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走近科學》的編導,我多次到過湖南的湘西。但是在湘西的苗寨抓雞,還是第一次。
主持人:為什麽我們的導演他去會抓雞呢?這裏麵就是我們今天要說的一個主要內容。劉未抓不到雞,不能怪他,但是,假如說,他學會了一手絕活的話,這雞也會抓得很順利。這絕活是什麽呢?這絕活是流行在湖南湘西一帶的一種巫師用的技巧,這個技巧叫做定雞。說是隻要這個法術一使,這個雞真的就是那個詞了——呆若木雞。馬上,當,一動不動,任你怎麽去摸它、怎麽去抓它、怎麽去嚇唬它,它都動都不動彈。那這事是真是假呀?這個巫師真是有這麽神奇的本事嗎?劉未捉雞隻是一個引子,拋磚引玉,接下來,劉未就要帶領我們大家去看一看,這個定雞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裏是湖南省花垣縣排碧鄉的板栗村,它是一個具有典型湘西風格的普通苗族山寨,石頭與磚木搭建的房屋和青石鋪成的小路,構成了這個古老村落的主體,平靜而又祥和。
一大早,石山崇就出門了。在板栗村,五十四歲的石山崇是德高望重的人物,他是村裏唯一的巫師,從祖上傳到他這裏,已經是第八代了。老石今天要去三華裏外的鎮上買一隻雞回來,因為他答應要為我們表演定雞的法術。
記 者:買什麽樣的雞呢?
石山崇:要大公雞,大公雞。
記 者:它這有什麽講究呢?
石山崇:那個雞不能用過,用過了我就用不得了,人家做過,用過法事,用了就不靈了,那就沒有用了。
記 者:那為什麽要去市場上去買,不能在老百姓家裏借?
石山崇:老百姓家裏呢,老百姓說,你做法事了,老百姓就不要你的那個雞了,你做神做鬼了,你借了雞,用了以後,再還給他,他就不要了。
今天是排碧鄉趕集的日子,老石來到雞市,很快就看上了一隻符合他要求的大公雞。
石山崇:大公雞沒用過的,它這個冠,你看它沒有出血,沒有老的傷痕,沒有紅的,沒有捏過,所以就買這隻雞。這個呢?它變黑了,這個黑了,底下也黑了,底下這個有黑的點,它這個就是用過的,就是用過的。
在回家的路上,石山崇特地給我們展示了他手中的雞,以表示是一隻很強勁的公雞。看到這隻活蹦亂跳的公雞,我們心裏還是有些疑慮,這隻雞真的能聽從老石的指令嗎?
回家之後,石山崇開始布置定雞所需要的壇位,他的兒子石進海給他當助手。老石說在定雞之前要舉行儀式拜祭神靈。
王文明:儺文化它實際上就是信仰神靈的原始宗教文化,首先,信仰的就是三個神靈:儺公、儺娘、師傅。在我們現在看來,是帶有一種迷信色彩的一種民俗文化活動。
石山崇定雞
看到石山崇父子倆拜祭神靈時虔誠的神態,我們不禁在想,這定雞在現實生活中又有什麽實際的意義呢?
石山崇:用雞壓喪,定雞定在抬喪中,十八個人,十六個人抬(棺材),乒乒乓乓的,歪七歪八,雞就是在那個棺材上麵。為什麽要定在那裏呢?那個雞啊,就是壓凶,壓喪,雞血一落地,那是大吉大利,什麽東西,歪門邪道,用雞防它。它不敢鬧事。雞是有這種好處。
一連串的儀式之後,定雞表演開始了。由於我們是第一次看定雞,因此不知道這樣就已經是把雞給定住了。看到石山崇父子倆好像準備結束活動了,不尤得上前詢問。
記 者:剛才那個就是算定雞。定在桌子上麵,就是定雞。
石山崇:這是說,剛才我們好像看它,在那裏動,它本身不是死的雞,活雞肯定要動,它不會跑走,不會往前走,不會往兩邊走,不會跳下來。
記 者:再請一下師傅來,把雞定一下,然後我動動桌子,讓它雞不動,這樣行不行?
