稱)已經舉辦了51 年,每年的獲獎作品對整個行業的影響巨大。獲獎作品巡展的觀眾接近200萬,足跡遍布50 個不同的國家。而當今的新聞攝影正陷入危機,戰地記者羅伯特·卡帕的時代已經過去。根據倫敦警務總署的調查顯示,在“9·11”、東南亞海嘯、卡特裏娜颶風等一些大事件的現場,都是被一些恰巧在現場的普通人用手機或者攝像機記錄了下來。


在此情況下,新聞攝影的功能已經不再僅僅是“記錄”這麽簡單,而是需要與其他的攝影門類融合,利用攝影語言對事實進行分析和表達。
這張赫瑟林頓用數碼相機拍攝的戰地照片,畫麵失焦、像素顆粒感很強,卻讓人感到意外和緊急,傳達出真實的戰場氣氛。有些評委甚至覺得,這張照片看上去像是一幅美麗的油畫,分別使用了倫勃朗肖像畫的用光和卡拉瓦喬的技法,帶著英國油畫家特納的油畫中特有的崇高感。因此,荷賽主席加裏·奈特說,“照片體現了一個國家的精疲力竭”。
4月27 日,赫瑟林頓將參加荷蘭的“荷賽”頒獎儀式,他將獲得1 萬歐元的獎金,以及一台佳能EOS-1Ds MarkIII相機。此後,赫瑟林頓又將重回阿富汗,再次與第二排並肩上戰場。“我將致力於這個故事,” 他說,“直到我感覺到它在某種程度上完成了,才會告一段落。” 記者與攝影師的對話:B =《外灘畫報》 H=蒂姆·赫瑟林頓(Tim Hetherington)


“相機屏幕發光,可能會置我們於死地”
B:你進入阿富汗戰場時周圍的情況怎麽樣?
H:這兒是美軍在阿富汗投注火力最多的地方,也最危險、最致命。貼身肉搏式的近戰是家常便飯,經常在營地門口就開打。去之前,我沒想到戰況會如此激烈,說實話我很驚訝。
B:就是說,在到達阿富汗之前,你曾以為這是個輕鬆的差事?
H:是的,我從沒想過會這麽厲害,這裏的士兵每天都會跟塔利班交戰,多的時候一天幾次。


B:照片中的當時是怎樣的情景?
H:那天打得真激烈,已經跟敵人打了兩場,士兵們不得不在基地內部又建起了一道火力線。一個士兵為了躲避炮火,隻能跳下戰壕,摔斷了腿根本無法再戰鬥,於是在當夜請求總部直升機救援,將他帶去醫院治療。但這一天遠沒有結束,有人通知我們,說敵人獲得了爆炸性武器和自殺式炸彈背心的增援。一整夜,我們都靜候在山穀中,很累卻不敢睡,因為隨時都會有敵人穿過防禦帶,襲擊我們。要知道,早在2007 年春天,當另一個美軍駐阿富汗基地遭受到一次敵人的集中火力襲擊,美軍最後不得不請求空中增援,轟炸自己的營地,才避免了全軍覆沒。
敵人突破我們的防線並非不可能。就是在這個等待的煎熬時刻,我用數碼相機拍下了這張照片。拍完我就立刻想到,這照片肯定不錯。但我不能一一查看拍過的照片,因為相機背後的屏幕會發出亮光,而這很可能會置我們於死地。
B:聽說你在阿富汗腿受傷了?
H:是的,不過那是之後的事情。那晚之後,我在山穀中又待了兩個星期,然後回到美國,接著又再次進入阿富汗。那是在10 月,一次戰鬥中,我從山上下來時,不小心摔斷了腿。我隻得在巴格拉姆接受手術,然後被送回美國。我會在完全康複後,再次回去。


B:照片獲獎對你意味著什麽?
H:獲得荷賽獎對我來說,意義非比尋常,我想不會有其他任何比賽能給我帶來這樣多的關注。之前我也參加過這個比賽並獲獎,但不是大獎。但你不能指望著獲獎過活,這關乎機會和運氣。


B:獲獎照片為何沒有出現在《名利場》上?
H:我們試著在開篇使用,但是發現與文章和編輯的風格並不吻合,所以就放棄了。我覺得《名利場》很了不起,他們在2008 年一月號上,用12 頁的完整篇幅,展示了我和塞巴斯蒂安在阿富汗的所見所聞——不論是對我本身,還是對這個話題來說——這很不常見。


B:這個專題之後會如何發展?
H:我將把這個項目繼續下去,不一定以一個新聞攝影師的身份,更有可能采取紀錄片形式,做一個長期的係列。 (本文來源:外灘畫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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