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野時光

二野,居於南美,正宗華人也。
正文

蝸牛

(2007-07-13 20:13:05) 下一個
蝸牛

1.

早年,養蝸牛在大陸風靡了一陣。
有個老同學專攻生物學,尤其推崇蝸牛事業。

那一陣是民主的春天,與人一樣,小動物們也自由生長,發達興旺。

四通靠進口小白鼠血清賺了大錢,他們賣到美國。
於是生物係的老師熱血沸騰,一隻國內小白鼠價格一元多,
提取其血清並非難事,難在找外國客戶。
怎麽算來,都是令人興奮的生意。
但是市場並非如此,
你就是有超人也沒法打入外國立馬變回美元。

折騰一陣,開始優化,於是出現養兔子,狐狸,等等。
但是一定有二級三級公司保證收購回去,
等到海量的兔子們被集中到最上級的公司,才能做商品流通銷售:
或用其毛皮,或用其肉。

所以,在使用資金不大的條件下,發放到家庭飼養,再回收,
在中國是一種好的經營模式,相當於家家戶戶搞人民戰爭。

現在中國的“螞蟻”公司,似乎已經發達上市,就是靠分發給老百姓養螞蟻,
他們發放螞蟻優良品種,再回收,最終做成螞蟻營養品。
這樣把百姓的小資金利和閑散勞力用起來,做成大事業。
成為雙贏。

2.同學老曲說:

“最好是選蝸牛,一定要法國蝸牛,這動物不會死,不亂跑,蛋白質含量高。”
“養狐狸?那還不如養情人,它比人還狡猾,嬌貴,那滿身的狐臊,會讓您滿堂飄香...啊哈,就是把香水撒在狐狸身上,也沒有辦法。再說,您不給它們吃雞,它們就是長不好,還要運動,還極為容易得病。”

“說什麽養烏龜好,其實烏龜不好,為什麽,生長慢。”
“千年的烏龜萬年的鱉,它還沒有長大,說不定我們就死啦。”

“論價格,論營養,蝸牛絕對超過烏龜,性能價格比最高。”
“呀呀,您知道法國蝸牛能長多大?200多克。它們吃什麽?草,亂七八糟。“
”法國蝸牛具有法國人的浪漫性,喜歡做愛,於是繁殖力強,又具有拿破侖的戰鬥性,能攻善守,非常省心省力。”
“我從事生物研究多年的經營經驗告訴我:一是蘑菇,二是蝸牛,一定成功的。”

我聽的有興趣,因為曾去過一家名餐廳,
那裏頭等的大招牌菜掛著:【紅燒法國蝸牛】,價格300元,數量:每盤兩隻。

我家有個後院,空閑著,還有幾棵樹。
特別有一株法國葡萄,是引種來的。
那法國葡萄是不一般,到了中國的土地上,就急劇瘋長,像來中國的法國僑民。
後來給它搭了架子,它蔓延起來,竟還膽敢順著大樓外牆壁直接爬到二樓高度。
有點像爬山虎。

它用它的絲莖緊緊纏繞著大樓外牆麵上的小碎石顆粒,竟然直上。
到大風吹來,也會倒下一片,但它頑強堅定,繼續二次再戰。

法國葡萄配法國蝸牛,名正言順,正其時也,高雅。
我想那蝸牛一定會喜歡那法國葡萄。
就好像我們在外國的華人:親不親,故鄉人。
植物和動物也是有靈性的,它們自然也會,並肯定會識別鄉土鄉情鄉裏味道的。

比如對網友梧桐小姐,她一出口,來兩句山東土話,還有那個叫豆豆小姐的青島腔,不管他媽她們怎麽裝,或者她們說她們是哪裏哪裏人,一語就天機泄漏。

但是一郎兄一發話:“阿拉..”
我就要趕快說:農係上海寧,要小心,不要在歐洲玩“希特勒“,全招了好。
一郎兄是我們的好網友,他怎麽玩是他的事,但沒有一郎就是文廊大事。

3.
老曲送來50隻小法國蝸牛,絕對正宗品,法國血統。
我隻是想,讓它們去慢慢爬上葡萄吧,那會很有詩情畫意。

有首台灣民歌:“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等到葡萄熟了,這娃娃蝸牛就長大了。”

但是老實說,我從來看不到它們爬,它們老在睡覺。
於是我對蝸牛真的極度失望,這樣不吃不喝不運動,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呢?

它們能經受考驗?將最好吃的東西放在它們身邊,它們竟然充耳不聞,不動聲色。

秋天過去,大雁南飛,滿院枯葉殘花,寒風蕭蕭,冬季來臨。

真是:昨夜西風凋碧樹,望斷蝸牛天涯路。

”親愛的蝸牛娃娃們,你們完了,慘了。現在什麽都沒有了:牛奶麵包早都沒有了,葡萄也沒有了。”
“上帝作證,我該做的都做了,該給你們的都給了:你們要絕食,我有什麽辦法?”
“現在還好玩嗎?你們躲在哪裏玩?中國好還是法國好?浪漫的時間是有限度的。”

12月底,大雪來臨,地麵冰凍,屋裏的暖氣早就開起。
像刀子一樣的北風割麵呼嘯而過。

“它們死了,都完了,不餓死也凍死了。”太太悻悻說。
“它們太小,太小,完全沒有經驗,不勤勞不努力,沒有生活能力。”鄰居惋惜說。
“水土不服,水土不服呀,是水土的原因,所謂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
“桔生淮南則為桔,生於淮北則為枳。如果法國蝸牛能適應中國的北方,那麽在乾隆爺時代,它們就應當來了,還要今天搞什麽蝸牛狐狸?”