與第一次定雞有所不同的是,這次增加了一個類似捆雞的動作,似乎是在用無形的繩索將雞捆住一般。
在出殯過程中,雞是被定在棺材上的。因此在抬的過程中特地搖晃桌子,以模仿出殯時棺材的顛簸。然而,在桌子的晃動中,雞似乎並沒有要跑的企圖,而是安靜地立在上麵。
從現場的記錄看,雞確實像中了石山崇的法術,老實地停留在原地。不管怎麽去撥弄它,它都是這樣的順服,很難想象在一個鍾頭之前,它曾經是那麽的強勁有力。這其中究竟是什麽在起作用?是石山崇的咒語?還是那無形繩索的束縛呢?
第二天,我們來到了距離板栗村四十華裏的吉衛鎮高務村,因為我們了解到,村裏有一個叫龍加佑的巫師也會定雞,而且他可以把雞定在柴刀上,地下放鞭炮雞也不會跑。如果真是這樣,那龍師傅定的雞比石山崇的更加神奇。
龍師傅的家就在村子的邊上,他今年三十八歲,與石山崇一樣,是一個普通的農民,法術同樣也是祖上傳下來的。與石山崇不同的是,他對要定的雞沒有什麽講究,要我們去村子裏隨便抓一隻就行了。於是我們來到村子外,準備抓一隻大公雞。但是沒想到,要抓一隻長期在野外放養的雞並不是一見容易的事。
龍加佑定雞
為了防止龍師傅在雞上動手腳,我們的攝影師一直跟著他。從他的舉動上我們感覺,龍師傅似乎覺得定雞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完全沒有石山崇定雞時的繁瑣儀式,既沒有穿做法事時的服裝,也沒有設壇位,他隻是從廚房裏拿出一把柴刀和一隻碗,裝滿清水就開始表演定雞了。
龍師傅:就是待會放鞭炮,它也不會跑,不會跑。我做好法術,它就不會跑,那我帶了鞭炮來了,我待會放鞭炮試一下,那也可以啊。我帶了鞭炮了,待會我點鞭炮試一下。等一下,我叫你放你就放。
定雞用的柴刀是龍師傅平常砍柴時用的,非常的鋒利。
在兩次鞭炮聲中,這隻雞似乎已經喪失了剛才的雄性,溫順地立在柴刀上,這情景讓我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這隻雞是被突如其來的鞭炮聲給嚇呆了?它還能跑得動嗎?
盡管石山崇和龍加佑兩位巫師定雞的過程和手法不禁相同,但結果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把一隻之前還活蹦亂跳的雞給定住了,用呆若木雞來形容也不過分。那麽,究竟這兩位巫師是用什麽把雞給定住的呢?難道是在定雞之前,給雞吃了什麽藥嗎?但是從現場的記錄來看,可以排除這種可能。那又會是什麽呢?
石山崇:咒語,完全是咒語,念那麽三次,把那個雞就定在那裏,它在那裏就不得飛了。
那咒語的內容又是什麽呢?
石山崇:我一劃,劃雞不能跑,二劃劃雞不能走,三劃劃雞定在地,不準動不準叫,一正壓千邪。它聽了就不得走了。
主持人:人吃木炭、火炭,象我們吃羊肉串一樣吃,拿腳在油鍋裏麵來回的踩,這個其實都是當地湘西地區巫文化當中的一部分。叫做儺技,它是指由巫師來表演的一種敬神驅鬼的活動,為什麽在湘西地區,這個巫文化會流傳這麽久呢?也有人分析說,因為當地較為閉塞,山高水遠,經濟條件並不是很發達,當人們遇到了,什麽災什麽難的時候,他們可能會借助巫師表演儺技,通過儺技來驅走鬼神,解除病痛,因此這種習慣就逐漸的遺存下來。那麽說到底,他們給人敬神驅鬼的時候,所采用的方法是什麽呢?就像我們給大家所展示的定雞一樣,它們都是需要通過咒語來做到這一點的。但是咒語這個東西。真的存在麽?咒語它到底會是什麽呢?
