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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生命和死亡的一點斷想

(2007-10-29 20:59:27) 下一個

我右手背上從小到大一直有個痣,這個痣從來就沒有什麽變化,忠實地靜靜地陪伴著我。然而就在最近幾個月,它在悄悄地突起,伴隨著偶而好像神經牽扯著手背飛掠而過的微痛。有常識的人都知道,痣是可能癌變的,雖然可能性很小,我還是約了醫生作了檢查。結果正常。事情就這麽過去了,但我突然想: 如果是癌變了,我對死亡準備好了嗎?

一個下意識的回答是“不!”,

“為什麽?”

“因為我有了孩子!”。

這樣一個在心裏的很簡單的問答,讓我又一次想起了死亡和生命。最初見證死亡是我在山區度過的童年,群山大河有著大自然壯麗的風景,也有著大自然的殘酷。彎曲而狹窄的公路是車禍的高發地,還時不時有泥石流和飛石,洶湧的大渡河每年都要吞噬好多條鮮活的生命。我無數次親眼看到被汽車壓得變形或殘缺的肢體,看見過在大河裏被衝了不知幾天幾夜的無頭浮屍。似乎每年總有我認識的人在意外中死去,十家鄰居們中先後就有四個孩子死於這些意外的災禍,最後一次當我得知鄰居家那個經常到我家來玩的長得特別俊俏乖巧的小男孩因為采摘河邊的野果被水淹死,幼小的心感覺到了一種痛,很痛,痛到我再也無法去親眼看看已經死去的男孩,盡管很想去向他作最後的告別。

小時候我很怕見到在醫院裏病死的人,那種死亡於我很神秘,而較之殘忍得多的種種意外死亡,反而司空見慣。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因直擊死亡就變得堅強了,還是麻木了,感覺死神在我們的身邊,它象鬼魅,向著我們每個人招手,在不可預知的某一刻我們中某一個就這樣隨它而去不知到什麽地方。見多了死亡,我居然不感到害怕,真切地感覺到人的生命就如山間的花果野草,榮枯四季,生生不息。

爸爸媽媽卻不願意讓自己的四個孩子遭受這種死亡的威脅,特別是媽媽每天早晨從目送我們走出家門去上學的時候,心就開始懸吊起來,擔心山上的滾石,擔心路上不長眼的汽車,直到下午挨個平安到家她懸著的心才放下來。久而久之,媽媽再也不願意經受這種難忍的心理折磨,當有了機會就全家調回了內地。

即使我們離開了,仍不斷地有令人心驚的消息傳來:有個親戚才二十幾歲,開車經過二郎山時連車帶人被巨大的飛石砸碎;我有個小學同學在河邊洗衣服卻被河水衝走,有個鄰居在河邊網魚被網罩住掉落水中再也沒能起來,我還有個同學的兩個哥哥先後兩年內在大渡河裏淹死,她的媽媽受不了這種打擊,竟然選擇了從鐵索橋上跳入河中 ……

我雖小,感到了人在大自然麵前的渺小和無助,也感覺到一種難言的悲憫,然而更有一種接受死亡的坦然。死亡到底是什麽?我隱隱地不相信那些熟悉的笑臉就這樣永恒地消失,他們應該是去了什麽我不知道的地方吧?!除了對死亡痛苦過程的想像讓人有一絲恐懼,死亡本身我卻覺得非常的自然而然。

長大後讀大學那一陣流行練氣功,我們同寢室五個人也去湊熱鬧,認識了一個練氣功的朋友,她比我們高兩屆,卻對佛教氣功頗有悟性。到後來,我對練氣功本身的興趣日漸減少,卻對她給我們打開的一個奇妙的佛教世界興趣日漸濃厚。我第一次接觸到了靈魂和輪回,接觸到了對生命和死亡的思考。它仿佛帶我走出多年的混沌,進入了一個清明的世界。

或許是我跟宗教的緣份不夠深,或許是不願意被有些教條僵化的宗教儀式所束縛,我並沒有入教。然而靈魂之說讓我感到了生命和死亡的意義,似乎讓我長期懸浮於心中的疑問得到了回答。生命原來可以如我希望的那樣永恒;人的死亡隻是為了重新投入到新的生命輪回之中或超越輪回升華為永恒。我的心靈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安樂和釋然,而它們是我從童年時候就開始的追尋。