那棵法國葡萄凋謝零落,幹枯脫皮的枝幹似死人的骨架,在嗍風中發抖。一隻肥胖的小貓猛的躍起,撲抓那院中哆哆嗦嗦搖頭晃腦的幾隻饑寒交迫的小麻雀。
“呼”的一聲,它們展翅飛去。

下雪了,白茫茫,什麽也看不到。到了結冰,這個小院成為銀白色的世界。

春天,當桃花映紅,春燕唧唧,陽光開始明媚,萬物開始了新生機。

對於去年的可憐法國蝸牛,此情已經成追憶。

4.
三月,幾場春雨過後,小草開始發芽,葡萄開始吐葉。

鄰居的男娃娃正在玩耍,一隻小皮球扔進我家後院,他勇敢翻牆,在我家小院尋找他的小皮球。

突然,他驚叫起來:

“叔叔,快來看呀,你家院裏有這麽大的蟲蟲。”他喘氣,比劃著,發現了新大陸。
“它爬的好慢好慢,它還有兩隻角,會晃動,呀呀,真的好可怕呀。”
“什麽?”我吃一驚。

我和太太奔出,幾乎齊聲說:“是蝸牛!”
“問題是,它們從哪裏出來的,怎麽活下去的?”

找了半天,隻有6隻。

它們竟然躲進一個後院地下出水地溝的暗水道。
而那個暗道因為曾經向外露水,在去年,我們為了防止汙水的地麵蔓延,
將一床最爛最舊的破枕頭塞進去,那枕頭內全塞的是最粗的粗棉絮子。

法國蝸牛,大部分死了。
按照達爾文的競爭和進化論,強者生存,適者生存,並進化著。
這些能活的而且長到拳頭這麽大的法國蝸牛,就是蝸牛的精英。

當它們一覺美夢醒來,不是春天,是嚴寒的冬天,它們發現這不是美麗的法蘭西。
苦熬饑寒交迫的蝸牛們,在小院內鑽來鑽去,爬來爬去,各在天地一方。
很多終於幹枯在磚牆上。

大概在這長征最艱難的時刻,聰明和本能驅使它們開始都向上爬。
曆史和基因告訴它們,向上,向上,永遠是最有希望的。

唯有那幾隻意誌最堅強的蝸牛突然終於發現上麵並沒有任何希望,
於是毅然掉回頭向下爬。

它們在地麵院子裏徘徊尋覓著,曾極度悲傷失望受難挨餓。
它們被迫開始學習啃食泥土,這樣大概總不會馬上死。

之後它們發現並鑽進一個陌生的地洞,它們終於發現那裏有臭水還有壞蟲的襲擊。
但是,它們也發現了可食的發黴發臭爛掉的棉絮。

它們隻能躲在地下吃這些,在地下的洞裏苦熬著。但,它們終於適應,並長大。

這六隻法國蝸牛一直在我們那個後院中生活,為此,給它們作了一個很不錯的窩。

5.
這蝸牛足有拳頭大,秤重有200多·克,外殼發出珊蝴石般的油亮,那曲線完美無缺,
按照宇宙的規律右旋著,啊,法國蝸牛。

我和老曲電話中:

“啊,作條蟲蟲容易嗎,這應當是法國蝸牛的精英絕品了。”老曲聽後發出感想。
“我們吃它們的時候,從不想這些,隻是想到它們的美味。”
“蝸牛在自然界有什麽價值必然要存在呢?”
“隻是因為人類享用了它,它們才得以發揚光大嗎。”
“人類不吃它的時候,它們同樣同樣愉快自然的生活著。”

“麵對艱苦的環境,我們或許還不如蝸牛。”我說。

“你的意思是?”老曲終於沉默了一下,發問。

“至少我不如它們。”

在我出國後,我開始成為這樣類似的蝸牛,在最艱苦的環境下堅持著。
我有時會想起這六隻我的蝸牛。
我相信更多的海外朋友們像這隻法國蝸牛,終於長大,輝煌起來。

雖然,最終,我們不過是人類文明史上一道小小的盤中美餐:

那曾是:從三九嚴寒中熬過,在黑暗中啃著泥土,發現救命的棉絮,強咽下去,
從蟲洞中爬出,最終的奔向葡萄樹。

於是耳邊響起甜美的雅致的童生歌唱:

“蝸牛背著沉重的殼呀,一步一步向上爬...
“樹旁有一隻黃鸝鳥...”
“等我爬上樹,它就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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