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遇 呀,誰想著寺裏遇神仙! 我見他宜嗔宜喜春風麵,偏、宜貼翠花鈿。 則見他宮樣眉兒新月偃,斜侵入鬢雲邊。 未語前先靦腆,櫻桃紅綻,玉粳白露,半晌恰方言。 恰便似嚦嚦鶯聲花外囀,行一步可人憐,解舞腰肢嬌又軟, 千般嫋娜,萬般旖旎,似垂柳晚風前。 二 借廂 小生特來見訪,大師何須謙讓。 這錢也難買柴薪,不夠齋糧,且備茶湯 你若有主張,對豔妝,將言詞說上, 我將你眾和尚死生難忘。 也不要香積廚,枯木堂。 遠有南軒,離著東牆,靠著西廂。近主廊,過耳房,都皆停當。 要恁怎麽。你是必休提著長老方丈。 三 闖齋 張生:小娘子莫非鶯鶯小姐的侍妾麽? 紅娘:我便是,何勞先生動問? 張生:小生姓張,名珙,字君瑞,本貫西洛人也,年方二十三歲,正月十七日子時建生,並不曾娶妻…… 紅娘:誰問你來? 四 和詩 早是那臉兒上撲堆著可憎,那堪那心兒裏埋沒著聰明。 他把那新詩和得忒應聲,一字字,訴衷情,堪聽。 那語句清,音律輕,小名兒不枉了喚做鶯鶯。 他若是共小生、廝覷定,隔牆兒酬和到天明。 方信道“惺惺的自古惜惺惺。” 五 匪驚 我從來欺硬怕軟,吃苦不甘, 你休隻因親事胡撲掩。 若是杜將軍不把幹戈退,張解元幹將風月擔,我將不誌誠的言詞賺。 倘或紕繆,倒大羞慚。 您與我助威風擂幾聲鼓,仗佛力呐一聲喊。 繡旗下遙見英雄俺,我教那半萬賊兵嚇唬破膽。 六 赴宴 “請”字兒不曾出聲,“去”字兒連忙答應; 可早鶯鶯根前,“姐姐”呼之,喏喏連聲。 秀才每聞道“請”,恰便似聽將軍嚴令, 和他那五髒神願隨鞭鐙。 第一來為壓驚,第二來因謝承。 不請街坊,不會親鄰,不受人情。 避眾僧,請老兄,和鶯鶯匹聘。 七 賴婚 誰承望這即即世世老婆婆,著鶯鶯做妹妹拜哥哥。 白茫茫溢起藍橋水,不鄧鄧點著襖廟火。 碧澄澄清波,撲剌剌將比目魚分破; 急攘攘因何,扢搭地把雙眉鎖納合。 我這裏粉頸低垂,蛾眉頻蹙,芳心無那, 俺可甚“相見話偏多”? 星眼朦朧,檀口嗟谘,攧窨不過, 這席麵兒暢好是烏合。 八 聽琴 這的是令他人耳聰,訴自己情衷。 知音者芳心自懂,感懷者斷腸悲痛。 這一篇與本宮、始終、不同。 又不是清夜聞鍾,又不是黃鶴醉翁,又不是泣麟悲鳳。 一字字更長漏永,一聲聲衣寬帶鬆。 別恨離愁,變成一弄。 張生嗬, 越教人知重。 這的是俺娘的機變,非幹是妾身脫空; 若由得我嗬,乞求得效鸞鳳。 俺娘無夜無明並女工;我若得些兒閑空, 張生嗬,怎教你無人處把妾身做誦。 九 傳簡 他人行別樣的親,俺根前取次看, 更做道孟光接了梁鴻案。 別人行甜言美語三冬暖,我根前惡語傷人六月寒。 我為頭兒看:看你個離魂倩女,怎發付擲果潘安。 隔牆花又低,迎風戶半拴,偷香手段今番按。 怕牆高怎把龍門跳,嫌花密難將仙桂攀。 放心去,休辭憚; 你若不去嗬, 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損他淡淡春山。 十 赴約 為甚媒人,心無驚怕; 赤緊的夫妻每,意不爭差。 我這裏躡足潛蹤,悄地聽咱: 一個羞慚,一個怒發。 張生無一言,呀, 鶯鶯變了卦。 一個悄悄冥冥,一個絮絮答答。 卻早禁住隋何,迸住陸賈,叉手躬身,妝聾做啞。 沒人處則會閑嗑牙,就裏空奸詐。 怎想湖山邊,不記“西廂下”。 香美娘處分破花木瓜。 十一 賴簡 不是俺一家兒喬作衙,說幾句衷腸話。 我則道你文學海樣深,誰知你色膽有天來大? 誰著你夤夜入人家,非奸做賊拿。 你本是個折桂客,做了偷花漢; 不想去跳龍門,學騙馬。 謝小姐賢達,看我麵遂情罷。 若到官司詳察, 先生嗬 ,準備精皮膚吃頓打。 十二 相思 普天下害相思的不似你這個傻角。 心不存學海文林,夢不離柳影花陰, 則去那竊玉偷香上用心。 又不曾得甚,自從海棠開想到如今。 我這裏自審,這病為邪淫; 屍骨岩石鬼病侵,更做道秀才們從來恁, 似這般幹相思的好撒吞! 功名上早則不遂心,婚姻上更返吟複吟。 十三 問病 “桂花”搖影夜深沉,酸醋“當歸”浸。 麵靠著湖山背陰裏窨, 這方兒最難尋,一服兩服令人恁。 忌的是“知母”未寢,怕 的是“紅娘”撒沁。 吃了嗬,穩情取“使君子”一星兒“參”。 足下其實啉,休裝吞。 笑你個風魔的翰林,無處問佳音,向簡帖兒上計稟。 得了個紙條 兒恁般綿裏針,若見玉天仙怎生軟廝禁? 俺那小姐忘恩,赤緊的僂人負心。 十四 佳期 猛見他可憎模樣早醫可九分不快。 先前見責,誰承望今宵歡愛! 著小姐這般用心,不才張珙,合當跪拜。 小生無宋玉般容,潘安般貌,子建般才; 姐姐,你則是可憐見為人在客! 十五 拷紅 他每不識憂,不識愁,一雙心意兩下投。 夫人得好休,便好休,這其間何必苦追求? 常言道“ 女大不中留”。 秀才是文章魁首,姐姐是仕女班頭; 一個通徹三教九流,一個曉盡描鸞刺繡。 世有、便休、罷手,大恩人怎做敵頭? 起白馬將軍故友,斬飛虎叛賊草寇。 不爭和張解元參辰卯酉,便是與崔相國出乖弄醜。 到底幹連著自己骨肉,夫人索窮究。 十六 長亭 這憂愁訴與誰?相思隻自知, 老天不管人憔悴。 淚添九曲黃河溢,恨壓三峰華嶽低。 到晚來悶把西樓倚,見了些夕陽古道,衰柳長堤。 笑吟吟一處來,哭啼啼獨自歸。 歸家若到羅幃裏, 昨宵個繡衾香暖留春住,今夜個翠被生寒有夢知。 留戀你別無意,見據鞍上馬,閣不住淚眼愁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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