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優秀民歌係列79: 福建民歌-一隻鳥仔(福建話唱)
(2006-06-29 21:4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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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鳥仔》是台灣民歌,已為人們所熟知。關於它的發源地,有二種說法:“一說產生於嘉義,另說起源於宜蘭”。(注一)但是,漳州也有《一隻鳥仔哮啁啁》,則是閩台音樂界所不知。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當《中國民歌集成·福建卷》的編輯工作全麵展開時,漳州市的音樂工作者郭建豐先生曾向阮進祥先生采錄漳州民歌,其中有二首異詞同曲的歌,之一即為《一隻鳥仔哮啁啁》,此歌刊於一九八一年八月福建漳州民間研究會編的《漳州市民間音樂叢刊(一)》:
一隻鳥仔哮啁啁(歌謠)一隻鳥仔(嘿嘿嘿是)哮啁啁呀,三更半暝(嘿嘿嘿是)找無窩啊,誰人捅破(嘿嘿嘿是)鳥仔窩啊,三代和他(嘿嘿嘿是)結冤仇啊。(曲譜略)
這首歌是較為純正的漳州民歌。其一,歌詞“三代和他結冤仇”是漳州人形容仇大恨深的地道說法。其二,其音調界乎謠念與歌唱的過渡之間。一方麵,它非常口語化:一字一音,旋律走向與方言聲調走向基本一致,倚音的出現並非為裝飾樂音或美化旋律,而是適應方言聲調的需求。尤其是“嘿、嘿”的唱法,很可能與距漳二十公裏的“石碼腔”有關。漳州人要描述石碼人的語音特點,往往以其“嘿∧24嘿∧24”“一言一蔽之”。曲式為最簡單的一句式,四句歌詞幾乎由四個沒有變化的樂句唱完。另一方麵,它正開始脫離謠念的巢臼,向歌唱性進步:在連續幾個同音反複進行之後,旋律出現了迂回下行級進,至其下五度音落韻。其三,演唱者阮進祥應是當地較為純粹的民間歌手,筆者九一年曾向漳州唯一遺留的褒歌手歐陽根(九二年去世)調查,歐陽根說阮進祥是過去漳州最著名的“標歌頭”之一,倘若健在的話有八、九十歲,也就是阮進祥約生於清末民初。又據漳州郭建豐和陳鬆民先生介紹,阮進祥原是一位“叫大哮”謀生者。何謂“叫大哮”?即受雇於人,用敲鑼、呼叫的方式為人尋找丟失的孩子。由於他的職業特點,使他雖有機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但他畢竟生活在社會的最低階層,與當地的百姓千家發生著最密切的聯係,所以純屬於“業餘”的他所唱的歌,應是當地較為地道的吟哦之歌。這一點他與民間藝人有所不同。民間藝人為生活所迫,非得走“南”闖“北”,不斷吸收“新鮮血液”來豐富自己的表演藝術,民間藝人的藝術中往往包含著很大成分的個人創造和對原有藝術的升華。如邵江海,早年學唱歌仔戲,而後經過不斷實踐,曾融匯了漳州本地及外來民間音樂因素,創造了歌仔戲中所沒有的旋律性極強的“雜碎調”及不少雜歌。阮進祥先生沒有賣藝經曆,自然就少了一份技藝翻新的壓力和廣收博取、雕琢生花的創作技能。他固守著漳州民歌所有的五聲、六聲或七聲但無三聲,級進但不流暢,多調式但少有羽調式,角調式以及方言襯詞、慣語傳統。這可以從他所遺留的其它五首民歌《離別歌》、《照顧歌》、《八仙過海》、《內葉要掠雞》、《母通有關無尾溜》得到印證。