這世界上還真的有咒語存在嗎?而且這咒語的力量還如此之大。這不禁讓我們想起了石山崇給我們講述的另外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石山崇:小孩也好,大人也好,一般小孩遇到狗、貓、雞、豬、牛、羊這些,你放它出來,砰的一跑,小孩沒注意,沒注意,他被嚇住了,嚇住了。這個叫做驅嚇。我就會念三次咒語,念三次咒語,手勢一劃,三次,他就一定好了。
當我們返回到石山崇家,看到老石不滿兩歲的孫女非常懼怕陌生人時,決定委屈她一下,希望石山崇能用咒語來讓小孫女安靜下來。
然而,無論石山崇怎麽比劃,小孫女絲毫沒有要停止哭泣的跡象。但是當孫女投入到母親的懷抱後,哭泣很快就停止了。由此看來,老石的咒語與母愛相比是那麽的無可奈何。既然是這樣,那為什麽老石要反複強調咒語的存在呢?
田茂軍:他就是表演給人看,帶有遇神,遇人,表演化的色彩,從民俗來講,它是一種儀式,不可缺少的儀式,到那裏念念有詞,當然還伴隨著燒香,燒紙,灑水,敬酒,這些祭奠儀式,它共同構成了這麽一種民間巫術法事的這麽一種一般的表演儀式。這是不可缺少的。功能當然是,不是它能夠達到的這麽一種神奇的功能。它是表演化的。
從現場的記錄來看,除了石山崇用手撫摸雞和龍加佑向雞噴了水之外,他們絲毫沒有對雞作用很大的力量。既然不是咒語在起作用,那又是什麽原因導致雞被定住了呢?
帶著疑問,我們來到了湖南懷化學院,找到了生物工程係的動物學教授,希望能從他們這裏找到答案。通過仔細的分析和研究,生物係的教授們從雞的生物學方麵給我們提供了答案。
專家:這些動作對於這雞來說,產生的效果,應當說是比較安全舒適的感覺,因此它不會畏懼,所以能夠任人擺布,把它晃動的時候,是改變了雞內耳裏麵有一個機構叫半規管,液體的平衡狀態被打破了。動物會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難以調整平衡,容易摔倒,使得這個雞不敢在這上麵亂動,而是保持一個固定的姿勢,動物站在這個刀刃上麵,刀刃很薄,這個身體的平衡很難以調整。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整個雞它都會處於一種高度的緊張的應急狀態,讓它失去這種平衡的感覺之後,它的第一反應就是要維持身體平衡,那麽這個姿勢就是身體不動,放鞭炮的話,剛開始對它說,是一個比較強烈的一種威脅的刺激,那麽它的本能反應當然是逃避。這是一種防禦性的一種行為,行為反應。那為什麽它又不跑了呢?這是適應的過程,另外一個方麵,正是由於這種適應的存在,使得它對這種刺激的反應,沒有那麽敏銳,而這個雞的主要的精力,主要的注意力,而是集中在它站在刀刃上麵怎樣保持身體的平衡。
事實真的如兩位教授所說的那樣嗎?我們決定親自做一個試驗。從懷化學院出來,我們來到了一個村子裏。要在村子裏找到雞並不難,但是這裏的雞與龍加佑師傅村子裏的雞一樣,急了到處亂飛,要抓它們真的不容易。
在老鄉的幫助下,我們好不容易抓來一隻公雞。為了防止雞跑掉,我們在雞的腿上綁了一根繩子。
模仿巫師們的動作,我們開始定雞了。按照步驟,先是搖晃幾下。接下來是撫摸。
很快雞就被定住了。丟石頭嚇唬一下,沒反應。再搖晃搖晃椅子,還是不動。看熱鬧的老鄉在一旁吆喝,雞同樣不跑。由此看來,定雞還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我們想說的是,把定雞弄得很神秘,並不說明巫師是在唬弄人,因為這是一種湘西千百年傳承下來的獨特的巫儺文化,對於這種神秘文化,展示它神秘的內在,分析它神秘的根源。才是我們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