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傷年>

京都傷年

“於是相遇了相許了相依著想不起時間，
然後風來了雨來了人來了等來了轉變。
一片年輕時落下的葉，落到地麵已是昨天。
撿起來吧，我們昏黃的容顏……”。

莫。

我第一次到京都是10年前。

那時候我拖著一個40公斤的旅行箱，裏麵塞滿了我之前18年無處安放的青春，以及之後許多年無疾而終的夢想，一個人，毅然決然的踏上了京都，這個陌生得與我格格不入的城市。 我要開始一個人生活，確切的說那不應該叫生活，更像是一種行而上學的拚搏。為了冠冕堂皇的大學，為了所謂的人生理想。身後是母親蒼老而期待的目光，是曾經的他貌似默契的沉默。

我到京都的那一天，是10年前的10月20日，正是看紅葉的季節，那些景點裏人們熙攘局促，卻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甚至我那時候都不知道京都是紅葉的代名詞。我所關心的是我的房租是多少錢，附近哪裏買東西便宜，日語一級成績能不能合格，一年後要報考哪所大學……我沒去過什麽地方，平時騎著單車偶爾在附近轉轉，很喜歡沿著鴨川慢慢的騎，或者索性下來推著車走一走，看到有人在清晨的河堤上看書聽音樂，有人在煦暖的風裏牽著漂亮的狗散步，還有許多戀人在夕陽下沿著河岸相依而坐。而這些都是與我無關的，我每天上學打工，之後回到我的小窩裏，準備考試，偶爾聽聽音樂。透過房間裏唯一的一扇窗戶，可以看到京都的一年四季，僅此而已。所謂的小窩，是一棟木製的二層小樓其中的一間，簡陋簡單簡樸。我想，10年前京都給我的印象，無非就是那一窗的景色罷了。

我在京都一住就是1年半。很安心的，很平靜的。後來如願考上了所謂的國立大學，在臨離開京都之前，如同完成任務一樣走馬觀花了一遍京都，也僅僅是用了一天的時間，轉了一下金閣寺銀閣寺天滿宮，之後，匆匆收拾了行李，開始了自己新的旅途。

思。

我第二次到京都是5年前。

我大學3年級，母親第一次來日本，又是例行公事般的走馬觀花，行程是長崎衝繩大阪京都橫濱東京，所以又來到了闊別5年的地方。第一次來京都的時候是桂花飄香的秋天，離開的時候是櫻花爛漫的春天，這次完全是在寒冬時節再訪的京都，到處都是荒涼。景色非昨，建築依舊，所以照例去了清水寺金銀閣寺平安神宮和天滿宮，隱約可見大文字山上衰草遍野，整個城市都都在寒風中蕭瑟著。其實冬天探訪京都並不是明智的選擇，拍出的照片都是沒有顏色的，讓人很難聯想到春花爛漫亦或紅葉搖曳的古都風韻，慶幸的是看到依然如故的京都站和鴨川，回憶起5年前的物是人非，有些感慨，有些寂寥，又多少有些幼稚的感傷。

雖然這次的京都之行隻停留了短暫的三天，但我依然如同這個城市的主人一樣，帶著母親遍遊街巷，讓她看了看女兒離家遠行，最初奮鬥過的地方。來日10載，我想，京都也許是我留下的淚水與汗水最多的地方，所以總對她有種莫名的親切與依賴。而這次來到這裏，雖然沒有了第一次來到京都時那種居無定所的漂浮感，但依舊是前途未卜，因為正是大三下學期，開始到處聽說明會找工作麵試的時期，所以依舊如同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沒有根的飄，也不知道能飄多高，飄到哪裏。

歸。

我第三次到京都是上個月。

為了滿負盛名的京都紅葉，和朋友一起一行3人從東京開車前往。對於一個曾經生活過，又再度遊曆過的城市，第三次的故地重遊似乎並不具有什麽可期待的魅力，但我卻是初次以一種輕鬆的心情去走訪這座古都，多少還是有些盼望的。從未見過京都會倉促的塞進如此多的人，路上堵得死死的車一看牌照許多都不是本地的，原來慕名而來的真是大有人在。我們租了單車，在煦暖的秋日陽光下，停駐在平安神宮的白牆朱閣前，穿梭於哲學之道的人流縫隙間，飛奔在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去了些在京都屈指可數的紅葉名所，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三秋岸雪花初白，一夜林霜葉盡紅”。記得有人曾經說過，那些絢舞的紅葉的背後，隱藏著的是整個秋天的謊言，那人一定沒去過京都，如果他看到了那些火紅的楓葉，那穿過葉子縫隙的屢屢陽光，那徘徊在水麵上或紅或綠的葉子，那麽他絕對不會如此斷言，他會說，那些絢舞的紅葉的背後，編織的是整個秋天優美的童話。

我又看到了京都站，不知道為什麽對那裏有著莫名的親切，在展望平台上看到了依舊祥和的京都夜景，我不知道哪個方向是我曾經的家，不知道那個曾經在這個展望平台和我告白過的男孩今在何處，不知道我曾經信誓旦旦在這裏期許的夢想可曾一息尚存，不知道走到多遠的地方才算是真的遠方……總之京都站依舊在那裏，冬天的夜晚她總是被妝點得分外妖嬈，在這個寒冷的季節裏，她會搖身變成光怪陸離的樣子，張揚著許多彩燈證明著她的存在。我喜歡這裏，喜歡看那些簇擁蜷縮著坐在台階上的一對對情人，在那裏會有許多故事，會在這夜晚的京都站發生，也許又會在這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又來到了10年前最後離開京都時住過的地方，希望去看看曾經的房子如今變成什麽樣子了，算是一種終結與懷念，結果驚訝的發現那棟2層白色小樓早已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戶私人住宅，是啊，10年了，物非人亦非。又順便去了附近當年的語言學校，從我曾經的家走過去不到5分鍾，那裏依舊沒什麽變化，我想起了曾經在那棟5層建築的頂樓上點了一地的蠟燭，寫了一地的歌詞，之後坐在那裏看了一夜星星的情景……10年前的那些東西掩藏在靈魂的深處，而在這一瞬間，卻變得如此的觸手可及。

提起京都，不得不提到清水寺，因為正是紅葉季節，所以每天晚上都會LIGHT UP，詭異的光照得古樸的清水舞台神秘而幽深，而不遠處的京都塔以及三條四條的車水馬龍清晰可見。在這樣一個秋風瑟瑟的夜晚，我擁擠在清水寺比肩繼踵的人群裏，眺望不遠出喧囂卻又寧重的的京都市街，在那裏，有關我的相遇與別離，銘記與遺忘，歡笑與淚水，快樂與憂傷，如今都有如銘刻在我這10年經曆上的裂縫，裂縫的兩邊是眼前，裂縫的深處是流年。。。


這一刻，
距離我離開中國10年。
距離我離開京都8年。
距離我離開長崎4年。
距離我離開橫濱3年。
距離我離開東京2年。。。。。


“這些仰起的低垂的陌生的熟悉的臉，
這些歡暢的惆悵的悠長的歌唱的歲月，
這片望不穿的秋水，這片城市落下的灰，
你躲在角落裏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