漳州《一隻鳥仔哮啁啁》的存在並非孤立。此歌的主要特點在於用同音反複唱出的“嘿嘿”襯腔獨具一格,在漳州,這類音調並非僅此一首。《老鼠過溪》(曲譜、歌詞略)是一首比《一隻鳥仔哮啁啁》複雜得多的歌,其前後均有引子,尾聲性質的獨立府腔形成呼應效果;中部實際上是分節歌形式,每二句歌詞為一樂段,可長可短。然不管是引子,尾聲或分節歌,每一段落無不以同音反複的“嘿嘿”開頭。
又如原來常作為鄉野相褒之開始或結束曲,後來為薌劇所用的《嘿囉嘿》
嘿囉嘿(歐陽根唱 藍雪霏記)
(嘿囉嘿)清早起來(嘿囉嘿嘿是)卜來去宏又,老生(啊)一時都(嘿是)卜來去啊(嘿裏裏)(曲譜略)
這首歌的“嘿囉嘿”無論從旋律到歌詞比起《一隻鳥仔哮啁啁》都作了“增補”,但從其第一至第四小節幾個商音的水平式進行中,我們依然可以尋覓到其同音反複進行的原型。
其實,這種重音節拍上的同音反複,有其存在的必然,因為閩南民歌的重要特點之一即水平式環繞進行,如《長工歌》、《草蜢弄雞公》、《桃花搭渡》、《龍船鼓歌·五落五》(以上曲譜略)的樂句等等。這種重音節拍上的同音反複應是水平式環繞進行的雛型或是其簡化。
漳州《一隻鳥仔哮啁啁》應不是台灣《一隻鳥仔》的傳承。因為從音樂形態上看,台灣《一隻鳥仔》應是漳州《一隻鳥仔哮啁啁》的發展。
一隻鳥仔(台灣·台北)
一隻鳥仔,嗨嗨,嗨都咖基啾嘰嗬,三更半暝嗬,嗨,嗬嗨嗬嗨,找無巢咧真可憐啊。(曲譜略)
一隻鳥仔哮啾啾(台灣·嘉義)
嗨,嗨,嗨都一雙鳥仔哮啾啾嗨嗨嗨嗬,哮到三更一半暝找無巢。嗬嗨嗬!嗨,嗨,嗨都也麽人仔甲阮弄破這個巢嗨嗬,被阮捉著不放伊幹休。嗬嗨嗬!(曲譜略)
試將以上二首台灣的《一隻鳥仔》與漳州的放在一起祥加比較,我們便可以發現,台灣兩首《一隻鳥仔》的第一句在節奏上,旋律重音上與漳州的基本一樣。
但台灣二首《一隻鳥仔》與漳州的《一隻鳥仔哮啁啁》差異在於:漳州《一隻鳥仔哮啁啁》為La Do Re Mi Sol五聲、宮、羽遊移性調式,一句體。台灣《一隻鳥仔》為Mi La Do Mi三聲羽調式,二句體;漳州的《一隻鳥仔哮啁啁》一字一音,級進、旋律進行趨於平穩,台灣的《一隻鳥仔》多五度、六度、四度跳進,出現一字多音的甩腔、旋律起伏跌宕。筆者曾對台灣福佬係民歌與閩南民歌作過整體上的比較研究,認為音列結構的簡化(包括化七聲、六聲為五聲、化五聲為三聲)調式結構的羽化與旋律結構的流暢化,是台灣福佬係民歌對於閩南民歌的主要發展規律(注二),台灣《一隻鳥仔》與漳州《一隻鳥仔哮啁啁》的差異正上對此結論的又一證實。
從其它方麵看,漳州《一隻鳥仔哮啁啁》受台灣《一隻鳥仔》影響的可能性也不大。其一,台灣《一隻鳥仔》在閩南以至整個大陸產生影響的時間應是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以後,而且這時的《一隻鳥仔》是隨著港、台流行歌曲的潮流,以流行歌曲模式湧入大陸的。當時漳州《一隻鳥仔》的演唱者阮進祥先生已是個鰥寡孤獨、貧病交加的老人,他沒有條件也不可能向台灣歌星學唱音樂形態上頗不相同,演唱風格上迥異的《一隻鳥仔》,更不可能有濃厚的興趣和旺盛的精力將台灣的《一隻鳥仔》進行漳州化處理。他雖然幾乎在台灣《一隻鳥仔》流入大陸的同時才向音樂工作者提供了《一隻鳥仔》等六首歌,但這些歌肯定是五十年代以前阮進祥先生就會唱的漳州民歌。因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末,大陸與台灣處於“絕緣”狀態,這是眾所周知的。其二、五十年代以前,台灣民間音樂在閩南的傳播媒介主要是歌仔戲藝人,早在二十年代,廈門、漳州就有歌仔戲劇團光臨演出,且有個體歌仔戲藝人流入教戲。而歌仔戲是個十分善於吸收、消化並有獨特創造的劇種,其中自然包含有相當數量台灣民歌。但在台灣歌仔戲唱片資料中(注三),在以歌仔戲“起家”有薌劇音樂資料中,均不見有《一隻鳥仔》。其三,筆者曾於八十年代做過向五十年代以前來大陸而後定居於大陸的台灣同胞的民歌搜集工作。在大陸眾多的台灣民歌中亦不見有《一隻鳥仔》。