我不想去追究靈魂存在是否已被科學證實,我隻是“願意”相信生命和死亡的輪回就是這樣被自然之神靈操縱,更是被自己所決定。生命價值因而更有了追尋的意義,就象我們對時間和宇宙的探索永無休止。

我好像從來就沒有真正地害怕過死亡。也許因為如此,當我在原始森林中迷路的時候能夠克服恐懼感走出來;奶奶寧靜的離世讓我感到失去親人的悲傷,也再一次坦然地接受了死亡的召喚。

有一天,我遭受了人生中很慘痛的一次打擊,曾經信仰至深的愛情大殿轟然倒塌,把自己一顆毫無防備的心砸得粉碎,痛得流淚流血。在短短一星期內我瘦了整整六斤,在那個時候,我突然想到了死亡,因為伴隨著愛情土崩瓦解的似乎還有所有支撐了我生活的信念,我一時不知道該憑什麽活下去。而死亡仿佛可以帶我回到一個溫暖的家園,讓我永久地擺脫痛苦。

倔強不屈的本能讓我經過一段時間無比痛苦的煎熬後走出了人生的低穀,之後我的生命之樹因為修剪去了枯枝敗葉更加根深葉茂,和富有層次。回想起那某一刻差點和死亡擁抱,知道那時我並沒有懂得死亡,更沒有懂得生命。

即使如此,對生命意義的思考我仍然經常有著不同的答案。然而,從兒子降生的那一刻起,我意識到了他將會依賴著我的照顧而長大,這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對生命價值突然加碼,生命也因能源源不斷地產生愛而更深沉更蓬勃,讓我為之激動為之歡欣。我突然前所未有地害怕起死亡,怕孩子在長大自立之前失去最純粹珍貴的母愛,怕自己不能履行作母親的責任而讓靈魂永遠不能安寧。

一個小小的痣隻是一個小小的偶然,卻突然讓我想起了死亡和生命,意識到了我的生命不止屬於自己,它更屬於我愛著的需要我的人。將來的某一天,死神會執意降臨,任何一個人也無力阻擋,那時候我希望能夠問心無愧地麵對,因為自己曾經是怎樣地珍惜過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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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squirrel_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花甲老翁' 的評論 :
同意佛教無靈魂之說。這篇小文是我在信佛之前寫的,隻是一些粗淺的感覺而已,不準確的地方太多。我在這方麵的認識在另一篇小文(“從唯識學看禪悟的明心見性”)中有更詳細的描述:一般相信靈魂之說的人常誤解有一個不變的靈魂在輪回,在佛學裏,根本沒有靈魂這樣一個不變的實體,流轉的是神識,主要指第八識—阿賴耶識。第八識不象很多人理解的是個實體,它離開其它七識就不能起作用,所以它與眾多心識一起作用才存在,屬於緣起而沒有實體,也就是無我的。這個本心雖不是一種實有的存在,但也不是空無,因此禪以“體如虛空,用如鏡子”來形容。
花甲老翁 回複 悄悄話 佛教並沒有靈魂之說,這是天主,和基督教的講法,
為什麼佛教不說靈魂,因
佛說;諸法無我,是生滅法,是業力,而靈魂是有自主性質的,
人死後前往投胎時,那段時間稱之為[中陰身],是受如是因,如是果的支配著.
niersi 回複 悄悄話 life itself is a illusion, called "Maya".

Man is an arrow, arrow to eternity.

You are what you seek, the best you can imagine, an infinite divine being takes human form. Infinite light is within you.

Seek, and you will be found.

I too, do not have any religion. however, don't let the steretype of religion stop you seek the truth, There are many hidding treasure inside ancient text.

knock the door, God ( whatever you think he/her is) is waiting for you...
squirrel_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Pingnian的評論:

謝謝你!我也是同感:在活著的時候,要努力活得愉快有意義。
Pingnian 回複 悄悄話 這篇擺放了一年零兩個月,已經有450個人看了的文章,居然沒有人回複,實在是不尊重人家的勞動。不過,這卻讓俺在聖誕假日在這裏坐上沙發了。
也許死這個話題太沉重了,人們還沒有準備好去麵對,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俺也不想死,但是不害怕。人的生與死,就像四季變化一樣,不斷更替,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該來的時候就來,該走的時候就走,沒什麽。
重要的是:在活著的時候,要努力活得愉快、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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