所以,台灣《一隻鳥仔》應是漳州《一隻鳥仔哮啁啁》在台灣的流變。《一隻鳥仔》的真正發源地可能在漳州。
注一:見簡上仁著《台灣民謠》
注二:見筆者碩士學位論文《台灣福佬係民歌與閩南民歌的比較研究》
注三:見廈門市文化館印《台灣歌仔戲唱腔選集》,根據唱片錄記。
(以上轉自 藍雪霏:關於《一隻鳥仔》的發源地 )
6月26日下午,在“中華文化和兩岸關係論壇”討論會上,一位溫文而雅的福建師範大學音樂係女教師略帶閩南口音的發言,吸引了全場數百名學者聽眾。她首先聲明自己沒有對曆史政治的宏篇大論,隻有鄉土婦道人家對閩台民間俚俗歌謠音樂的實錄和介紹。然而,隨著這位藍雪霏女士一麵宣講自己的論文(《台灣“褒歌”的係屬及其來源》和《關於“一隻鳥仔”發源地》),一麵駕輕就熟地穿插唱出一段段質樸流暢的閩南漳州或安溪、台灣嘉義或台北的“褒歌”或“標歌”,人們無不心悅情怡地進入了閩南—台灣民間歌謠的淳厚優美的音樂境界,無不為藍女士的勤懇深入的采風治學精神和聲情並茂的美的追求所折服。
筆者聽其口音判測藍女士為漳州人士,會間休息時即拜訪求教於藍女士。果然,藍老師自述她原是漳州市“知青”,下鄉時就對閩南鄉間歌謠音樂很感興趣,又做過多年群眾藝術工作,積累了民間音樂采風的不少素材,為研究閩台民歌源流打下基礎。她在廈大音樂係攻讀碩士研究生時(80年代),撰寫了《台灣福佬係民歌與閩南民歌的比較研究》,引起了省內外民族音樂界的廣泛關注。隨後,她在福建省群眾藝術館專門從事了一段有關研究工作,並於90年代初經推薦考上中央音樂學院博士研究生,她的研究工作得以在高層次學術水平上展開。幾年前,藍女士專赴台灣參加有關論題學術討論會,她的論文《關於“一隻鳥仔”的發源地》受到了島內民間音樂研究專家們的熱烈歡迎和高度評價,使她獲得了莫大的動力。其後,這篇論文在台灣的《民俗曲藝》、《台灣源流》等刊物上反複發表。遺憾的是,迄今為止她就隻到島內這麽一次,而且那一次一共隻有四天時間,除了三天開會,隻剩下一天給在台灣南部故去的叔父嬸母掃墓燒紙,她根本無暇就地深入采風。現在她的論著裏引用的台灣民歌素材,都是她多年來順藤摸瓜,采訪了多位台胞老人考證出來的。
正在我訪談藍老師時,主持下午會議的台北學者徐宗懋先生(台灣文史工作室負責人)走過來熱情地向藍老師打招呼,他表示藍女士的發言是他數年來聽到的最清新動人、相信也是最有藝術和學術價值的發言。我們不約而同地建議藍女士,應將她的研究成果製成電子產品,借兩岸文化市場廣為傳播,讓兩岸民眾在同根同源的優美薰陶中攜手共建美好生活。(張國禎)
(轉自 令人心悅情怡的民歌探源
—訪福建師大藍雪霏教授 )
http://new.yuedui.com/xin2/wma2/oldmp3/0086/08.Wma
華夏優秀民歌係列79: 福建民歌-一隻鳥仔(福建話唱)
是否改為
華夏優秀民歌係列79: 福建民歌-一隻鳥仔(福建閩南話演唱)
更妥當. 因為福建有兩大語係: 福州話和閩南話.
再次謝謝你對華夏民歌做的如此祥盡的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